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涯身上的异变，把张顺吓得不轻。
这位悬山城城主还以为顾修涯是走火入魔了，一时脸色大变，忙不迭向后退去。
周围士兵见状，也是纷纷跟着往外跑，眨眼间门洞内就只剩下顾修涯一人。
也就是这时。
只听噗嗤一声轻响，顾修涯背上的血肉开裂，一条堪比成人大臂粗细的巨蟒，猛地冲破血肉的束缚，探出了头来。
那是一只体态诡异的双头蛇，它的身躯上布满五颜六色的真菌，翠绿的鳞片于风中微微震动，抖落下大片微小孢子。
看似平平无奇的孢子，在接触到墙壁的瞬间居然表现出无比恐怖的繁殖速度，仅仅片刻便彻底晕染开来，将整个门洞内都变成了一片真菌覆盖的阴暗森林。
这是些什么鬼东西？！！
张顺回头望来，见到门洞中的恐怖景象，心头一时惊骇万分。
他对于真菌的印象只停留在偶尔出现于餐桌上的山珍，还从来没有见过面前这种违背常理的东西。
没有土壤、没有肥力，见风就长，顷刻便覆盖了如此广阔的空间......
张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怀疑自己如果没有跑出门洞，这时候恐怕已经变成了一只蘑菇。
唔......
顾修涯晃了晃脑袋，于一片混沌中回过神来。
在双头蛇破体而出的时候，他的意识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宿醉，思维断断续续，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個拽着他往东，一个拽着他往西，意识充满了割裂感。
不，不仅仅是感觉......
顾修涯脸色微变，他发现自己的脑子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念头，那念头独立于他的思维之外，不断影响着他的主观意识，让他心里生出一阵烦躁、暴戾、狂乱的情绪。
这是......双头蛇的意识？！！
这一刻，顾修涯突然理解了，八首真人为何会变得越来越暴戾。
原来，吞食他人外丹，还包括了必须承受外丹本体意识侵蚀自身人格的后果！
仅仅只是多吞了一颗外丹，就差点让他人格分裂，这要是再来几次，他恐怕真得变成精神病。
对于不在意自身人格是否独立的人来说，人丹大药无疑是一种高效的修行捷径，随着双头蛇破体而出，顾修涯明显感觉到了体内的真元在逐渐变得凝实，浑身上下充满了挥之不尽的气力，让他甚至有种自己能一拳打爆一切的错觉。
从未有过的力量感让顾修涯心潮澎湃，一时甚至忘记了痛苦。
他忍不住伸出手，放在了墙壁上。
下一刻。
只见淡淡蓝光闪现于五指，伴随着一声巨响，墙砖轰然爆裂，如雨落下。
顾修涯抬起手，看到门洞墙壁上留下一片深逾三寸的恐怖凹陷，裂缝顺着凹陷向四周发散，形成了蛛网般的纹路。
仅仅是真元本身的力量，就能造成如此强大的破坏效果么......
那若是再调动真身气力，加持做功，恐怕要不了几拳，就能把这门洞给轰塌了罢......
真是恐怖的提升......
顾修涯心头震撼，照这样的提升幅度来看，他如果再吞掉几颗外丹，说不定就能直接跨越整个筑基阶段，完成结丹了！
要不要，再找几颗来吃呢？
这念头刚生出，顾修涯的脸色就是一变。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是双头蛇？
他怀疑是双头蛇散发出的意识污染，影响了他的思维。
顾修涯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试图压制脑海里的躁乱冲动。
人丹大法虽然够高效，但代价也同样可怕。
如果真一口气吞掉一堆外丹，他恐怕还没来得及享受修为提升的好处，就得先被蜂拥而来的各种意识彻底污染，变成一个只剩下本能的怪物。
对于顾修涯而言，这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所以哪怕双头蛇的意识正在不断影响他，引诱他这么做，他依旧忍耐住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他的灵魂里包含了两人份意志力的原因，又或者是太浩之力的冲刷让他的意识强度远超常人，顾修涯很快发现，只要自己凝神静气，集中精神，就能彻底压制住双头蛇散发出的狂乱念头。
虽然做不到将之从根源上抹除，但暂时的屏蔽其影响，还是足够的。
而随着自身意识被压制，原本呲牙咧嘴吐着蛇信的双头蛇，也如同被驯服的烈犬般，变得温顺起来。
它主动盘起身躯，将分叉的脑袋贴在了顾修涯的脖颈上。
树根般的分体迅速自脊背向上蔓延，眨眼便将双头蛇彻底覆盖，继而于顾修涯脖颈两侧，形成了仿佛木雕般的蛇头造物。
顾修涯突然感觉自己的视线微微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居然看到了身后的城墙。
这是......双头蛇的视野？
顾修涯心头错愕，忍不住转动了下脑袋。
他很快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彻底突破了人类的极限，从原本的一百二十多度，变成了三百六十度，周围一切的都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清晰可见，再也没有了视线盲区。
只不过，许是因为蛇类生物本身的视觉缺陷，顾修涯发现自己左右两边的视野中，物体成像的效果明显要差上许多，完全无法和他本身的视觉精度相提并论。
这不免让他有种头昏脑涨的不适感。
顾修涯没有将这点弊端放在心上，他相信只要多来几次，自己就能彻底适应这种差异。
他在心里汇总了下双头蛇展现出来的力量，发现这枚源自玄真的外丹，给予他的提升还是很可观的。
三百六十度视野让他再也没有了视线盲区，真元的进一步淬炼也加快了他的修炼进度，提高了他的实力。再加上这种不需要养分，不挑外界环境，感染能力恐怖的真菌......如果再让他回到观仙世界，恐怕玄宫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不知道现在的我，在不依靠太浩的情况下，够不够和那些瞻神世界的高阶圣徒板板手腕？
这是顾修涯必须要思考的一个问题，因为一旦再度回到瞻神世界的历史当中，存在于未来时空的太浩之力，就无法再为他提供助力了。
事实上，这也正是他冒险进入观仙世界的原因之一——他需要尽可能的提升自己本身的实力，来避免出现革命未成，就被人追得不得不脱离历史的情况发生。
稍作回忆，顾修涯发现，如果以天父教艾文展现出来的实力，作为衡量标准的话。
如今的他，想要在对方的攻击下全身而退，恐怕还力有不逮。
不过，如果有足够的术法作为攻击手段的扩充，倒也不是，全无机会。
顾修涯想到这，不禁看向了一旁的张顺等人。
天地之力虽然消失了，但运用天地之力的法门却不会消失。
顾修涯扪心自问，觉得自己若是悬山城主，怎么也得趁着这时候，搜刮些术法秘籍来屯着才对。
毕竟，谁也不知道天地之力会不会失而复现。
顾修涯不相信一个出过修士的大家族，一个存世三百年的高门大户，会放弃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充实自身底蕴的机会。
而这，也是他的机会。
在确认这里就是观仙世界的未来后，顾修涯就已经有了盘算。
他要将悬山城内可能存在的术法秘籍，一网打尽打包带走。
只要将这些秘籍拿到瞻神世界，完成本土化解析，他就有了真正不受时空转换影响的，强大攻击手段。
除此之外，这些秘籍本身，也将成为他下一次进入观仙世界时的强大助力。
......希望张家这几十代人足够努力，你们搜刮得越多，我的好处才越大啊。
心念转动间，顾修涯微微闭目，收束了真元。
刹那间，他庞大的身躯迅速缩小，脖颈间蛇头收缩回体内，一身藤甲随之消失，眨眼便恢复了正常人模样。
随着真身解除，外丹之力蛰伏入体，原本覆盖整个门洞的真菌，也如同失去了依靠的无根之萍一样，缓缓化为灰烬飘落。
顾修涯挥挥手，分体自皮肤下涌出，伴随真菌和触手交错铺开，再度组合成了一身衣袍，覆盖在身上。
由分体组成的衣物，只要不具备生物活性，不留存外丹之力，就不会被太阳灼毁，这一点他刚才已在不经意间验证过了。
顾修涯掸了掸衣袍上多余的孢子，走出门洞。
围在门洞外的人群顿时哗然散开，一时间惊呼伴随尖叫齐飞，一个个都是惶恐不安的样子，恨不得自己生出四条腿来跑路。
顾修涯恍若不见，顺着人群自发让出的路径，负手向前。
路过张顺面前的时候，他脚下不停，嘴里却是淡淡道：“我与玄宫师兄孰强孰弱？”
“自是，自是仙师技高一筹！”
张顺脸上堆笑，忙不迭回答道。
末了，他见顾修涯面无表情，心头一时不免忐忑，又忙不迭改口道：“是我眼拙了，家祖虽强，不过等闲，不及仙师分毫矣。”
顾修涯这才颔首，开口道：“你虽实力低微，眼力倒是不错，可惜啊，岁数大了。要不然，倒也能在本真人座下，当个捧经童子。”
张顺短暂一愣。
紧接着，他双眼猛地瞪大，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敢置信的震惊目光。
“仙长，您，您的意思是，您能引凡入道？！！”
张顺快跑跟上顾修涯，语气颤抖的问道。
顾修涯侧头瞥了他一眼，一副淡然表情：“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吗？吞丹入腹，化丹成仙，这是丹法天尊予以众生之大道，只要有合适的外丹，佐以配套的外丹法，你、我、他每个人都能踏上仙途。”
“你身为悬山城主，不会连这等人尽皆知的消息，都不知道罢？”
“仙长所言，我岂会不知，只是......”
张顺叹了口气：“不瞒您说，这些年来，我张家子子孙孙一直没有放弃过重现祖上荣光的期愿，但，皓月归天，天地巨变，外丹早已寻无可寻，即便我等经年累月四处探查，依旧是一无所获啊。”
“而且，如今天地之力消失殆尽，便是寻得外丹，恐怕也没有了修行的契机......又有什么用呢？”
张顺说到这，似乎是想起了这些年来做的无用功，脸上不免露出一丝苦涩。
顾修涯却是笑道：“谁告诉你，没有天地之力就不能修行了？若真如此，我这一身本领，从何而来？”
张顺闻言，脸上苦涩表情顿时一收，飞快化为激动。
“......仙长的意思是，您有办法，在如今这世道下修行？！！”
很显然，他刚才那副叹息无奈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旨在借此换得顾修涯可能的怜悯，从顾修涯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
顾修涯佯装不察，笑道：“别人能不能我不知道，但若是法我之道，必然是可以的。”
张顺愈发激动，连忙追问道：“不知仙长之道，何解？”
顾修涯大笑，不答反问：“张顺，你可知这天地万物，皆有其力？”
“力？”
“不错。”
顾修涯抬起手，横掠过眼前：“大日东升西落，江河循下而流，树上的瓜果熟了便要落地，地里的庄稼却从不会往天上飞，你可知，这是为何？”
张顺稍加思忖，面露茫然：“张顺不知......还请仙长教我。”
顾修涯淡笑：“这便是力！万有引力！”
“万有......引力？”
“不错。”
顾修涯淡淡道：“就如那从前的天地之力一样，引力，也是亘古久存于天地之中的庞然伟力。”
“所谓修真，归根结底，便是将天地之间的力量，容纳进己身，以身为天地，纳浩渺无穷，求得超脱。”
“天地之力从来就不是修行的关键，真正的关键，是如同运用行之有效的手段，调动不属于凡尘的伟力，并将之纳于己身啊。”
“就像丹法天尊曾经做过的一样。在他之前，又有谁能想到，凡人能够不通过观想，单靠外丹和天地之力，证道长生呢？”
“没有了天地之力，大不了再寻另一种伟力，只要勤耕不辍、履践致远，找出调动这种伟力的法门，便有了踏上仙道的契机！”
“这便是本座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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