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眩晕过后,王瑞发觉自己落在一处格外破败的院落中。
时间大约是傍晚,太阳已经西沉,天空呈现出一种阴沉的铁灰色。
正对面是一间年久失修的房子,墙上没有窗,门也缺了一角,墙壁裂开的缝隙里生出了杂草和青苔——这样的地方势必冬凉夏暖。
几个脏兮兮的木盆叠放在房屋门口,院落里的两棵树中间搭着晾衣绳,上面晾着很多成年人穿的衣物。一口水井在小院角落里,边上是个锈迹斑斑的铁桶。一圈稀疏的篱笆围在小院边,该断的断,该歪的歪。
吱嘎一声,房屋的门打开了,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屋子里出来,俯身端起地上的木盆。
傍晚,昏暗的光线落在小孩的脸上,正是霍雨晴。她看上去和现在差别不大,瘦瘦小小的,穿着粗麻布的衣服,唯一的区别只是头发还很长,随意地在脑后绑了个低马尾。
她像是没看见院子中站着的这只大狮子一样,径直走到晾衣杆前,摸了摸衣服确认有没有干,然后一件一件的地衣服收好,放进大木盆里。
“原来霍挂离开公爵府前是留长头发的啊!”王瑞自言自语道。
倒也不是说把真相拍在王瑞脸上他都看不见——看看帝天那头垂到后脚跟的黑长直吧,王瑞早就学会了不根据头发长度来区分男女了。
这里是霍雨晴的记忆。
接引结束时,他们的部分意识进入了对方的精神之海,接下来会看到彼此的记忆。
王瑞势必不可能放任自己像原著中霍雨浩和金猊小姐那样,彻底互换记忆。
他的秘密太多了,有很多是不能被现在的霍挂看见的。
所幸王瑞现在的精神力比霍挂强出太多,而这次属性接引又比原著中那次更为温和,双方都没有抗拒之意,这让他有更多操作的余地,能够终止记忆交换这个过程。
而王瑞也用了一些手段隐藏自己的记忆,霍雨晴未必能看到什么隐秘的东西。
只是他现在有点好奇。
按照王瑞对于智慧生命精神世界的研究来看,浮现在精神之海上层的记忆,要么是最近发生的,要么是对记忆的主人最为重要的,而那些不重要的零散回忆几乎都埋藏在精神世界的深处,平日里根本想不起来。
理论上来讲,交换记忆时,他们会先看到对方最近经常想起的重要回忆,然后才是日常中的生活琐事。
因此王瑞还以为自己会看到霍挂跪在母亲病床前,或者霍云儿被公爵府中的人欺负之类的场景。
但这段回忆里的霍挂和现在并没有太大区别,应该是她离开公爵府之前不久,小屋里也没有别人的气息,霍云儿这会儿大概已经去世了。
王瑞反而觉得有些好奇。
所以他暂时没有急着离开这段记忆,而是选择跟随霍雨晴来到一列相对干净整洁一些的房子前——这里应该是白虎公爵府中地位更高一些的仆人们住的地方了。
她敲敲门,一个老婆婆打开房门,取走霍雨晴盆里的衣服,又递给她一枚铜魂币和一個窝头。
原著里霍云儿就靠帮公爵府里面别的下人洗衣服,才换得一点可怜的生活资金,王瑞想道,这段记忆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又跟着霍雨晴回到那间她和母亲住的柴房——
一个魁梧的年轻男人站在柴房门口,昏暗的光线下,他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笑容,然后伸手去抓霍雨晴的手腕。
王瑞想起自己确实在霍挂手腕上看到了泛黄的淤青,当时他还以为是普通磕磕碰碰留下的,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金色大狮子的猫猫脸厌恶地皱了起来。
但这只是一段回忆,王瑞什么都碰不到,也做不了,只能烦躁地甩甩尾巴,站在原地把爪尖抠进土里。
他不清楚原著里的霍挂是否有这样的经历,大概率是没有的吧,难道这也是世界变化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王瑞又难得地产生了愧疚。
也许当时不应该只是派出一些灵智有限的小型魂兽监视公爵府。当时他应该派几个兽宗的人类弟子到公爵府卧底……这样也能对霍雨浩母子多些照顾。
但这又可能会影响到命运之子最初的性格形成,若是没有最初的苦难,原著中霍雨浩也许不会走到那个位置。
王瑞看着记忆里被抓住手腕的霍雨晴拼命挣扎,他感觉自己已经有几千年没这么焦躁过了。
不过现在想这个也没有用,霍雨晴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星斗大森林周围,就证明她平安地度过了这次危机。
出事的大概率是对方。
也许王瑞可以日后尽力补偿,但这并不能当做路遇坏人的膈应没出现过——
然后他就见那霍雨晴在挣扎间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古朴的匕首,慌乱但稳准狠地挥了出去。
随即,那柄匕首的刀刃上喷出白色的光芒,豁开了那个男人的肚子,几乎将他斩成两段。
血流了出来。
血味儿夹杂着某种一言难尽的味道,萦绕在王瑞鼻端。
男人那张满是横肉的面孔上尽是诧异,随后表情变得扭曲。他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在剧烈的疼痛下几乎暴突出眼眶。
霍雨晴苍白的脸上也溅上了鲜血,清秀的五官满是惊恐。
她的手抖得厉害,匕首几乎从手中滑落,但她立刻控制着自己攥紧武器,对准敌人。
男人像头愤怒的公牛一样,拼着最后一口气冲向霍雨晴。
然而肚子上的伤口好像把最后的生命力一同带走了。
冲了两步,他重重地倒在自己的血液里,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喉咙中只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咯咯声。
沾满血的手带着怨恨,徒劳地抓向霍雨晴,随即重重落下。
他死了。
霍雨晴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在地上。
黑红色的血液顺着地面流淌,很快沾湿了霍雨晴身上的粗布衣服。她把头侧到一边,开始干呕,却因为胃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也吐不出。
然而没过一会儿,她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她用袖子蹭掉脸上半干的血迹,起身去查看死去的男人。
温热的身体格外沉重,霍雨晴试着把它往一边拖,暗红色的血液在地上抹出了一条宽宽的痕迹。
霍雨晴立刻放弃了。
她环视一圈,先去井里打了水,然后用白虎匕把几乎断成两截的大号垃圾彻底切断。
霍雨晴沉默着把地上的垃圾捡到木盆里,再端着盆走到井边。
她微微倾身,把盆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进井里。
王瑞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在短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镇定地把垃圾处理好,分成两份扔进井里,然后用之前打上来的水冲洗了地面……
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原来……原来风狒狒竟在公爵府!
王瑞晃晃头把这个离谱的想法甩出脑袋。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段记忆里了。这大概是霍挂第一次对人动手,还在这种情况下……
王瑞确实有点心疼霍挂要经历这种事,也有些担心这样的经历会形成心理阴影。
但转念想想,斗罗大陆毕竟不是什么安全的世界,原著里霍雨浩也嘎过人,狠辣一点总归是好事。
不过只能说真不愧是天命之子,这心理素质的杠杠的。
在危机关头能理智反击,并且迅速地脱离慌乱,接着镇定地处理后续——关键是霍挂不大啊!
这会,他心中对霍雨晴产生了超越原著的欣赏,到了这会,他才打破了自己心里那个基于原著的单薄印象。
遇事不慌,有这心理素质,就算不是小说主角,最后成就都差不了。
王瑞想了想,自己和霍挂一个年龄的时候在干什么——上辈子他还在小学操场上疯跑,这辈子他跟养姐待在一个窝里边互挥猫猫拳。
他又想了想自己第一次杀人之后是什么样的反应。嗯……这个算了吧,毕竟品种种族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霍雨晴把现场收拾得差不多,便回到那间柴房。
王瑞伸着脖子看了她一眼,虽然他很好奇霍雨晴接下来会是个什么反应——比如会不会默默哭出来之类的。
但他不能再留在霍雨晴的记忆里了,必须尽快终止记忆互换……他记忆中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王瑞也有些好奇,霍雨晴究竟会看到他的哪段记忆。
该不会是他之前给自己捏脸捏武魂时候吧?王瑞心里嘀咕道。
要是暴露了三眼金猊和“王瑞”之间的联系,那他之后还玩什么?霍挂养成计划可以直接换PlanB了。
三眼金猊纵身一跃,向天空奔去。
金色的狮龙仿佛挣脱了天地间的束缚一样,跃出天空,在离去的位置留下一个黑色的空洞。
深蓝色的天空从那个黑洞的边缘开始,逐渐崩解消散,随后回归一片虚无。
……
霍雨晴感觉自己在坠落。
她记得帝皇瑞兽说要帮自己改善资质,也记得自己在冥冥中某种力量的牵引下和那只帝皇瑞兽额头相贴,似乎有一种全新的力量涌入自己的身体。
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霍雨晴有些警惕,心中却也没什么害怕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落在实地上。
霍雨晴睁开眼睛。
她发觉自己站在帝皇瑞兽身边。
她刚想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却发现那头金色的魂兽仿佛没有看见自己一样,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女孩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瑞兽,却什么都没碰到,手指径直穿过了三眼金猊的身体。
是梦或者幻觉之类的东西吗……?
但她莫名地感觉到,这只如同烈日一样的魂兽在悲伤。
女孩顺着三眼金猊的视线望去。
她正身处一座遍布绿植的小山上,周围是茂密的翠绿植被。然而下方却是一条怪石嶙峋的山谷,山谷中的山石上遍布烧焦的痕迹,狰狞的焦黑枯树枝丫伸向半空,仿佛曾在火海中绝望地挣扎过一样。
整座山谷弥漫着令人不适的毁灭气息。
不,这股恐怖气息实际上弥漫在整个空间中。
女孩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中翻涌着厚重的黑色阴云,不时有恐怖的、如同龙蛇一般粗壮的亮紫雷光闪过,将半边阴翳的天空映成末日一般的紫色。
除去身边的帝皇瑞兽外,这里还有其他人和魂兽存在。
瑞兽身边的是一只和他身形大小相差不多的黑虎。
黑虎身上是暗紫色的斑纹,生着一双同瑞兽如出一辙的金色双眼。奇特的是,这只黑虎身上似乎也带着某些龙族的特征,它生有一双锐利的角,四爪如同龙爪,背脊上还有一列紫色的棘刺。
在场的还有五个人类,但霍雨晴觉得他们大约并不是人类。
一个黑色衣袍黑色长发、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一个翠绿色长发,背后生着同色羽翼的的绝美女子;一个周身覆盖着紫黑色鳞甲,身材傲人的飒爽御姐——他们身上都带着某种鲜明的、不属于人类的特点。
霍雨晴并不知道这三位都是星斗大森林中最恐怖的凶兽。
黑虎的另一侧还站着一个一头银发面容英俊的中年人,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异于人类的地方。
只是这四个人脸上都带着或明显或隐晦的悲伤。
而最后一个人,那个站在最前方,穿着带有皮毛镶边的短衣短裤,生着虎耳跟虎尾,一头紫色短发的女子——她的脸上竟然带着轻松的笑意。
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和这样肃穆而哀伤的氛围完全不相符。
这种感觉就像一场庄严而肃穆的葬礼中,所有人都面带悲意和逝者道别,只有这个女人面带微笑一样,十分突兀。
霍雨晴不禁有些好奇。
这些和帝皇瑞兽站在一起的人,是否都是魂兽呢?她曾经听说过,最顶级的十万年魂兽是能够变换成人形的,这些带着兽类特征的人,是瑞兽的亲人或者朋友吗?
就在这时,三眼金猊开口了:“您能不能再推迟大劫一段时间?最迟二百年……只要二百年,我就有办法让您从大劫中存活下来了。”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