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凤池?”
有人愣了愣,皱眉苦想,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一个激灵,缓缓瞪大双眼望向陈拙,五官僵硬,神情古怪,仿佛在问是不是听错了。
“这等人物,不该是只存在评书、和那些说书先生的口中么?”
“花拳门的祖师?”
“陈师兄,此言当真?”
“若是如此,这人当有百岁之多了。”
“陈师弟怕不是在说笑?”
……
所有人说话的声都变了。
但瞧着陈拙垂目不语的模样,一个个气息都跟着一滞。
“我动身来津门前见过宫师弟,他确实气血大损,还受过重伤。”
说话的是位中年汉子,身段矮小,然体态略显宽厚,稍胖,双臂如陈拙一般,往下一垂,竟已过膝,且腕骨粗壮,筋络贲张,模样憨厚木讷。
此人名为马贵,乃尹福之徒,曾得董海川亲授,是八卦门里少有的高手,亦是名震武林的人物,还是个武痴。
当年尹福身故,此人算少有的明白人,一直闭门练功,未对陈拙起仇视之心。
“这怎么可能?一个百多岁的老人……”
有人满脸的不敢置信,但眼神不经意的一瞟,已瞧见甘人龙苍老干枯的骨肉,眼皮为之一跳,止了言语,心神惊惶不宁。
谁能不惊啊。
其他人的反应也都与之相差无几。
他们惊的不是这人能活到一百多岁,而是不但活到了一百多岁,还能以一己之力战三位宗师联手,简直活见了鬼。
忽然有人明白了什么,眼神急变,“陈兄弟,如你所言,那些武门前辈是否都是为了对付这些人才消失匿迹的?”
陈拙轻呼出一口气,沉吟片刻,才点头道:“不错,这些长存未死的老怪物不止一个,乃是清廷以无数灵草妙药供奉出来的,包括那甘凤池,亦是未死,皆为守山人,便是守大清江山之人。”
“啪!”
茶杯坠落,满座哗然。
陈拙回望众人的反应,沉声道:“原本,这些隐秘我不打算告知你们,毕竟这些人的存在实在太过难以想象,若是不知倒也罢了,不见高山,便可不知凶险,但……这些天我一直思来想去,这些老前辈皆是为天下而战,岂能不为人知,尤其是他们的门人弟子。”
李显眸光一颤,哑声发问,“此战可是艰难?”
陈拙提了提眉梢,舒展了一师,内劲通贯全身,武道圆满,转入精神修行,六感通玄,逢险自避,可未战先觉,等闲遇上,死路一条。”
“我在香港时曾遇到过两位,一位是雍正年间的传旨太监,一位是精于横练、刀剑难伤的外家高手,初见皆为老掉牙的老人,然一念之间,气血充盈,体貌皆复全盛之时,吾等数位宗师,外加神拳李洛能李老前辈,一番恶战,方才险胜。”
这些隐秘内情,对陈拙这个经历过的人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在其他人听来可就真如石破天惊一般。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短短十来分钟,众人早已心绪大乱,受惊不小。
闻听李洛能,那韩慕侠也坐不住了,“祖师身在何方?”
陈拙叹道:“李老前辈已于年前亡故,葬于香江。”
韩慕侠双眼一红,又失魂落魄的坐了回去。
“但这些老怪物并非无敌,打法与宗师无异,虽仗先觉之能可弥补拳脚上的诸多破绽,但只需四五位宗师联手,也能逼出一线生机。”
陈拙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何意。
败多胜少,生死难测。
此去众人,回来的恐是寥寥无几。
那李德两眼一红,突的起身,瞪向陈拙,厉声道:“姓陈的,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早些告知吾等?莫不是伱贪生怕死,不敢援手?”
说罢大手一张,五指一搜,已朝陈拙领口抓去。
这燕子门除却独步武林的轻功外,还有一式“推碑手”为江湖一绝,乃是内家掌法功夫。
手至半途,忽见一记鞭手凌空出来,啪的一声与那李德的右手当空撞了一击。
出手之人竟是马贵。
李德手背受击,吃痛一缩,眼神一转,正待回击,忙被一旁的李显按下,“师弟,你莫要冲动!”
二人乃是燕子李三的师弟,三人亲如兄弟,情同手足,闻听师兄陷入险境,也都是方寸一乱。
陈拙脸上不见恼色,稳坐未动,言语轻淡地道:“不告诉你们,是因为诸位前辈出战时对那些老怪物知之甚少,再有此事非同小可,胜负未知,若胜倒也罢了,若败,心志受挫,何其绝望。”
他食指轻敲着扶手,嗒嗒嗒的轻响中,“况且,我一直在南,此事交于旁人却是不妥,且北归之后我忙着行刺西太后,虽做足准备,仍旧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话到这里,李德脸皮青红交替一阵,突的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陈盟主,我对你不起,恕罪!”
有人嗓音沙哑道:“陈师弟,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可不能坐视那些师父、师伯们埋骨荒山野岭啊!”
陈拙眼皮一抬,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见冷光厉色,还有微微的红,他沉声道:“我师父、师伯亦在其中,你觉得我会坐视不管?”
说完,他许是发觉自己语气口吻有些不对,闭眼缓了缓,“我之前早已安排人手去寻找各位前辈的踪迹,但消息难寻,如今邀你们过来便是为了此事;那些弟兄多是寻常人,恐有错漏,加之这些老怪物有的精通秘法,可封锁关窍,埋棺入土,非大事不出,所以……”
李显、李德不等他说完,便已沉声道:“放心,我燕子门可领江湖群盗,挖坟掘墓,就是把北边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
“还有我们。”
“吾等同去。”
……
瞧着众人的反应,陈拙并未立即回应,而是思忖了几秒,望向杨班候。
“杨前辈,不知您可有指教?”
杨班候乐呵一笑,“你说的已是差不多了,不过我想你们对那通玄老怪的存在应该还有不解之处,便给你们说个明白。”
陈拙道:“愿闻其详!”
杨班候拍了拍手,眯眼仔细回想了一阵儿,才揣着手娓娓道来,“自古侠以武犯禁……自前明灭亡,满清便几乎抹去了所有关于‘通玄’的记载;除了清廷暗中有通玄之辈坐镇,俗世武夫所练,终其一生,便只是宗师。”
“这么做,一是为了稳固满清江山,提防有人功至通玄,行刺屠龙,倒反天罡;二是因为即便步入‘通玄’,人身衰老、气血枯竭亦无可避免,且精神动念,六感通玄消耗的精气更为庞大。这便需要耗费无数天材地宝来填补精气,只是至如今,天下间的天材地宝已不足以支撑太多人通玄修行。”
原来如此。
陈拙恍然,说的通俗点便是神州大地上的天材地宝已被前人采摘的差不多了,朝廷已容不得他人染指,如此一来,更能削弱江湖武林,从而稳固江山。
如郭云深、李洛能那些步入通玄的人,压根无需动手,只要将其逼出俗世,若无意外,时日一长,自会与常人一样寿终正寝,难成威胁。
杨班候接着道:“所以这清廷的高手便捣鼓出了那长存之法,既能守护大清江山,还能以比别人更长的时间生命来积蓄精气,借以修行,成了一个个老怪物。”
陈拙眯了眯眸子,“怪不得武道没落,非是前路断绝,而是天地大势所迫。”
杨班候点头,嗤笑道:“可惜清廷千算万算,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如今时代变了,会是枪炮横行……那甘凤池便是为了武道再进,投靠了朝廷,受其供奉,只是如今看来,这厮已不满足为清廷所控,而且,也控不住了。”
话到这里,陈拙眼中精光现过,忽一扫众人,“那些人既是要守大清江山,离京城应该不会太远,你们不可单独行事,当数人结伴而行,也千万莫要打草惊蛇,若是遇敌,务必当场斩杀,若是逃了,后患无穷。”
一群人皆是眼露杀机。
“好,既然他们这么想入土,咱们就让他们真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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