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快步过来,进明间的时候,看到北面上首放了一张崭新的红木嵌螺钿理石罗汉床,说话的声音从次间传来,门口的丫鬟看到贾琮,正要打起帘子,贾琮道,“跟夫人说一声。”
他是听到里头有外人的声音,是以并不进去,走到了罗汉床前落座。
“夫人,大奶奶,姑娘,侯爷回来了。”
黛玉一听说贾琮回来了,忙起身出来,尤氏等人跟在后面。
待出了明间,黛玉看到贾琮,四目相对。
贾琮已换下了官袍,一身水蓝底素面儒衫,腰间束同色丝绦,头戴儒巾,清俊儒雅,正坐在罗汉床上,朝她伸出手来。
黛玉水润剔透的含露目朝他娇嗔地看了一眼,并未接他的手,而是绕过去坐在了罗汉床的另一边,贾琮这才朝尤氏和惜春点头,“大嫂子,四妹妹,坐!”
疑惑的目光落在了郑氏的身上,黛玉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后廊下芸儿他娘郑嫂子,适才侯爷不在,郑嫂子过来陪我们说话呢。”
贾琮这才知道是谁,贾芸便是原著中,为了在西府寻点儿事儿做,找他舅舅赊点儿香料去巴结熙凤,反而遭受舅舅舅母一番数落白眼。
贾芸一肚子气,在回家的半道儿上遇到了醉金刚,醉金刚倪二死皮赖脸借给了他十五两三钱有零的银子,贾芸拿去买了些冰片麝香之类的,巴结上了熙凤,得了大观园里管种花种草的活儿。
也是因此得以在大观园进出,贾芸才有机会与宝玉的丫鬟红玉看对了眼。
贾琮抬了抬手,让道,“五嫂子,请坐!”
郑氏飞快地打量了贾琮一番,他们一脉,本是荣国府这边的,只是那边的当家奶奶素来不拿正眼瞧她,她要想巴结,也没那份本钱,不像芹儿他娘,家里有男人撑着,手里头还有活络的银钱,横竖去了一个能进两个,她男人早死了,家里一贫如洗,只能靠族里接济些。
去了两次,连琏二奶奶的面儿都没见着,被人当乞丐一样地撵出来了,也是走到了半道儿上,想到如今族长也是荣府一脉出来的,不如来这里碰运气。
只知道族长是荣府那边长房三爷过继过来的,没曾想,如此年轻!
“侯爷,不瞒你说,我这番来,是来打秋风的!”郑氏讪讪笑道,族长一双眼睛跟掺着冰渣子一样,看人的时候两道光,像是要割人的脖子。
郑氏心口哐当直跳,索性直言快语,也颇有些窘迫,“你侄儿芸儿,如今也不小了,眼看就奔二十上去了,亲事还没个着落,家里也没個一亩三分地,养了他这么大,我如今也是没了法子,先是求到了大房去,谁知,连那边妯娌的面儿都没见着,眼看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只好求到了族长跟前来。”
黛玉看向贾琮道,“适才,五嫂子也说了这样的话,我寻思着芸儿也是你侄儿,让他待你下朝了过来,你考究他一番,瞧瞧有没有适合的事儿?孩子们年岁大了,总也不能一直在家闲着,也还得历练一番。”
贾琮端着茶杯正喝了一口茶,听得这话,几乎喷了,呛个不停,黛玉一见,吓着了,忙接了他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要起身为他拍背,贾琮握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接过帕子,擦了一把脸。
“你笑什么?”黛玉娇嗔道。
贾琮是听她说“孩子们”这才被逗乐了,当着外头人的面终究也不好说,看向一脸懵了的五嫂子道,“夫人这话有理,既是夫人应下了,五嫂子可叫芸儿过来见我,不过今日不成了!”
郑氏一听这话很是失望,她上次去西府求见熙凤,那边也是说,二奶奶今日没空,改日再来,她今日去,那边又是拿这原话对付她。
难不成,东府这边也一样?
贾琮看向黛玉道,“适才皇上下了旨意,我有事要外出,伱去帮我收拾几件行李!”
三千营还在京营那边,王子腾不一定肯给,他须得亲自去一趟,况就这样要过来的兵,未必好使,但是泰启帝不知道,不带出去还不行,带出去又不能是累赘。
黛玉听得心头一颤,他好不容易才回来呢,眼中已是流露出不舍与深情来,桃花瓣儿般的唇轻轻颤抖,“又是去哪儿啊?”
“宁夏边镇那边出了点事,我要过去处理,不是什么大事,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一定就回来了。”
郑氏听得这话,心头也不好怨怪了,尤氏正要招呼郑氏和惜春一块儿离开,贾琮道,“若家里着实困难了,让贾芸去找贾平,让他安排些活儿做,一个月领二两银子的月例,长远的,他眼下先想好,是入科举还是走行伍,等我回来了再说。”
郑氏听得这话,贾琮是真心实意在为芸儿着想,心头也欢喜起来,“族长去外头办差,多保重些,我这就回去跟芸儿说,让他好生想想。”
惜春上前来,一双玲珑的眼睛看着贾琮,“琮三哥,你去宁夏办事,会不会有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贾琮看着这位名义上是贾敬的女儿,实则是贾赦女儿的妹妹,目光柔和,唇角挂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要胡思乱想了,现在还在画画吗?”
惜春不期然琮三哥还知道她喜欢画画的事,明媚的大眼睛里也满是笑意,璀璨生辉,“不过胡乱画罢了。”
贾琮道,“回头我帮你寻个画师来好好教你,既是喜欢,就多费工夫,将来说不得,咱们家要出个女画师了。”
惜春被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低了头,两只手扭在一起,“我不过是好顽儿。”
“觉着好顽儿的事去做,才最容易有成就。我记得二姐姐喜欢下棋,三妹妹喜欢书法,四妹妹喜欢画画,人人都有喜欢做的事,这也是好事。你们闺阁中,寻常不出门,成日里在家,若能有个喜欢的事儿消遣,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说到这里,贾琮心头一动,道,“你若嫌闷得慌,不妨将二姐姐和三妹妹接过来陪你顽,我让你嫂子收拾一处院子,一块儿住着,早晚也有人做伴儿。“
宁国府不比从前,还要守孝,不方便与外头往来,如今孝期已过,来往也就无禁忌。
惜春一听这话,欢喜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开心道,“那我就去给二姐姐和三姐姐下帖子,邀请她们过来。”
“嗯,去吧!”贾琮清湛的桃花眼里满是宠溺,比起他来,惜春这个小妹妹的命运无疑是更加悲惨一些,原著中,她说过有关金鸳鸯的话,“老太太昨儿还说呢,他比我们还强呢”,在贾母的眼里,金鸳鸯是比她们这些做孙女儿的都强,都体贴。
惜春虽跟在贾母身边长大,因身份尴尬的缘故,得到的关注并不多,连迎春在内。
探春稍微好点,真正在贾母跟前受宠的是宝玉,原著中,看似黛玉也很受贾母的宠爱,实则内里如何,从黛玉不敢吃燕窝一节就能看出究竟来。
府里几个姐妹,原著中迎春惨死,探春远嫁,惜春出家,结局之令人唏嘘,着实不忍。
惜春朝外跑了两步,尤氏在一旁笑道,“女孩子家家的,走路也不好好走。”
口中说着责备的话,实则语气也是极为宠溺。
惜春扭头一笑,又朝贾琮跑过来,“琮三哥,我旁边那座院子,离我近些,也大些,不如就那一套院子,收拾出来,二姐姐和三姐姐若是愿意在这边过夜,她们就住那一套院子,可好?”
“嗯,你做主就好!”贾琮道,“若有不明白的,就和大嫂子和你嫂子商量,问问她们的意见。”
“知道了!”惜春抿了抿唇瓣,不知道为何,听到琮三哥说让她做主,她鼻子有些发酸,心里头却是极为欢喜的。
人这一生,最容易满足,最有成就感的事,大抵就是我的人生我做主。
原著中,大观园里头的女孩儿,看似锦衣华缎,玉粒金莼,实则,谁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看似奴仆成群,私底下还要被身边的嬷嬷们辖制,连自己闺房里的家都当不了,就别说婚嫁之类的人生大事了。
女孩儿家,还是要有点自主意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话听听就好,也要有点为自己命运抗争的意识。
贾琮故意对惜春说了这句话,也是希望这位小妹妹能够有坚强一点的心性,不要看到了不幸,就生出弃世的念头。
贾琮进了套间,看到黛玉指挥着紫鹃在为他收拾衣物,里里外外堆了一堆,贾琮走过去看了一眼,扶了黛玉的肩,笑道,“你当我是去游山玩水,还能赶着一辆马车,带三两仆从呢,弄这么多,如何方便?”
紫鹃的手顿了顿,朝两位主子看去,见贾琮已经习惯性地将黛玉笼在了怀里,她不由羞得脸颊一红,想起昨夜听到里头传出的声响动静,着实是待不下去了,忙起身出去,顺手将门关上。
“你又作怪?”黛玉娇嗔地轻轻推了贾琮一把,贾琮在大床沿子上坐下,顺手将黛玉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我是要出征,随便挑两身衣服便罢了,用不着这么多。”
“出征?你才回来!”黛玉罥烟眉下的含露目中已是浮上担忧,她纤纤素手抚上贾琮刀刻斧凿般坚毅的侧脸,满心都是想要跟了他去的念头。
过去一年,她已是尝够了相思,朝夕相处的两个人,猛然离了伴儿,一开始还不觉得,后来日复一日的相思,似在苦苦煎熬。
“这一次不会去很久!”贾琮低下头来,含住了她桃花杏蕊般娇嫩的唇,吐着气道,“很快就能回来。”
这一次,主要是为了拿到三千营,里头纵然是些老弱病残也无妨,他要的只是个番号,将来辞旧换新便是了,五六千人的一支骑军,若是作训得当,能够重现当年朵颜三卫的战争实力,在这样一个冷兵器时代,无疑是一支劲旅。
感受着怀中人儿娇软的身子已经瘫成水,听着娇喘微微,贾琮一手将其箍在怀中,另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俯身下去。
黛玉的双手不知觉地攀上贾琮的肩膀,一双含露目已是水润烟笼,两颗泪珠儿挂在眼角,娇嫩嫩如同晨露在花蕊间滚动。
“嗯,我不碰你就是了。”贾琮的手指不停,跟她说着话儿,“适才,我跟四妹妹说,可邀请二姐姐和三妹妹过来玩,若愿意就多住些日子,让你收拾一处院落给她们。”看書菈
黛玉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子,腰间硌得慌,两只手紧紧地揪住贾琮的衣衫,声音断断续续,“若四妹妹去请,怕是……老太太不肯……让她们过来。”
“未必!”贾琮晒然一笑,“你们若想她们过来玩,直去请就是了。”
老太太如今一心想好和他修复关系,他一向表现出不沾的态度,老太太寻思不得法,说不得会让二姐姐和三妹妹为突破口,若黛玉和四妹妹去请,想必那边是巴不得的。
“琮哥哥……”
“怎地还叫我琮哥哥?当着外人的面你可这般叫,只若我二人在一起,你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嗯?”贾琮与她鼻尖对着鼻尖,黛玉含露目中的娇羞如水就在眼前,令贾琮不由得呼吸都重了几分。
“我,我不知……唤什么才好!”黛玉别过脸去,却感觉到耳垂上两片温热传来,被人猛地一吸,不由得一声惊呼。
“唤夫君,或是相公?”
“夫,夫君!”
嘤咛的声音传来,次间里,紫鹃满面赤霞,后背紧靠着墙壁,双腿并拢,整个人微微颤抖,一股热意从身下传来,她浑身一哆嗦,如同梦中苏醒了一番,艰难地扶着墙壁站立起身。
贾琮将黛玉放在大床上,待她慢慢舒缓,从套间出来,鼻翼一动,嗅到了屋子里一股奇异的味道,淡淡的海水腥味儿,不由得看向紫鹃,紫鹃垂首而立,贝齿咬着娇唇,脸颊明霞似火,根本不敢看人。
“进去服侍夫人吧!”
“是!”紫鹃如释重负,忙快步朝里间走去,看到歪在床榻上的黛玉,已是衣衫凌乱,鬓发披散,钗子散落在脚踏上,罥烟眉下含露目中春韵未散,娇润如雪的脸颊如海棠初绽,娇粉芬芳,唇瓣不染而朱,微微肿起,见紫鹃进来,越发羞臊几分,却转念一想,自己到底也顶不过他几个回合,将来少不得要紫鹃在一旁帮衬。
况如今,自己年岁也小,父亲再三叮嘱,不待及笄不得与他圆房,他大着自己,也总不能这般,硬挺着,万一伤了身,不如先让紫鹃服侍着,以待日后?
“你扶我起来去沐浴吧!”黛玉起身,在紫鹃的身上闻到了一抹熟悉的味道,不由得抬眸朝她看去,见紫鹃脸颊一红,啐了她一口,“小蹄子,你适才不会是……”
紫鹃羞臊不过,也仗着自己打小儿服侍黛玉的,明面儿上虽是主仆,实则私底下二人姐妹一般,嘴硬道,“你们两个在里头不知做些什么羞耻的事,人家在外头避也避不开,难不成连听都听不得了?”
黛玉葱管一般的指头朝紫鹃的额头轻戳了一下,“不害臊,还越发蹬鼻子上脸了!你比我大个四五岁,已过了及笄的年纪了,我瞧着他待你比待晴雯还好,也就没打算把你放出去,待他回来,我与他说说,紧要关头你替我些儿。”
紫鹃越发羞了,声若蚊蚋,“姑娘怎地说这些了,侯爷跟前哪有我们站的地儿?”
紫鹃一急,连称呼都乱了。
黛玉笑一声,两腿依旧在打颤儿,在紫鹃的搀扶下去了耳房,“英莲和晴雯去了前院服侍,往后他来我这里,你也近前儿服侍他,回头这话,我也跟他说说。”
紫鹃低着头,一双慧黠的明眸中洋溢着喜意儿,唇瓣轻抿,唇角上翘,压都压不下来。
她当年被贾母派到黛玉跟前,命运其实已经注定了是要当陪嫁丫头的,黛玉过门,她就是通房丫头了,这是早晚的事。
就如同贾琏房里,贾琏与熙凤办事,平儿在一旁服侍,事儿完了,平儿拿了大铜盆出来,让丰儿舀水进去。
耳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汤,偌大的浴桶上面烟雾笼罩,水面儿上飘着被蒸腾的香气馥郁的花瓣儿,水波微漾,花瓣儿如同小船一般轻轻飘荡。
黛玉一头乌发挽起,露出如天鹅一般的脖子,光洁如玉的肩背略显稚嫩,透着几分小姑娘的青涩,肌肤吹弹欲破,蝴蝶骨如画,在水雾萦绕中,若隐若现。
她轻轻撩起一抔水,水珠儿从脖子上滑下,在精致的锁骨处打了个转儿,又叮咚滑落,撞击在秀峰之巅,砸在了水面上。
贾琮来到前院,适才在这里听命的将领们都已经各自领命离去了,多年不曾回府,贾平搬了几箱账本前来禀报府中几年来的事。
“这些账本先放一放,我明日就要出征。对了,今日才后廊下五嫂子来找夫人,说是为了贾芸无生计着落的事。你回头将族里的孩子年轻人算一算,一共多少,都在做什么,每家营生情况怎样,做个统计,我回来之后斟酌一下这事儿。“
其实,贾琮心里已经有了算计,眼下他资历尚浅,根基不深,夹袋中无人,若要图发展,须得能有忠诚,利益与他捆绑在一起的人,在没有肯为他效死之人的前提下,族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况,他与荣国府不睦,若想占据大义,族人对他的认可就至关重要了,从古至今,众叛亲离之人多为世人不容,笼络贾氏一族的人,就很有必要了。
身为族长,这也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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