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布棍一紧,杀声一落,一只染血的拳头已再次不惊不怖、忘生忘死的捣来。
老头不知为何,忽抽棍一退,于数步外站定,木然神情终起变化。
大雨之下,一滴血珠,自其满是皱纹沟壑的苍老面颊上滑落。
老头看也不看,干枯左手在胸前摊开,已将那颗血珠兜入粗粝黝黑的掌心,而后眼皮一颤,目光垂落,淡淡瞧上一眼,死寂无神的眸子似也有了微妙变化。
这不是他的血。
在他对面,陈拙右拳仍是持击出之势,拳眼之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点滴血水被雨水浇落,坠入土中。
打中了。
拳未中,然拳上血迹随劲而至。
小老头面露惊疑,倘若非是隔空一拳,他竟有种难避此招的感觉。
巧合还是意外?
陈拙却不理会对方的反应,五指一展,似是要将天地拥入怀中般缓缓展开了双臂,胸腹中的雷音已在不停鼓荡,浑身的筋肉也开始疯狂蠕动调动。
他仰天张口,口中无声,却有阵阵雷音于胸腹而起,自喉舌挤出,然后透过那半张残破的脸谱,随着“天罡劲”在体内激荡震颤,袒露的皮肉上尽是一条条起伏游走的筋络。
今日一战,他定要一顺心意,扬眉吐气,吐尽胸中这股郁结之气,以证己道。
“杀!”
双拳猝然一握,陈拙口中已是暴起一声狼嗥般的凄厉长啸,和着雷音,上接天雷。
虚空中立时接引来一股无形的鼓荡之劲,原本浑身百骸筋骨碰撞与气息鼓荡所成的雷音,已是与头顶雷鸣共鸣而振,本是四下游走的筋肉齐齐收紧,竟再次感受到了那股雷鸣所成的鼓荡之劲。
随着头顶连连响起轰隆雷鸣,老头脸上终见凝神,似瞧见什么极为意外的东西。
却见陈拙筋肉颤动鼓荡的同时,拳上老茧,身上伤疤,竟在一一剥落,老皮尽褪。
常人察觉不出,可小老头双眼半眯,只觉一股肆意激荡的杀意在面前人的体内悄然升腾,节节攀高,就像是一团炽热滚烫的熊火,毫不掩饰,直接干脆,惨烈且霸道。
“嘿嘿嘿……”
老头冷冷一笑,先觉之能当面,竟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膨胀杀意,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不由分说,单手擒棍一抡,两米来长的棍影霎时绕身而转,在雨中化作一条狂蟒;旋即单足点地,身似陀螺,棍影在雨中蓄势三圈,随着呼啸狂暴的罡风层层展开,棍梢已如劈山捣岳般扫向陈拙脖颈。
轰隆隆……
天空轰隆雷鸣不绝于耳,陈拙身形向后一滑,口中则在不住吞吐着气息,仿佛在汲取着天地间的浩瀚雷气,雷音相和,寻着雷鸣运劲,五脏都在震颤蠕动,心肺蓬勃,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五感竟然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原本迷蒙的雨幕恍惚间像是变慢,也变得清晰了,一滴滴飞散溅落的雨珠竟然前所未有的分明,而不是揉成一团,难分彼此。
退出几步,那连绵棍影已后追而至,陈拙右腿忽的紧绷一扫,足尖在半空勾出一蓬浑浊水花,鞭腿已扫在那棍身之上。
原本紧绷如铁的布棍顷刻自他落劲处各成刚柔变化,半截紧拧似铁,半截已成软鞭般继续刮向陈拙脖颈。
像是早有预料,陈拙左手一收,五指内扣,已将那棍梢拦在半途,虎口一握一拧,转腕间原本绵软的布棍立时反向回转。
正待发劲,忽见一道身影好似足不沾地,大袖一鼓,人似陀螺般自风雨中逼来,快如鬼魅,振臂抬手,已朝陈拙胸膛扫出一袖。
那宽大袖筒竟整个撑的圆鼓鼓的,如同一条灰蟒,其中灌注的劲力恐是比那布棍不遑多让。
陈拙一手擒着布棍,另一手展臂回击。
然两相碰撞,那鼓荡袖筒竟非什么刚劲大力,而是软柔似棉,只一沾上,一只枯干左手猝然从袖中吐出,落向陈拙胸膛,枯黄肉掌顷刻筋络贲张,气血涌动,硬黑似铁。
袖里手。
铁砂掌。
好个阴毒打法。
陈拙亦是心头一跳,右肘一顶,撞其掌心,碰撞间趁着反震余力,一松布棍,后撤拉开。
只是那小老头似早有预料,以腰为轴,布棍回转,朝他追上,棍梢笔直点来,分风破雨,似毒龙出海,直指心口。
“啪!”
却被陈拙反手一记手刀劈开。
小老头眼露惊奇,肩扛布棍,双手一搭,眼珠子骨碌一转,重新打量了一番,语带戏谑地沙哑道:“嘿嘿,竟和先前有几分不同了……可惜,仍是不足道也!”
陈拙眼皮一颤,眉睫上的水珠顷刻爆散,眼神冷厉似两团幽幽鬼火,胸腹间的雷音在不停寻着那天空中的雷鸣而鼓荡震颤。
一语落罢,小老头身形一转,足尖一踏,已绕着陈拙腾挪快攻,身法竟比之前还快。
恍惚错觉,迷蒙雨中似有数道身影围着陈拙不住轮转快攻、翻跳往来,一时间周围尽是点、拨、劈、扫的棍影。
可令人吃惊的是,陈拙这次居然跟上了。
他双拳紧攥,双眼飞转,双腿下沉,重心一稳,已朝着四面八方袭来的棍影砸出拳头,尽管仍是有些左支右拙,但此刻已非先前那么胜算渺茫。
陈拙更不可能受制,转守为攻,双脚绕弧一走,身骨脊柱似游龙起伏,人已滑进雨中,大手一搜,朝那小老头抖手推掌,取拳快攻。
只是任他攻势如何密不透风,面前瘦小的敌手总能窥得先机,于拳影掌风间寻得缝隙,闪避来去,伺机递出棍影。
连番碰撞间,陈拙气血浮动,喉间逆血再涌。
他眼前的天地尽管已有不同,但这并非通玄,而是肉身百骸、筋络骨骼、血脉气息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契合,所有一切,都在那雷鸣的锤锻下揉在了一起。
百骸俱通,关隘尽化,以至于他的五感都有不同层次的提升。
打法亦是更上一层。
可这还不够。
打法再强,难敌通玄。
陈拙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杀意不减反增,他不是孙禄堂,更不会如其那般,那也不是他的路。
杀就是杀,在他眼中,杀意就该直接了当,就该干脆利落,就该纯粹;就像那片无言的黄土地,粗犷到了骨子里,简单粗暴;似他当年横行关中那般,我要杀你,便是杀你,誓要杀你,天上地下,也绝不放过,必要斩之而后快,杀之而畅快。
在他心里,亦无退路可言。
杀就是杀,有进无退,有死而已。
杀念大盛,陈拙脑海中忽想起梁瘸子的死,想起尹福的死,李洛能的死,还有郭云深的死,以及洋人入京烧杀抢掠,和那连年大旱,易子而食、遍地饿殍,白骨蔽平原的荒凉景象、残酷画面,还有那摆上桌案的米肉、菜人……
陈拙脸谱半缺,尽展罗刹恶相,发丝血迹未干,双眼猝然赤红一片。
这狗日的世道,该杀!
轰隆隆……
雷鸣相和。
望着眼前人的这副癫狂恶相,仗着先觉之能连番闪避的小老头莫名的有些忌惮,浑身一紧,心底竟蹿出一股凉气。
攻守之间,他浑身陡然一寒,一记手刀竟自风雨中破出,斩喉而过。
小老头翻身后落,杵棍一稳,脸色已阴沉难看下来。
雨中一串血珠飞溅散落,苍老面颊,赫然多出一道血痕。
终是见红。
五一人在外面,先一章,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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