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一时无言。
他听出了顾修涯这句话里潜藏的意思。
——你们的神灵无法跨越这个级别的宇宙界限,但我们,可以。
我自身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伯恩在这时回过神来。
听着顾修涯的话,他忍不住和科恩特对视了一眼,二人目光交错,眼中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紧接着,这样的神色又因内心中的一个期待,变作了热切的目光。
伯恩看向顾修涯,开口道:“恕我冒昧,圣徒阁下。我还有一個问题,希望您不吝予以解答。”
伯恩再度换回了原本的称呼,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
顾修涯淡淡开口:“你说。”
伯恩道:“能否请您告知,您,和您的文明,来到我们的世界,创立顺天教,是为了什么?”
亚伦闻声抬头,看向了顾修涯。
这个问题,是在场三人最为关心的问题。
准确来说,是所有顺天教教徒,都最为关心的问题。
他们三人,只是因身份符合要求,被推举出来,负责向顾修涯提问的‘代表&。
顾修涯看了伯恩一眼,反问道:“这重要么?”
他的表情平静,眼神带着一种无悲无喜的淡漠,仿佛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但事实上,他只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
顾修涯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他的聪慧和机敏来源于上辈子的人生经历,而一个人的人生总是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都会的。
因此,在交流中遇到难以即刻做出妥当回复的情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他上辈子可没有冒充地外文明使徒的机会。
借助这句话拖延而来的时间,他开始飞快思考,想要找到一个完美符合他目前身份的回答。
伯恩并不知道顾修涯在想什么,他只觉得顾修涯的反问中充满了一种漠然感,他能感觉到这种漠然并不单是针对他,而是针对所有想问这个问题的人。
以及,这个星球上的一切。
......这是何等的傲慢,何等的狂妄,何等的,目中无人啊!
伯恩在心头苦笑。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态度,反倒证明了,对方的身份有大概率真实不虚。
就像大象不会为蚂蚁的疑问而耐心做出解释一样。
一个能够进行超长距离星际旅行的文明,一个能逆转时间、莅临历史的伟大种族......凭什么要对自己这样的生物,抱有耐心呢?
就凭双方那点微薄的教派传承之情吗?
伯恩想到这,开口道:“圣徒阁下,我知道我的问题可能有些僭越。但这个问题关系到我们接下来是否还能继续信仰您,拥护您。所以......”
他说着,站起身,郑重的弯腰九十度,对顾修涯行了个大礼。
“我恳请您,请您施舍下您的仁慈,予以我们这些愚者启示。”
科恩特和亚伦紧跟着站起来,重复了伯恩的动作。
“请您施舍下您的仁慈,予以我们这些愚者启示。”
三人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脑袋几乎贴到桌面上,等待着顾修涯的回复。
顾修涯叹了口气。
他语气幽幽,道:“如果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没有任何‘为什么&,你们,会怎么想?”
伯恩愣了下,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您的意思是......”
“我猜,你们或许认为,我在历史中的所作所为,是我所属的文明,对这颗星球做的一次试验。目的,就是制造顺天这样的信仰神明并进行研究。我说得对么?”
伯恩犹豫了下,微微点头。
顾修涯看着他:“很遗憾,你们猜错了。”
“这件事,是我个人的行为,它没有任何宏观上的意义。”
“如果非要为它安个理由,大概......是因为有趣吧?”
“......有趣?”
伯恩的眼神在颤抖,似乎接受不了这样的回答。
“没错,就是有趣。”
顾修涯淡淡道:“这一切,只是我突发奇想,率性为之的结果。”
“这不是搪塞之言,这就是真相。”
“我知道你们一时半会可能接受不了,但你们不妨想一想......如果这不是我的个人行为,而是我所属文明的一次侵略行动,你们,还有机会,站在我面前吗?”
说道最后,他抬起头,眼神桀骜凌人,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伯恩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文明间的窥探和侵略,以对方文明展现出来的恐怖能力,这颗星球上的生命,又哪里有什么反抗的机会?
即便是旧神复苏,信仰归一,也不可能抵挡住源源不断、来自历史被篡改带来的扭曲。
伯恩突然感到一阵茫然,他发现自己期盼的救世主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对方似乎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完全没有丝毫打算继续拯救他们的意思。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似乎,才是最符合对方身份的解释。
他忍不住道:“圣徒阁下,照您的意思,难道您创立顺天教时留下的六字箴言,也是随口而说吗?”
“这倒不是。”
顾修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当时的确想拯救格兰仕的人民,生命不该被如此践踏,莪教会他们反抗,是为了让他们得到应得的东西。”
“那您为何要封锁天基之剑的消息?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率性而为的游戏,您为何要多此一举,把祂藏起来呢?为何不把祂交给你想拯救的人们?”
伯恩连声发问,说出来的话直至关键:“而且,您目前展现出来的力量,似乎全都依赖于天基之剑的威能,这似乎和您伟大种族应有的实力不合。”
顾修涯笑了下:“你的这些问题,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伯恩的表情有些疑惑:“答案在哪儿?”
“就在你刚才的话里。”
伯恩短暂的思索了片刻,陡然一愣:“游戏?”
“不错。”
顾修涯微微颔首,平静道:“与我而言,这不过是一场游戏,我以何种方式经历它,游玩它,根本不需要理由,只是当时,我恰巧这么想了而已。”
伯恩一时失语。
他承认这个回答很符合对方高等文明使徒的身份,但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想象中的救世主是这般模样。
他忍不住道:“如果这只是一场游戏,那我们的坚守......还有什么意义?”
“你不该把自己带入我的身份去思考问题。伯恩。”
顾修涯淡淡道:“对我而言它确实只是一场游戏。但对于你们来说,它就是一场真正发生过的抗争史诗,你为什么要去否认它存在的意义呢?”
“你要记住,你是顺天教的信徒,你不是我,一件事对于我来说有没有意义不重要。只要它对于时代,对于世界,对于你们来说有意义,就足够了。不是么?”
伯恩沉默了下去,他发现自己确实陷入了思维上的谬误。
他想要为自己的坚守找到一个崇高的理念做支撑,来证明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这种急切的想法让他忽略了事情本身的意义,而这反而才是他最应该铭记的。
“我明白了,是我过于偏激了,您教训得对。”
伯恩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问题。
科恩特在一旁道:“圣徒阁下,我有件事不太明白,您今天将一切都告诉了我们......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背叛了您呢?”
“您就一点不担心吗?”
顾修涯淡笑一声:“我不在乎。”
这并非故作姿态的吹嘘,他是真的不在乎伯恩等人会不会泄密。
现实的发展将受到历史的影响而改变,但同时,现实原本的发展轨迹,同样也会延展向前。这是他目前总结出来的规律。
打个比方,如果将时间看做一张长条形的纸,从左到右依次为历史时间、现实时间、未来时间。
那么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三者就是一条不可逆的直线。
但对于顾修涯来说,这张纸却是可以层叠的。
属于他的未来,是历史和现实叠加后产生的结果。
现实是基石,历史是变数,现实会因历史改变,但并非彻底改变,而是叠加改变。
因此,如果伯恩等人真的泄密,他也不在乎。这种不在乎并不是因为他可以改变现在发生的事情,而是因为他可以回到历史,直接将这个问题从根源上解决。
——即便这件事被传得人尽皆知又如何?
只要他回到过去,让马恩改变说法,不再把他捧成什么未知文明的使徒。再将所谓的穿梭历史推到神灵伟力身上……传言就将立刻失去历史支撑,沦为与其他教派一般无二的神话传说。
你说顺天教的圣徒能穿梭历史?
隔壁教派还有人创世了呢,你信吗?
在得到了顺天教的教史后,顾修涯对于历史中发生的一切都已了然于胸,拥有了数百年的先知先觉,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迎刃可解的小麻烦罢了。
以此作为对忠诚者的考验,算是随手为之的闲棋。
当然,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有几分冒险的。
至于他为何要一改以往的谨慎,选择如此冒险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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