一晃数十年过去了。
不过对享有漫长寿命的逻各斯人来说,数十年只是一段不算短暂,也不算漫长的时间。
亚尔与长子踏过积雪,攀登着山峰。
他曾经向神说过,自己要上山见祂,如今亚尔来了,与城内一众猎手工匠们共同踏上高山。
工匠们在脑子里粗浅地衡量着半山腰的平坦山地,以数百年来的经验去思索第一棵木桩要立在哪里,然后用动物肋骨留下一个粗浅的标记。
亚尔等工匠们选好地址之后,便吩咐道:
“你们要保证,这地方不会被水淹,也不会被风刮,更不要山上的雪一崩落,我们的祭坛就遭掩埋。”
工匠们再三同先知保证,他们的选址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乃是能够永恒祭祀神的地方。
亚尔这才勉强放下心来,正要转身上山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
“造下祭坛之后,要造君王宝座,他是我的兄弟,是我们的王。”
工匠们有些诧异,因为先知的要求如此突如其来,领头的工匠打量四周,思索片刻后,答应下来。
亚尔这时才点了点头,他生怕工匠们忘记,临行前又叮嘱了一遍。
那是先知献给兄弟撒泊的礼物。
正午时分,亚尔与一众猎手们开始攀登剩下的陡峭路程。
有过一次生死经历之后,亚尔对路程不可谓不熟悉,凭借逻各斯人惊人的身体天赋,在亚尔的带领下,一行人轻车熟路地前行着,高山的寒凉罡风刮过他们尖锐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近黄昏,亚尔照着此前的路来到山巅之下,他命众人在原地守候,连他的长子雅列斯托也不例外。
而后先知独自一人攀上了一段陡峭的崖壁,最后来到覆盖积雪的山巅。
神立在光辉里。
亚尔看见神微微低着头,好似在欣赏着什么一般。
“亚尔,你来了。”
先知压抑住激动地心情,缓缓走上前去。
他停下脚步时,恰好看见神两只手里各有一样东西,它们漫在光辉里,犹如某种神器。
一样是某种淡青色的植株,另一样尖锐得如同刀兵。
晨伊抬了抬手,像是刻意要让他看一样。
“主啊,这是什么?”
亚尔疑惑地问道。
“拣选吧,不要问那是什么。”
神只是这样说,
“你拣选什么,什么就赐给你。”
先知又上前了一些,他打量起两样东西,仔仔细细地比对。
他起初看中那尖锐得像是刀兵的,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又犹豫住了。
“逻各斯人日日夜夜狩猎走兽,难道还需要再多一件刀兵吗?”
亚尔在心里头自问着,他觉得,那尖锐像是刀兵的对逻各斯人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
于是,亚尔重新审视起那一颗不起眼的植株。
那淡青色的植株一节接着一节,看上去有淡淡的绒毛感,瘦削微弱,又似乎蕴藏着强大的生命力。
亚尔思索后,做出了选择。
“这是麦子。”
神和他说,
“你若要立大国,麦子就要作大国的根基。”
亚尔接过麦子,惊诧不已,如此小小的一株植物,竟然会是大国的根基?
先知对此半信半疑,甚至心里升起一丝懊悔。
神抬起另一只手,那正是独角鲸的角,祂说道:
“日后这东西也要赐给你,泽福你的子孙之国。”
亚尔不由地欣喜,有些失神,他没有想到两样东西都要恩赐给自己。
“主,逻各斯人永远敬奉你。”
说着,亚尔压抑住激动补充道:
“主啊,不是我要立大国,也不是我的子孙要立大国,是我的兄弟撒泊要立大国。”
晨伊凝望着亚尔。
亚尔觉得,神似在看着他,又不似在看他。
祂的眼神好似一下穿越时空的桎梏,去往了遥远的未来。
“我现在所说的,你还不能晓得。”
神这样说道。
然后,神教导他如何把麦子种到地上,又要如何看管照料。
临近入夜时,亚尔下山去了。
……………………
先知亚尔走后,神眺望远方的逻各斯人。
祂的目光时而停留在亚尔身上,时而掠到亚尔的子嗣身上。
数十根淡金色的命运之线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晨伊自语道:
“亚尔的孩子,雅列斯托和戴尔图良,确实是他们二人日后要立大国。”
尽管命运之线无时无刻不在波动,可命运之线指引的方向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时,神看向了撒泊王的子嗣。
神没有注意过撒泊王的子嗣,甚至连撒泊王本身都少有注目,如今是祂头一次审视那些子嗣的命运之线。
紧接着,晨伊摇了摇头。
撒泊王数十位子嗣里,没有哪怕一位日后能立大国的。
晨伊抬起手中从那头独角鲸头上取来的独角,仔细地审视其中蕴含的力量。
尖锐的独角在月光下挥发着蓝色与苍白色相互交织的光芒。
毫无疑问,那苍白色的光芒源自于远古混沌中的力量。
可那蓝色…
“独角鲸浸没过苍白色的暴雨之后,显现出这种蓝色的光芒……之前见到的四足三角蛇则是紫色的光芒…或许,是那远古力量与它们的生命本源产生了某种反应,然后彼此交融。”
略加思索之后,晨伊只能得到这一种解释。
猿人沐浴暴雨之后,脱去毛皮、寿命漫长、身体矫健,剑齿虎沐浴暴雨之后则是背生双翼、化为翼虎,独角鲸沐浴暴雨之后,它们的独角便获得能够操纵海水的力量………
不止动物,植物也发生了变化,只是变化没有动物那样大。
自己给予亚尔的那一株提莫非维小麦,自己能够看到,那株小麦内里,蕴藏着惊人的繁育能力。
假如土壤肥沃,水源充沛,一经种下,不消多时,就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
那股从远古混沌爆发出来的力量,驱使着生命朝着某种利于生命本身的方向进化。
紧接着,祂旋即想到了什么。
如果远古的力量能够与生命本源产生某种反应…
“那么我的力量呢?”
晨伊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记忆的逐渐苏醒,让祂逐渐认清自己究竟是谁。
晨伊,不过是陈亦这个名字的错听,而祂也将错就错,毕竟无论是晨伊,还是陈亦,都是祂自己。
在自己到来之前,世界一派混沌,
自己并不先天存在于这个世界,自己是因来自未来的呼唤而来,乃是这世界的外来者。
神伸出手,微微的金光从躯壳的深处——灵魂里溢了出来,漂浮在掌心之上。
“我的力量,究竟会如何改变生命的形态?”
晨伊陷入了漫长的思索之中。
祂从过去的记忆里,寻找关于这个问题的思路,哪怕仅仅只是一丝微不足道的线索。
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
自己的到来,是无穷死寂的黑暗中,突然诞生出光。
这世上的一切,都在彼此转化、转移,没有任何的突如其来。
只有自己是突如其来的...
在那遥远的记忆里,曾有无数人去证明神的存在,也有无数人去证明神并不存在,无论是谁,都无法拿出足以完全折服对方的论据。
而某位哲学家发现,对同一個问题研究形成的相互矛盾的两种答案,都可以在人类的理性辩护下,被认为是正确的,他称之为“二律背反”,意味着这个问题,超脱了人类现有的理性范畴。
而神的存在就是一个二律背反的问题。
那些奇妙的记忆回荡在自己的脑海里,祂又记了起来,曾有人问过,神会如何看待二律背反问题,神会如何证明自己存在?
想到这里的时候,
晨伊缓缓睁开眼睛,摇头失笑道:
“我是不证自明的。”
在如今的自己眼中,二律背反并不存在。
忽然之间,祂明白了什么。
倘若祂不到来,这世界或许会永远无光。
黄金年代的人们敬畏伟岸的大海、广阔的天空,敬畏地震、闪电、火海......因为他们难以见证真正的神迹。
因为在那个年代没有一个生命明白神的意义。
而后来的逻各斯人们,
也只能用一句话来勉强描述:
神的到来,是从无到有,是无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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