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惊喜非常

  章启林是爱极了贾琮这一手字,他留恋看的时候,正好泰启帝来了,一时来不及放好,便塞进了袖兜里。

  谁知,掉了出来。

  泰启帝朝地上一看,一手好字,令他意动神摇,一时失神,要弯腰去捡。

  “皇上,使不得啊!”宋洪惊呼一声,忙不迭地跑过来要效劳。

  章启林岂能让皇帝弯腰,忙噗通跪下来,捡起,双手呈上,“臣御前无状,请皇上降罪!”

  泰启帝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目不错睛地看着这些字,就如同眼前出现了一位天神一般的美女,在他的眼前摆出各种令人心旷神愉的姿势,这些字,每一笔每一画都与众不同。

  “妙啊!”泰启帝扣节惊呼,他一向爱字,看到这一手见所未见,却又无一笔不精美,匀圆丰满字,已如饮了瑶池甘露,心旷神怡。

  这字体,不同于其他楷书的纤巧秀丽,倒有姿媚匀整之美,更显得博大昌明,也不怪泰启帝一眼便喜欢上。

  就好似看惯了袅娜纤细的美女,猛然眼前出现圆润丰满,姿质丰艳,如杨贵妃一样的女子,谁又能不动心呢?

  泰启帝几乎一字,一字地看,觉得不过瘾,开始在本子上用手指描摹起来了。

  章启林跪在地上,泰启帝也忘了叫起。

  皇子们、宪宁和其他的伴读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泰启帝看到了什么,竟然令他欢喜成这样。

  宋洪在一旁也高兴坏了,今日泰启帝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脾气,为的还是顾家和赵家那点狗屁倒灶的事,要他说,赵家那小子也是矫情,既是事情已经做下来了,又何苦一天到晚寻死觅活。

  只听说贞洁烈妇,从未听说过贞洁烈夫,越是如此,越是让京都里的人看笑话。.

  宋洪这才赶了个巧,让泰启帝来南书房这边听皇子们背背书,活络活络心情。

  谁知,又没什么令人惊喜的事,宋洪还在提心吊胆,一会儿回到了临敬殿中,也不知道谁会倒霉?

  临走前,章启林竟然给了皇上这么大的惊喜。

  “章爱卿,起来吧!”泰启帝竟然伸手去扶章启林,章启林哪里敢碰龙体,忙两膝盖一使力,起来后,往后退了两步,“臣不敢!”

  泰启帝也不跟他论这些礼数,只指着他手里的本,问道,“好漂亮一笔字,这是谁的?”

  泰启帝知道肯定不是自己儿子的,但他一心沉浸在字体之美中,并没有想到,小小一个伴读,竟然能够写出如此一手好字,超过了他的皇子们,当父亲的该失落才对。

  “回皇上的话,这本笔记乃是新来的伴读贾琮的,字也是他写的。臣看到之后,也是爱不释手,适才皇上驾到,臣匆匆忙忙藏于身上,仓促之下,掉了出来。”

  泰启帝哈哈大笑,自然是不会计较这些失礼之处了,他朝贾琮招招手,贾琮双手扶地低着头没有看到,宋洪忙过去,“三公子,皇上叫你呢!”

  贾琮忙从地上起来,走过来,再次跪下,“微臣贾琮见过皇上!”

  “这些字,都是你所写?是什么字体?你平日里临的是什么贴?”

  这些字体乃是前世历史上为永乐皇帝所喜的“馆阁体”。

  永乐时,翰林院侍讲学士沈度,一手好字风格秀润华美,正雅圆融,深得朱棣的赏识,因而名重朝野,乃至片纸千金。

  上有好,下必甚焉,士子争相仿效,遂成科考通用书体。

  而贾琮这一手馆阁体,前世临的却不是最初的馆阁体,而是融入了董其昌之规整,赵孟頫之圆融,而更加圆润秀美。

  这也是他前世,在祖父的大棒加持之下,含泪练出来的。

  红楼历史上,并没有沈度、赵孟頫,更加没有董其昌,贾琮该怎么回答?

  “回皇上的话,微臣是姨娘启蒙开始读书写字,一手字也是姨娘捉着手写出来的,临的贴乃是姨娘当年从钟家带出来,是先人遗物,后出了一些事,连通那些书籍,不小心给烧毁了。微臣也不知道,当年用的都是什么临帖了。”

  原来是为了贾琮的一手字,四皇子邪恶的小眼神,不由得朝皇帝手中的本子瞥了一眼,飞快地收回来,看来,以后要对付这贾琮,就不容易了。

  谁能想到,才第一天,他就入了父皇的法眼。

  其余人,东安郡王世子穆永正偷偷地打量贾琮,见他年纪虽小,在面圣的时候,也会诚惶诚恐,却眼神冷静,奏对时从容不迫,只觉得,想要对付这小子,为耿柏舟打抱不平,怕是有些困难。

  宪宁则欢喜不已,就好似自己得了头筹一样,她知道,皇伯父是有多好书法,已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

  而此时,在泰启帝的眼里,贾琮分明是在书法一道上有着超常天赋的孩子,他才多大年纪,写这样一手楷书,点划圆而爽利,秀美而不乏劲力,便是那些有天赋者,非三十年之功,不可得。

  而眼前这孩子,便是四岁启蒙练字,到如今也不过三四年功夫,却顶了人家三四十年,这天赋,真是令他这个帝王都嫉妒啊!

  对贾家那些事,泰启帝心知肚明,便也没有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连字帖都给烧了,古往今来的好字,泰启帝自认为收了天下十之八九,他先入为主贾琮天赋之高,为世人仰望,也就不再多问细节。

  泰启帝笑道,“章爱卿,朕记得你小时也有神童之称,十二岁进学,今日这贾伴读,比起你当年来,如何?”

  章启林谦逊地道,“皇上,臣当年不过一些小机灵罢了,哪里算得了神童,便是当真,与这孩子比起来,也不及多了。然,世上人做学问,贵在一个勤字,天赋再高,若不能勤学苦练,终将泯然于众。”

  贾琮听出了章启林话中的意思,对这位才认识了半天的先生,心里充满了好感,他忙道,“学生定当勤学苦练,日不懈怠,不以今日之成就为傲,时时警惕,绝不贪玩荒废了学业。”

  章启林便越发对贾琮喜爱,有这样的天赋,又有这样的心性,实在难得。

  泰启帝也是微微颔首,看贾琮的眼神也不复锐利,贾府一门两国公,在京八房,子弟中除了一个衔玉而生的外,他从未听说有何出彩之人。

  眼下,倒是出了个意外。

  除了一手字,这孩子的冷静自持也同样令泰启帝意外。

  荣庆堂里,往日到了这个时候,必定是一片欢声笑语,老太太喜欢儿孙绕膝,欢享天伦。

  但今天,宁国公府那边,贾蓉和贾蔷来了两趟了,不为别的,只为了让荣国公府交出贾琮。

  贾蓉跪在地上,“老祖宗,侄重孙父亲疼得厉害,一宿未睡,说是若不能把琮三叔正法,少不得要到御前去告状了。还说他好歹也是族长,连一个冒犯了他的兄弟都处置不了,老祖宗又不给他做主,他这族长,当着又有什么意思?”

  老太太一张脸铁青,她是知道,贾珍到底伤得有多严重了,好歹也是身上有爵位的人,又是族长。

  贾琮算什么?一个八岁的孩童,眼里也没有长辈亲长,若非又怕起风浪,老太太何至于会为了他说话?

  已经护过一次了,纵然后面再出了什么事,外头也不会说他荣国公府薄情,虐待庶子了。

  “母亲在一旁服侍,不论做什么,说什么,百依百顺,父亲都暴跳如雷,如今,不光身上,连脸上都有了伤,见不得人。若再这样下去,母亲和侄重孙也会没命了。”

  贾蓉抬起头来,贾母一眼看到他脖子处敷了一块纱布,渗出血来,也不知道伤口多深,但伤在这样的地方,一个不慎,可不就是没了命了?

  “该死的孽障,小小年纪,闯出这样的大祸来,黑了心的种子,一天都不让这家里安宁!”贾母怒骂道。

  王夫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甚为心痛的样子。

  贾赦听贾母换了口风,来了劲儿,“他虽得了个从九品的伴读,这是什么大官?就得意得上了天去了,连珍儿都敢打,将来岂不是要打老子娘,连老太太都不放过?依我说,便是中个状元回来,在咱们家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哪里就值得稀罕!”

  不管是哪朝哪代,一旦鼎国日久,步入了太平盛世,治国几靠文官。

  朝堂上,也基本上是文官们掌握话语权,但勋贵集团也依然是文官们不能轻易碰触的,因为这个国家,当年就是靠祖皇帝领着一群武将们浴血奋战,打下来的江山。

  可以说,朝廷集团,都有勋贵们的祖上用血与命参的股份,而文官们不过是他们聘请的职业经理人,别看指点江山,耀武扬威,可到底只是个打工的。

  这也是贾家从上到下,瞧不起读书人,贾母不许贾政拘着宝玉读书,一天到晚领着孙子高乐的缘故,在他们的眼里,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哪怕拜了相,最终也不过是落了下乘。

  唯有传承数百年的勋贵,不见子承父业的丞相。

  贾赦这话,是有道理的。

  “老太太,如今您也看到了,这黑心肝蛆了心的孽障是有多狠毒,竟能朝珍儿下那样的黑手去。当初,我那么管着他,七八年了,也好好儿的,谁知,一朝叫他逃脱了去,他就在大门口,张扬得满京都都知道,说咱们家苛待庶出。

  天老爷,我何曾苛待过他?我是让他娘母子立过规矩,还是弹过他一指甲壳?

  可怜我这个当嫡母的只差不羞得一根绳子吊死,可外头哪里知道,我也是受了委屈的。“

  邢夫人今日专门跟着贾赦来了。

  她一听说贾珍被贾琮踢废了,哪里还坐得住,只觉得,老天爷都在帮她,她总算是要出头了,若不能抓住这样的好机会,天理难容。

  贾母朝贾政看了一眼,见小儿子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惋惜之色,没有人比她这个当母亲的更清楚,她这小儿子是多么崇尚读书人。

  眼见贾琮因为几首好诗,在外面争了响当当的文名,便以为,这孩子和当年的自己一样,能不生出惜才之心吗?

  “你也是钻了牛角尖了,这样一个黑了良心的,悖德之人,便是他才高八斗,又有何稀罕的?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学好了本事,将来将我们这些人一网打尽不成?”

  贾政嗫嚅半天道,“母亲,当日之情不是这样的!”

  贾赦很不高兴了,他养的孽子,做下了多少悖逆之事,每次他想处置,贾政就在中间拦,他也没说要多管自己的侄儿。

  “这逆子,我是不敢再要了,你要,你认了去,看你怎么和珍儿交代!”

  一句话,贾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反而满脸通红,羞愧不已。

  贾母又很心疼小儿子,不由得骂贾赦道,“这还不是你当年做下来的好事,留下来的黑心种子,把你父亲都气死了,你倒好,还怪起你兄弟来了,我还没死呢!”

  贾赦忙噗通跪下来,贾政也不敢不跪,都跪了,邢夫人和王夫人不敢不跪,满屋子倒是跪了一片。

  贾母嫌累得慌,摆摆手,“我是不管了,你们爱把他交给谁,就交给谁去,看珍儿怎么处置他,他是族长,我这个老太婆就不多置喙!”

  贾蓉砰砰砰地磕头,“老祖宗,侄重孙儿父亲说了,但能起来了,一定过来给老祖宗赔罪,求老祖宗看在他这么多年孝顺的份上,饶了他这遭!”

  贾珍毕竟是长房长孙,又是族长,素来对老太太也的确是孝顺,比她养的,差不到哪里去。

  老太太也着实心疼他受了这遭罪,而贾琮又是她素来不喜欢的,要不是怕外头的人嚼舌根,老太太哪便是到了现在都不肯见他。

  “你跟你父亲说,好生养病,旁的就不多想了。贾琮这逆子,从小跟着他姨娘长大,心里不定有多恨咱们这些人,本也是个养不熟的。他作下这样的孽来,你父亲当这族长,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不必看我们的面子。”

  这是彻底抛弃了贾琮的意思,贾政心中顿时如刀割般难受,可他却并没有任何说话的立场。

  上头有母亲和兄长做主,贾琮并不是他养的孩子,兄长恨不得除贾琮而后快,他若是开口说话,无疑,是遭兄长忌恨,以为他存了坏心思。

  贾政虽耿直端方,却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不通人情世故,他能够得贾母的偏心宠爱,除了贾赦自己作死之外,也有贾政的可取之处。

  贾赦却是松了一口气,起身后,志得意满地对贾蓉道,“那小子从宫里回来,等他进了门,你们就过来捉人,回头我会代他向皇上上折子,就说他病了,交给你们了,你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既然狠心做下这样的事来,不给他点教训,他将来兴许还敢谋逆造反!”

  贾蓉松了一口气,拱手向贾赦行礼,“有大老爷的支持,侄孙也可以向父亲有个交待了,要不然,侄孙今日也只有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跪着,是万不敢回去的。”

  “好了,事儿都说完了,你们也去吧,别扰了我们娘儿们一块儿说话。让姑娘们都出来,把宝玉也喊来,这一日日天冷了,也不必往学里去了。”贾母不耐烦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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