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尔德的主动俯首,代表顾修涯所杜撰的远东教派,在此刻于历史长河中迈出了真实的第一步。
那么,宗教的管理应该基于何种制度才能保证长久的稳定,和信仰的牢固?
相关问题,现代的神学家们有过海量讨论。
其中,著名无良神学家怀特,是这样理解的。
——恩威并施。
所谓神恩似海,神威如狱,就是这个道理。
一味的施恩只会让信徒养成求助的习惯,一旦某日满足不了他们日益增长的欲望,信仰就成了累赘,随手可弃。
而一味的高压政策同样不长久。逆反和斗争是人类基因中永恒的烙印,它带来了人类改造并敢于驾驭自然的心性。但这种心性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顾修涯前世耳熟能详的一句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顾修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他没办法在这里待足三百年,日夜监督。
他在历史中停留的时间,由【列诡异箓】故事页面点亮的菱形印记数量决定。
点亮的印记越多,停留的时间就越长。
目前为止,他尚不知这种递增的幅度有多大,极限又在何处。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停留的时间,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寿命长度。
他唯一能做的,是为教派定下一个基调,让它在保持健康发展的同时,尽量长久一些。
这时候,一把高悬于众生头顶,随时能降下神罚的达摩克斯之剑,就尤为重要。
“高天之上,有神之利刃,是为:天基之剑。”
“任何违背神明意志、亦或是阻挠神明代行者之人,都将遭受天基之剑的神罚。”
顾修涯这样对柴尔德说道。
这个名字不是随便取的,三百年后的未来已经有人提出并尝试在建造天基武器。
顾修涯希望自己在18世纪留下的这四个字,能够借此传播得更为广泛,乃至于缔造新的神话故事。
薅羊毛就得这样往死里薅,至于后果如何,顾修涯并不担心。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抓住所有机会进行尝试,然后回到未来查看结果。
他已经点亮了七颗菱形印记,等拿下那个会降雨的人,只要再随便凑两個,就可以获得第二次重启故事的机会。
历史的发展若是不尽他意,大可以再重来一遍。
......
越是出人意料的消息,越是传播得飞快。
不到半个小时,所有格兰仕人都知道了镇长马修斯的离奇死亡。
马修斯一死,格兰仕最高长官的身份就落到了柴尔德身上。
贝尔特在询问了柴尔德是否可以开门,并得到顾修涯同意后。当即点出三名民兵,带领满是老幼的队伍前往群山之脚,进行安置。
很快,同样得知消息的青壮年们,也在收拾完各自财物后,带着大包小包匆匆来到了镇门口。
柴尔德叫上了几个人,配合马修斯的遗留下的卫兵们,按照顾修涯的吩咐前往仓库搬运储备粮。
或许是对未来感到担忧,留下来人们很快开始窃窃私语。
“阁下,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萨切特又是第一个发问,并直指关键。
顾修涯为他的机敏感到欣慰。
此子或有主教之姿。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刚过,距离第二场雨,还有三个小时。”
顾修涯和马恩对了下时间,随即开口道:“我想各位现在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让老人、小孩和妇女先离开,却留下了你们。”
“首先,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在马恩错愕的目光中,顾修涯将之前对他说的话,再度复述了一遍。
无数双眼睛变得神色各异,或震惊、或恐慌、或愤怒。
顾修涯淡然一笑。
“想报仇吗?我可以帮你们。”
人群有些骚动。
顾修涯恍若不觉,依旧平静的说着。
“神明的圣徒给你们带来了一场无妄之灾。他意图用洪水彻底摧毁你们生活了半辈子的家园。”
“这座小镇有你们的妻子、孩子、父母、朋友。镇外的墓园里还有你们过世的先辈。如果不是我,洪水会将这一切吞没。”
“如果不是我,你们将死得无声无息,就像你们平日里踩死的蚂蚁。”
“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会十倍的偿还回去,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我听说格兰仕人的祖先曾是古白星国最骁勇的战士,不知道终日顿首于田间的你们,现在还剩下几分血性?”
这一刻,马恩的脸色很难看。
他终于知道了顾修涯的盘算。也明白了对方这一路走来的恩威并施和各种布置,到底是为了什么。
——让老幼妇女先行前往安全地带的举措无关半点良善,这样的布置不过为了剔除队伍中恐慌情绪的必要步骤。
对方的目的是鼓动这些留下来的无知平民,以血肉之躯去填充他的计划,执行他的意愿。
马恩越想越愤怒,忍不住怒斥:“你想让格兰仕的人替你送命?不可能!我不会允许这种无谓的死亡发生!”
“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顾修涯淡淡道:“我只是在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不再逆来顺受的机会,一个反抗命运不公的机会,一个重获尊严的机会。”
他转头看向马恩,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洞穿曾经的老友。
“难道在伱看来,只有忍耐一切不该背负的苦楚,卑微如蝼蚁一样的苟且偷生,才是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吗?”
“这是两码……”
“回答我的问题!马恩·乔纳斯!你这个逃出王都的懦夫!”
马恩猛地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劈,怔怔难言。
他好一会才从顾修涯的话中回过神,气得攥紧了拳头,浑身发抖。
他想要大声驳斥顾修涯的歪理,可平日里能将教典讲出花来的口才却在这一刻被记忆束缚,动弹不得。
他想起了三十年前自己离开王都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自己,和现在用茫然目光望着自己的格兰仕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曾是捏卡兰姆神学院最聪明的学生,他的博闻强记甚至引得教皇召见,他曾经只用三天,就驳倒了王都最博学的红衣大主教。
他曾是那样的光彩夺目,而今却被命运以无比嘲弄方式困顿一隅,自甘俯首田间。
“你看,你在这苦难的泥泽中已经待了三十年,你明明是这样的不甘心,却畏惧于一丝一毫的反抗。”
顾修涯毫不留情的揭开了马恩的伤疤。
他转过头,目光扫过人群,于晃动的火光中,瞥见了一个挎着木剑,踮起脚张望自己的熟悉身影。
“你甚至还不如你的女儿。”
顾修涯语气冷然,带着一丝怒其不争。
“弱者以忍耐抵御苦难,并将此标榜为生命的坚韧,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怯懦。”
“一个人当掌握自己的命运,学会抗击不公,而不是寄希望于他人的慈悲。期待虚无缥缈的侥幸。”
“记住,要想神爱世人,世人当先学会自爱。”
他掀开长袍,拔出了手枪。
“我!”
“顺天圣母的圣徒!”
“我以我信仰的神灵之伟名发誓!我将为所有敢于斗争之人而战斗,并带给他们胜利!”
砰!
硝烟于火光中升腾,巨大的枪声响彻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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