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嗯？”
“这三本术法。你可想要？”
玄宫当场一愣。一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师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兄，你是领头的，大家下了山，还得指望你主持大局。”
顾修涯拍了拍他的手：“权分则威散，术法在你手里，人心才齐啊。”
玄宫沉默了。
他抬头看向顾修涯，眉头微皱，目光复杂。
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师弟，你可要想好了。这是蛇君给你的，如果你要拿着，我绝不反对。但你若是现在给我，日后，我可不会再还给你了。毕竟就像你说的，权分，则威散。”
顾修涯心说你嘴上说得大气，可你刚才那副恨不得钻字眼里去的样子......我要是真不给你，你怕是得动手来抢吧？
想归想，他嘴上却道：“没关系，师兄，我无意与你争权夺势。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玄宫连忙追问。
顾修涯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这人从小不擅文墨，最苦读书一事，刚才看了半天，也没理解这上面的意思......我看师兄看得起劲，想来多半是已有所悟，可否提点我两句？”
玄宫闻言，稍怔，复而笑道：“小师弟，没想到你这等聪明人物，居然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呵呵，师兄我确实略有所得，来来来，让我同你好好说道说道。”
说话间，玄宫主动拉着顾修涯向前走去，动作略显急切，摆明是想要趁此机会，把三本术法都彻底背下来。
顾修涯只当没看见，他都已经打算把拓印本送出去了，又岂会在意玄宫的这点小心思。
二人越过人群，边走边说。
“术者，道也。法者，行道之策。所谓术法，即是我等修士体悟天地至理、大道伦常，以自身真元临摹效仿之，于不断尝试中总结出的、各种调用天地之力的方式方法。”
玄宫侃侃而谈，给顾修涯来了一场深入浅出的科普。
很快，顾修涯就在玄宫的讲解下领悟了个中关键。
原来，所谓术法，其实就相当于算法模型。
修士们通过调动体内真元，使其做功运动，搭建能量通道，以此勾连体外游离的能量，使之发生聚变排列，组合成种种不同的运动模型，随之便有了能量的种种不同表现形式。
只要掌握了对应的术法，修士们就能做到四两拨千斤，以自身真元，调动十倍百倍的天地之力，将其变成风雨雷电、雷霆雨露，实力大增。
当然，并不是说你理解了术法阐述的理论，就马上能将之用出来。
术法只是一把钥匙，想要用这把钥匙开启天地之力的大门，你首先得有扭动钥匙的力气。
真元就是修士的力气，没有真元的修士，即便学会了术法，也只能望洋兴叹。
而真元的多寡，同时也决定了术法的威力。
举个例子。如果把天地一整個比作一处大湖，把天地中游离的能量看做湖中之水，那么运用真元释放术法的修士，本质上就是在往大湖中丢石头，通过外部做功，获得湖水的动能反馈。
你丢进去一颗石子，和丢进去一座大石，对湖水所造成的波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便是为何，同样一门术法，在化形真人手中，威力往往要比在筑基期修士手中大得多的原因。
......
说过了高屋建瓴的纲领理论，玄宫拿起三本秘籍，稍作翻阅，就开始逐字逐句跟顾修涯解释起具体的术法运用原理来。
顾修涯听了会，发现这三本术法对应的能量模型操作起来其实都不算难。
哪怕是其中最麻烦的《渡厄功》，也只需要控制真元从十五个穴道前后激发，通过自身五行之力，与对应天地力量产生共鸣，就能完成术法构建。
至于另外两本，就更简单了，顾修涯只听了一遍就彻底背了下来。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如今连筑基都未达成，体内真元全无，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该通过怎样的办法，才能验证自己对于术法的理解，确保其中没有谬误呢？
顾修涯一时没了主意，干脆问了下玄宫。
玄宫听罢，笑了下：“这个简单。师弟，你且把手伸出来。”
顾修涯依言照做。
玄宫随即伸出手，握住了顾修涯的手腕。
顾修涯看到他指尖涌现出淡蓝色幽光，紧接着便感觉手腕处涌入了一道热流。
顾修涯稍作感受，发现这股突然出现的热流，和痴愚地蟒力量带给他的感觉居然犹为相似。
不同的是前者要浑厚、凝练得多，就像是同种能量，压缩前和压缩后的区别。
顾修涯隐约有所明悟。
“同种外丹催生的真元，相互之间不会有明显排异反应，所以很适合用来传功。”
“据说山腰之上的那些掌握了众多术法的高门大派，就非常喜欢用这样的方法教弟子。”
玄宫解释了一句，又道：“师弟，你且放松心神，莫要抗拒，我先操纵真元在你体内走几遍穴位，等你记住了，我便掐断这道真元，交由你来控制，以作验证。”
顾修涯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提了个心眼。
玄宫见状，便屏气凝神，驱使真元动作起来。
顾修涯观察了下玄宫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见其双眼微阖，专注于教学，不像是别有用心后，这才放下心头顾虑，认真开始体悟。
他一边感受真元在体内的运转路径，一边与自己刚刚背下的术法原理相印证，很快便将三门术法的运转流程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少顷。
玄宫松开手，将真元留在顾修涯体内，交由他自己控制。
顾修涯便依样画葫芦，试着模仿起来。
就这样来来回回你教我学研习了一阵。
终于，在众人快要走回讲经殿时，顾修涯总算将三门术法彻底掌握。
玄宫一路上累得不轻，真元耗了个七七八八，见状便让大家先进门休息片刻，待得明日再做打算。
顾修涯这时候已经起了离意，他来观仙就是为了外丹法和渡厄功，如今二者皆得，自然也就没了再待下去的意义。
他将手里的三本术尽数法交给玄宫，在对方欣喜若狂的眼神中，表示想去周围逛逛，看看归元教，事实上则是打算趁机离开。
玄宫刚得了五胎化龙法全本，如今又手握三本珍贵术法，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心里不免意气风发，只觉前路一片光明。
此刻闻言，不疑有他，当即满口答应。
顾修涯于是告辞离开。
临出门的时候，他看玄宫被一众弟子围着吹捧，脸上颇有些找不到北的飘飘然，又回忆起对方之前认真负责的教学态度，于是本着偿还人情的想法，提醒了对方一句。
“师兄，我思来想去，总觉玄真此人处处透露着古怪，为防不测，你最好还是尽快把事情弄清楚。”
“师弟放心，我已有盘算。”
玄宫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嘴上答应，脚下却是不见动作，明显是还想听听奉承话，没想过马上去处理这件事。
顾修涯见状，暗自摇头，心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此刻也算是还了二人这点微末情分，至于玄宫听不听，就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了。
心念转动间，顾修涯跨门而出。
他寻路走上大殿外一处亭台上，环周一圈，最后看了眼归元教，便翻手拿出了列诡异箓。
“有圣天尊，无祷不从。”
“元......”
“师弟。你在念什么？”
陡然间，一道人声从背后响起。
顾修涯短暂一惊，嘴里话头登时顿住。
是玄真！
是玄真的声音！
顾修涯脸色骤变。
自从八首离开后，玄真就一直躲在悟道楼中，没有现身过。
顾修涯并不清楚他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但对方如今既然敢堂而皇之现身于此，想来多半已经完成了谋划。
“师弟，我跟着你们好久了。不得不说，你这一路上的精妙推断，真是让我大吃了一惊。”
“多亏了有你在，要不然，光靠玄宫那个废物，恐怕想破脑袋都没办法从蛇君手里拿到东西。”
玄真自顾修涯身后踱步上前，举止悠然，脸色平静，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他一边走，一边开口道：“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太少了，我是真舍不得吃了你啊......要不，你给我当狗吧？”
顾修涯没有说话。
他甚至没有回头观察，他不敢再耽误半点时间，当即迅速开口，压低声音念了起来。
“有圣天尊，无祷不从。”
“元辰分野，星躔立......”
顾修涯几乎是用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来念这两句祷言。
可玄真比他更快。
“咄！”
在顾修涯再度开口的瞬间，玄真周身真元涌动，手掐指诀，大喝出声。
短短一个字似有无上威能，一出口便让顾修涯浑身猛地僵住。
“师弟啊师弟，我虽然不知道你念叨的是什么，但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事。”
“所以，你还是闭嘴吧。”
玄真淡淡开口道，话音未落已是摇身一变，现出了真身。
顾修涯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没办法说话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在放空，念头像是衣服上被抽走的丝线，一根接着一根消失不见，转眼间什么都忘了。
心里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茫然，无悲无喜，没有了任何的欲望，也失去了对身体的一切掌控。
好在，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一瞬间。
顾修涯很快发现自己的意识中突然多出来一缕特别的念头，那念头在他空荡荡的脑子里横冲直撞，向他传递来焦急万分的情绪，试图以此来唤醒他的理智。
这是......
顾修涯感觉自己应该对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很熟悉，可思维的空白却让他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他想啊想，拼命的想，竭尽全力的想，想到脑袋都开始作痛，想到浑浑噩噩天昏地暗。
终于，顾修涯想了起来。
这是痴愚地蟒的念头。
一瞬间，仿佛寂静长夜中亮起一点星火，空白的思维一下子被点燃，火光化为浪潮，席卷过脑海，为神智带来复苏。
顾修涯发现自己渐渐能感觉到身体的存在了。
他清楚的感觉到痴愚地蟒在四肢百骸中飞快游动，这只和他融为一体的怪物，此刻正疯狂激发着自身的力量，热流不断顺着脊椎流入脑叶，帮助他抵御着思维上侵蚀。
神智的恢复让顾修涯再度获得了思考的能力，回忆着前一刻发生的事情，顾修涯心里惊疑不定，他不明白为何玄真仅凭一个字，就让他差点变成了白痴。
等等，难道是......
顾修涯心里闪过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他心里狂跳，连忙调动了颅中之眼进行验证。
随着脑海中的眼眸睁开，散布于天地间的无形能量顿时现出了它们的轨迹。
白的、红的、绿的......空气里霎时间多出来无数种颜色的光斑，它们有的成团垒砌，好似一颗大星，缓缓转圜不休，有的散落成沙，微如蜉蝣，却跑得飞快。
无数的光斑在空气中律动、翻飞、腾挪，流转，犹如恒河沙数，目之不尽。
这些东西......莫非就是玄宫口中的天地之力？
顾修涯略感诧异，眼前的奇异光斑和真实界域的知识看起来太像了，虽然二者的外在形态差别很大，但无论是运动方式，还是那种诡异的聚集性，都很难让人不将二者联系起来。
顾修涯注意到，光斑的分布呈现出明显的区域特性，越靠近高空越是密集，特别是月亮附近，更是多到遮天蔽日，仿佛暴雨前围着探照灯打转的水蚁群。
顾修涯没敢多看，他移动视线，看到玄真转过身躯，面向了讲经殿。
对方狰狞的真身上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那光芒晕散开来，牵动空气中无数细若微尘的光斑流转，构成了一片好似图画般的幽邃印记。
顾修涯看到印记上延伸出了成千上百条由光斑构成的丝线，其中绝大部分都遥遥指向讲经殿方向，只有其中一根对着自己。
他压低视线，看到丝线一路蔓延至自己跟前，连接在了脊椎上。
顾修涯脸色微沉，出现在颅中之眼视线中的印记和丝线，已经充分证明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玄真，学会了【子母惑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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