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神通侯侯府,众人齐聚一堂,
这一夜可不平静,九大关刀龙放啸力竭而死,红袖神尼以命搏胜,而那些剩下的众多高手又都各自星散。
江湖局势至此大变,就连诸葛神侯也都认败。
长厅两侧,一张张朱红大椅摆放整齐,一个个江湖上的大人物也都早已落座,有的坐立不安,有的正襟危坐,有的噤若寒蝉。
侯府的院中更是挤满了各路的江湖势力。
忽见人群如潮分开,一道魁梧身影大踏步迈进,直入厅阁,坐在上座。
陈拙刚一落座,刀南神便口呼热气急匆匆上前禀报,“侯爷,诸葛神候的人趁乱把赵佶救走了,倒是没伤人,只用迷药把咱们安排的人手给迷晕了。”
众人脸上喜意还没保持多久,这又惊上了。
雷损腾的起身,灰眉一拧,他可不想看到这大好前景功败垂成,要是赵佶不死,又有诸葛神侯帮扶,这些武将朝臣迟早倒戈,到时候局势调转。
且说他正待吩咐众人前去追击,却见陈拙不带半点异样,稳坐太师椅上,心头莫名一突,只待眼窝里的两颗招子转了两圈,才拿捏不准地问,“不追?”
陈拙瞥了他一眼,端过一旁的热茶含了一口,等咽下去,才漫不经心地道:“他本就是冲着赵佶来的,昨夜不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么。”
昨夜说什么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
陈拙扫了眼满厅所有人的反应,轻声道:“他说相信我是真的为了天下,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只是和他们论道,而不是生死一战。”
戚少商坐在一旁,思索了片刻,像是恍然般明白了过来,“诸葛先生他是用我们这些人的命和你做交易,换回赵佶。”
陈拙娓娓道来,“那风云镖局高手尽出,加上“老字号”温家,合共五百多名精锐,皆是当世好手,早已事先潜入京城……京师外还有各方绿林白道也都闻风赶来援手,真要动真格的,一拍两散,鱼死网破。”
明里的手段倒是好应付,可加上以温晚为首的“温家”,这些精于下毒的狠手,杀人于无影无形,防不胜防。
陈拙倒不放在眼里,但剩下的这些人可就说不准了。
“而且诸葛正我不是还说了,他忠君爱国,旧太子都救走了,岂会坐任赵佶身陷禁宫。”
朱月明干笑道:“侯爷,就这么让他们把人救走了,会不会留下后患?”
陈拙端着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眼神复杂,“不会了,怎会啊,此番论道过后,他们便再无胜算,五大高手死了两个,诸葛正我只会将那父子二人安排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享晚年,以全臣子本分,而且……诸葛神侯也快死了。”
他语出惊人,所有人先是怔愣,而后哗然一惊。
但陈拙并未开口说明缘由。
如今赵佶获救,诸葛神侯便再无后顾之忧,昨夜这人曾言被那完颜决的气机惊退,便是有意寻之一战,眼下忧虑一除,又不愿入朝为官,等安顿好赵佶那对父子,想来也该动身北上了。
此去,必死无疑。
这人是忠君爱国不假,但君在前,国在后,所行所为乃坚守所致,并非十恶不赦。
可惜他虽然提议席地论道,避过生死战,但龙放啸与红袖神尼还是死了。
龙放啸的死他尚能想的明白,风云镖局势力太大,如今魁首一死,底下人也就不敢再有二心,自会顺其而然的依言归入朝廷,但红袖神尼的死……大抵是不愿输吧。
这一役双方瞧着水火不容,但却是新老两代的势力交接。
当中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
也是如此,燕狂徒与姜氏兄弟才会即刻动身归南,连京师都不敢再进。
只因北方武林,黑白两道,如今尽归“神州盟”。
算起来,诸葛正我这是变相的推了陈拙一把,用以稳固实力。
他搁下茶杯,一面起身一面对戚少商叮嘱道:“你若有空,去风云镖局和小寒山寺走上一趟,代我祭奠一番。”
等走到门口,陈拙回头将视线顿在半空,一一扫过了厅堂里的所有人,语气平淡地道:“一个月后,便是立盟之日,广散英雄帖,凡北方武林,各门各派,各帮各会,正邪善恶,皆需令人到场,不然,杀无赦!!!”
平静的话语,却好像带有锵锵杀音。
终于到这一天了。
所有人俱是精神一振,纷纷起身。
“是!”
……
往后的几天,京师又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深寒。
而江湖上的传闻也越来越多。
汴京繁华依旧,白雪飘飞,陈拙一身素色青衫,撑伞漫步,伞下的赵师容正好奇四顾,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时而尝尝街边的各种小食,时而唱两声学来的小曲儿,把身后的狐裘披风转了又转,新鲜的紧。
二人走过苦水铺,行过甜水巷,穿梭在林立的酒楼中,转过一间间斋馆,最后驻足在一座雕梁画栋,华丽精美的矾楼前。
不同于那些需要老鸨龟公揽客招呼的勾栏瓦肆,出入此间的要么是王孙贵族,要么是世家公子,或是薄有才名的读书人。
人头攒动,门庭若市。
之所以如此,盖因此间有位绝代风华,倾国倾城的女子。
名唤李师师。
只是二人一来,那些原本候在外头,急不可待的世家公子却是眼神一亮,直直瞧着伞下的赵师容,越看眼神越直。
“这人瞧着怎么和师师姑娘相似的紧?”
“兀那糙汉,这丫头卖不卖?”
“我出五百两!”
……
一群人登时围了过来。
但当中也有眼尖的,吓得腿肚子打转,唇白面青,颤声道:“见……见过……镇……镇北侯!!!”
一听“镇北侯”三个字,场面瞬间安静下来,跟着瘫软一片,战战兢兢,有的干脆两眼一翻,吓晕过去。
“侯爷,饶……饶命!”
陈拙看也没看地上的人,而是望向身旁的赵师容,轻声道:“要不要进去见见?”
赵师容垂着眼,未见表情,她双肩轻轻一耸,仰着小脸咯咯一笑,“先生,伱带我进这烟花巷柳之地,算什么说法?”
陈拙点点头,“那就不进去了,再去哪儿走走吧。”
如今江湖大局暂定,剩下的便是以应女真铁骑,各地已在开始招募兵丁,往后时间只会越来越紧,赵师容似也识得形势,这些时候一直忙着处理奏折,稳固朝臣之心。
就是提了个小小的要求,让陈拙领她出来走一走。
细细想来,自打步入此间,他似乎也没静下心好好走走,见见这天下苍生。
且说一路走走转转,一个撑伞慢行,高大魁梧,步履沉稳,一个娇俏活泛,在伞下蹦蹦跳跳,惹来不少路人投来目光。
二人也不知走了多久,雪势渐大,正犹豫要不要回去,风雪中忽听阵阵钟声传来。
等寻声走出一截,才见雪中坐落着一座千年古刹。
远望过去,被漫天飞雪所罩,但仍是香火鼎盛,寺中钟声浩大恢宏,寺外香客更是络绎不绝,却是到了“大相国寺”。
看着寺中氤氲升腾,香火弥漫,赵师容好奇不已,对着陈拙问东问西。
正这时,殿内又入一人,那是个稳重汉子,看似少语,难有喜怒,然浑身上下无一不在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威猛,劲装负刀,虎目泛亮。
“在下沈虎禅,家师有请!”
汉子粗犷沉稳,嗓音浑厚,说完只往外走。
这人却是懒残大师叶哀禅的大弟子,亦是七大寇之首。
三人一前二后,沐雪而行,转过了几座佛殿,直走到八角回廊的罗汉殿前,才见一焦黄脸的老僧正坐在一座木亭中,手里拿着一把刻刀,对着面前的石像精雕细琢。
叶哀禅气色恢复了不少,听到脚步,起身回转,见到陈拙他眼神平和,再看到身旁的赵师容忽又一亮,等打量了几眼,才颔首而笑。
“陈盟主,见过了。”
他身前立有一尊等身高低的菩萨像,轮廓已现,然面无眉眼,赵师容瞧得好奇,“这菩萨是男是女啊?”
叶哀禅笑道:“佛本无相,然相由心生,因人而异。”
“那为何这外面的佛像会有面相?”
赵师容虽说在皇宫内遍阅了不少典籍,乃至帝王心术,权谋心计,但久困宫中,对这天下间万事万物的认知也还很是粗浅。
陈拙收了伞,“自然是为了粉饰,赚取香火钱;不然这佛像泥胎,天长日久,泥壳剥落,人不像人,佛不像佛,那些香客岂会供奉。”
叶哀禅听的失笑,“看来陈盟主对佛门颇为仇视啊,这泥胎佛像,不过是肉眼所见,若身怀慧根之辈,看到的可就大为不同了。”
“老和尚莫不是不服输?”
陈拙闻笑了笑,眼底却若有所思。
不想叶哀禅忽道:“老僧今日所为非是陈盟主,而是有几句话想对官家说,不知可否?”
赵师容眨眨眼,看看老和尚,又瞧瞧陈拙。
陈拙凝视了叶哀禅片刻,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温言道:“这和尚着实不俗,你若想听就听听,不想听也无妨。”
赵师容“嗯”了一声,“老和尚,你想对我说什么?”
叶哀禅含笑点头,“官家且随我来。”
看着二人步入一座佛殿,陈拙负手立在雪中,眼神一扫,瞧向那尊不见眉眼的石像,心里则是想着该如何布置往后的事宜。
算算时候,也该去找岳飞了。
有那无极仙丹,足能令其一步登天,待其彻底成长起来,便可成为赵师容的左膀右臂,稳固江山,至于文臣……
他心里想着,眼神却徐徐生变,像是遇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耳边风雪渐远,天地似也飘远,像是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可那尊石像却前所未有的真实起来。
陡然,风雪中的那尊石像摇晃一震,竟活了过来,走下了石座。
陈拙悚然一惊,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见佛开口!”
他看向那尊石像,双眼骤然一眯,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是谁?”
那石像面上无眉无眼,无口无鼻,可本是石制的面部竟然在陈拙的眼中变得光洁起来,越来越亮,宛若一面铜镜。
相望一眼,陈拙浑身剧震,眼中所见,那石像的面庞上赫然映出了他的自己的眉眼五官。
佛本无相,因人而异。
陈拙忽觉神念大动,且还有一股奇力冥冥中令他与石像产生了某种玄妙联系。
山字经!!!
非但他体内在散发奇力,石像体内亦在发散奇力,彼此共鸣。
陈拙心神恍惚,忽觉天地飞旋,再定睛,他骇然惊觉眼前多出了另一个自己。
不,不对,是他变成了石佛,好似彼此挪移变幻,借着石佛双眼看见了自己,又像是到了石像的身体中。
耳边更是听到一声轻问,“你是谁?”
那居然是之前自己的声音。
陈拙一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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