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过于顺利的捕获计划,让他对落入陷阱的顾修涯失了警惕。
而病态的表现欲和理智的缺失,则让他在不知觉中透露了太多信息。给了对手太多的准备时间。
这一切的错误,最终都成为了顾修涯用以扭转胜利天平的筹码。
他散布触手,佯装进攻,暗中却以痴愚地蟒对‘异种能量’的强大寻获能力,将分散在脑组织中的神血一一定位。
在杰弗里召唤蠕虫时,他抓住机会,驱使触手开始吞噬神血。同时故意展现天水之瓶的能力转移杰弗里的注意力,又散布云雾遮挡视线,掩盖自己的行为。
环环相扣的布置旨在毕功于一役,最终的结果可以说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一个是性格狂妄、神智混乱、具有病态表现欲的疯子;一个是为人谨慎、从不放弃、死也要带个人一起上路的狠人。
二者相争,有心算无心,除非前者具有不问而知之能,否则岂有不败之理?
“把神血还给我!”
“还给我!”
杰弗里在痛苦中怒嚎。
一开始,他还中气十足。
但很快,声音就显得有气无力起来。
到后面,他甚至开始哀求。
“……求求你。”
“把我的神血还……给我。”
有些东西,获得时需要支付代价,失去时亦然。
神血在赋予杰弗里强大能力的同时,也彻底腐蚀了他的神智、接管了他的大脑组织、神经血管、乃至细胞。
与其说是杰弗里以大脑容纳了神血。倒不如说是神血改变了他的大脑,将之暂时变成了一个新物种。
——一個超越人类生理构造极限、依赖神灵之血而存续的全新物种。
这是毁灭后的创生。
而代价,是生命本身。
因此,当神血被尽数剥离之时,这个物种辉煌又短暂的人生,便已然到了尽头。
杰弗里的哀嚎很快变成了惨叫。
原本活跃的大脑逐渐陷入萎靡,跳动的血管缓缓停滞,张牙舞爪的神经组织接二连三从半空摔下来,落在粘液中失去了动静。
仿佛一台机器被按下了停止键,大脑中一切生命活动的迹象都在眨眼间归于寂静。
神经不再跳动,上一刻还鲜活的脑灰质,犹如经过了漫长时光的洗礼,在顾修涯眼前收缩坍塌,变成了腐肉。
萦绕于四周的黑暗开始散去,有光芒渐生,照亮了眼前。
一头庞然如山的怪物出现在视线中。
它似乎曾经是个人类,四肢和手指的构造依稀可见。但除此之外一切人类该有的特征都被抹去了。
它没有脑袋,只剩脖子以下的躯体,这些剩余的躯体仍在不断增生,仿佛发酵的面团一样,不足向外膨胀。
它的皮肤被无数膨胀扭曲的肉块撕裂,血液自身体各处涌出,在脚边积成大滩暗红色的水洼。
它的整个身体呈桶状,已经分辨不出胸膛和脊背,周身不断有膨胀到极致的血肉从原本的位置上脱落,掉在地上,仿佛活物一样动来动去。
巨大的人形肉块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倒在一口玻璃缸前。
它的手指抓着玻璃缸的边缘,有血水滴滴答答落下。玻璃缸内缸装着半缸腥臭的粘液,其上漂浮着一块腐朽的大脑组织。
……这是,杰弗里的身体?
为什么这么大?
是因为被神血污染了么?
顾修涯心中惊疑不定。
他举目四望,发现自己就站在腐朽的大脑组织之上,四面是淡黄色的玻璃墙壁。
他抬头看了下,估摸玻璃缸的顶端距离自己至少有百米,一时难以置信。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玻璃容器?
不对!
不是玻璃缸太大,是我......变小了!
黑暗在这时完全散去,顾修涯看到了玻璃缸外的景象。
一间摆满各式研究工具的实验室。
和幻觉中杰弗里研究神血的地方一模一样。
而他现在,就处于杰弗里用来稀释神血的玻璃缸内。
顾修涯心头骤惊。
他本以为自己是被杰弗里用神血带来的能力扭曲了意识,只要窃走神血就能安全脱身。
可现在看来,最大的麻烦并非神血,而是面前这个奇怪的玻璃缸。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能将我变得这么小、装在里面?
难道是......某种驻念神物?
犹豫片刻,顾修伸手试探性碰了下面前的玻璃墙壁。
和接触天水之瓶时不同,这一次,他没有感到半点意识的力量,理智亦未受到影响。
手上的触感普普通通,光滑、伴随不易察觉的凹凸感,就像是在摸一个正常的玻璃器皿。
顾修涯一时有些皱眉。
如果这真是一件驻念神物,那么在杰弗里死亡后,它就成了无主之物,按理说是可以被其他人获取的。
可为什么触碰没有效果?
难道是因为......
顾修涯抬起头,目光落到玻璃缸外、尚在不断蠕动的人形肉块上。
若是遵照灵肉二分性来看,杰弗里虽然在意识上已经死亡,但肉体依旧保留有诡异活性,的确可以称得上还没死。
如果驻念神物的归属遵从这一点,那事情就麻烦了。
——想要离开玻璃缸,必须要先掌握这件驻念神物。
而掌握驻念神物的前提,是先杀死它的原主人。
事情陷入了悖论。
顾修涯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思来想去好一会,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驱动了痴愚地蟒的力量。
无数细密的触手随风飘荡,落在了玻璃壁上。
顾修涯试图将分体送到玻璃缸外,吞噬杰弗里的肉体。
计划一旦成功,驻念神物就成了无主之物,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之收入囊中。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小触手们顺着玻璃墙壁向上攀爬,好不容易来到顶端,却在跃出玻璃缸的瞬间,噗的一声炸裂成灰。
很显然,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玻璃缸具备某种神奇特性,身处其中的生物一旦试图越狱,就会遭到某种无形力量的攻击。
这或许正是杰弗里选中它来盛放大脑的原因。
顾修涯一时没了办法。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有人能在外面杀死杰弗里的肉体,这样一来他或许有机会脱身。
念及于此,他看了眼表。
时间已经到了晌午,按照约定柴尔德等人这时候应该已经进来了。
咕噜噜......
突然间,一阵气泡声响起。
顾修涯低头看去,发现脚下踩着的腐朽大脑正在下沉。
淡黄色的粘液逐渐从缝隙中漏出来,漫过脚跟,逼近膝盖。
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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