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峰下。
却说邀战已毕,戚少商失神久久,又见几个弟兄皆是无法置信的愣在原地,仿佛遭受了莫大打击,不觉苦涩笑道:“还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看来咱们都小觑了天下高手。”
他咬咬牙,又扭头看向陈拙,“尊驾今日单凭一拳之力连挫我‘连云寨’九位寨主,我输的心服口服,愿赌服输,从今往后我戚少商奉你为尊,任凭差遣,只是……”
戚少商言语一顿,认真道:“从今天起,我便不是‘连云寨’的大寨主了,诸位弟兄也不必听我命令行事。”
听到这话,“连云寨”七百余众皆是动容。
“大当家!”
“大寨主!”
“寨主,此人手段诡谲,算不得……”
……
“放屁!”
戚少商双眼陡张,怒容勃发地骂道:“算不得什么?算不得数?大丈夫一言九鼎,输就输,赢就是赢,容得别人输,容不得别人高明,还算是男人?”
陈拙眸光微闪,说道:“我若现在让你上山将那楚相玉生擒下来,你会作何打算?”
戚少商深深看了他一眼,想也不想的平淡道:“伱不守承诺,我却不能,我虽奉你为尊,但我绝不做背信弃义之事,我守于承诺,无法违背,可我能自绝当场,以全义气。”
说罢,这厮竟然还真就从一旁闪身夺过一柄刀子,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挽刀架脖,神色坦然。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其余八个寨主居然不约而同,亦是纷纷拿兵刃在手,恶狠狠的瞪了陈拙一眼,又笑着望向戚少商,“大寨主,你入寨那日,咱们歃血为盟,同生共死,弟兄们也不逼你委曲求全,索性随你共赴黄泉,也不枉兄弟一场。”
那七百余众互望一眼,竟也是有样学样,一时间尽是刀锋出鞘之声,数百道寒芒在金铁颤鸣中纷纷亮起,众人满面肃容,一副赴死的架势。
“一起去!”
戚少商目泛泪光,“你们这是何苦?”
目睹这份江湖义气,兄弟情义,陈拙多年古井无波的心绪似乎也跟着动了,他眼神有些恍惚。
“行了,一群老大爷们哭哭啼啼的,先让我见他一面,我说过,无论输赢,都能放他一马。”
这句话前半段有声,后半段用的还是唇语。
之所以有此打算,是因为那楚相玉的阴阳掌劲能引动他的五脏之气,然个中变化却是玄妙,陈拙想要摸索清楚,再与对方接触一二。
戚少商眼神变了变,又看看身旁一干弟兄,终于放下了脖子上的刀。
“上山!”
气氛沉凝,一行人二话不说,已是上了赤练峰。
戚少商在前,陈拙在后,几个寨主成包夹之势,暗提内息,凝重紧张,似是一言不合便要出手。
只说众人来到山腰的一处隐秘洞穴,洞内另有天地,桌椅齐全,还有床榻,却空无一人。
“楚公!”
戚少商急忙唤了一声,又找寻了一圈,除了满桌的残羹剩饭,和一些药粉残留外,洞内哪还有楚相玉的影子。
陈拙只瞧了眼桌上尚温的酒水,转身便往外走。
“别找了,那厮生性多疑,性情凉薄,见你领我上来,只会觉得是你出卖了他,估摸着已经逃了。”
酒未凉,定是刚走不久,去路也唯有一条,奔北而去。
戚少商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指攥入手心,他咬牙道:“他怎么想的我不在乎,但江湖义气,不能不顾。”
见陈拙去的快,他在后面紧追不落,“他既然逃了,那我就追上他,说个清楚,让他看看我戚少商绝不会出卖兄弟朋友。”
一出洞穴,陈拙也不打算下山牵马,而是缩身如猿一纵,蹬石攀枝,飞窜进林中。
众人只来得及瞥见枝叶轻晃,一道身影已手脚并用,伏身贴地,以一种非同常人的怪异姿势翻山往北而去,手脚划动,快如鬼魅,瞧得人后颈直冒寒意。
戚少商忙和几个寨主叮嘱了几句,身形一展,势如飞鸟,亦是紧随而去。
……
河北,真定。
时已薄暮,山风凛冽。
远方的天边,一轮即将彻底坠落的日头正散发着最后的光与热。
荒凉无人的山道间,突的闪出两个人来。
一人负弓矢而至,大步流星,周身气机惊人,如猿飞逐,双腿交错已在两丈开外,背后脊柱不住腾动起伏,如游龙飞天,奔走狂行之际,靴底的碎石沙砾无不被磨成齑粉,其速惊人。
另一人双脚踏草而飞,点足而动,衣袂鼓荡飘翻,双袖一振一荡,宛如振翅飞鸟,轻灵缥缈,凌空掠至。
戚少商胸膛微微起伏,赶了一天的路,他眼神先惊后疑,到如今终于明白陈拙口中所言迥异于常人的手段是什么了。
这人,居然未修内力。
仅凭肉身之力,身法速度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犹有过之。
这一路过来,他可是亲眼目睹了陈拙是何等的惊人。
遇山攀山,遇水渡水,简直就像是修成人形的妖邪,难以想象。
“追上了!”
蓦然,陈拙轻声说了一句。
他眼皮一抬,半边沁着油光,染着风尘的脸颊在如火夕阳下映的有些发烫,又仿佛涂了层血色。
随着目光的落下,远处一道魁梧背影正屹立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同样也回望了他们一眼,旋即转身不见。
瞧见真是楚相玉,戚少商瞳孔一凝,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楚公往这边走的?”
陈拙回的淡然,“嗅到的,听到的,看到的……他身上的药味儿太重了,他心里也肯定恨极了咱们,煞气弥散,来时的路上,鸟兽避退,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有沿途留下的痕迹。”
好生敏锐的五感。
戚少商听到这么惊人的答案好像也不觉得意外了。
“看来你确实适合做一个捕头,追魂夺命,死咬不放!”
而陈拙还有没说的话,这一路上楚相玉对他的杀机很是强烈,简直如指路明灯,非但前方有杀机,他身后也有杀机,像是附骨之疽,紧紧的缠着。
那股恐怖的杀机竟然也追过来了。
戚少商突然脸色凝重地道:“你有没有察觉到,咱们身后……”
陈拙接话道:“还有一人。”
二人脚下不停,且说且行。
戚少商沉声道:“冲你来的?”
陈拙并未立即回应,而是认真想了想,“不光是我,那人想杀的应该还有楚相玉。”
戚少商也皱起了眉头,“我也觉得奇怪,楚公虽说功力尚未彻底恢复,但以其傲视江湖的桀骜性子,绝不会心甘情愿的远遁北地,至少面对咱们两个,他应该还有一战之力,可眼下停都不停,多半是惊觉到了后面的那人……此人到底是何来历,竟然连楚公也要退避三舍。”
陈拙眼泊如水轻颤,开口解惑道:“元十三限!”
听到这个名字,戚少商的双眼先是大张,睁大瞪圆,而后眸光渐凝。
他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呢喃道:“那便说的通了……如此说来,应是楚公身上的那个秘密招来的祸端,再加上你的出现,才惹来这等人物亲自出马。”
戚少商看向了陈拙背后的弓箭,“他是为了这副弓箭?”
陈拙脸上神情如常,孤漠冷静,只是眼里的杀意却渐如烈火升腾。
“你现在即刻抽身远遁,说不定还能活命!”
戚少商冷哼道:“我纵横绿林道多年,早就想一试这位黑道巨擘的手段……小心!”
他话说一半,脸色倏然急变。
而身旁的陈拙早已先行露出一副恶相,眼神骤变阴沉,反手一摘背后神弓,搭箭指天,双眼眯成了两条细隙,森然如刀,目光远望,那身后的山间,忽有一点青芒破空袭至,快的不可思议。
青芒乍现的同时,陈拙右臂刹那粗涨,手中神弓开弦如满月,只听弦振一声,箭矢亦是消失不见。
而那如血夕阳之下,两抹涂上金辉的急影,如长虹经天,璀璨夺目,于长空相遇。
陈拙所发,乃是一支乌寒铁箭,被夕阳一映,箭簇寒芒大盛。
而那青芒……
竟是一支几寸长短的细小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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