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有客至

  窗外天色还未亮,鸡鸣犬吠声中,推着粪车的老汉已开始走街串巷吆喝了起来。

  炕上,陈拙从背后拥着古玉,端详着那泌出细汗的光洁后颈,和被热汗打湿的乌发,眼中只有坦然与赤诚。

  饶是他精力旺盛,身如百炼钢,可一夜疯狂缠绵,也被那美人腰卷成了绕指柔,眼中略带疲惫。

  古玉问,“你现在是否还觉得我是为了还你救命的情?”

  陈拙紧了紧双臂,将脸埋进了乌发里,轻声道:“生死相守!”

  短暂的沉默过后,古玉道:“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会长久,我若起事,只怕那些满清高手必会蜂拥而至,说不定连一些死了的老鬼都会冒出来;我若功败垂成,亦是万劫不复,难逃千刀万剐的下场。”

  陈拙忍不住问:“死了的老鬼?”

  古玉比他还要疲惫,像是软成了一摊泥,瘫在怀里,“武道一途,无不是由外而内,从粗浅到精微。寻常人终其一生只能练得一身强韧筋骨,劲入血髓,内锻五脏,可有人却能更往深了练。生老病死,本为天定,而那练到精深处的人,已能延缓气血衰败,内蓄精气,增寿长存。”

  陈拙听的吃惊,认真想了想,“延年益寿的法子我倒也听过,有的道家高人虽至耄耋之数,但仍是童颜鹤发,健步如飞,不显老态……那增寿长存能至多少岁数?”

  古玉在他怀里翻了翻身,相拥对视,“此事乃武门隐秘,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教中弟子曾在某处山中见过一位老者,那人像极了已逝多年的董海川,也是因此,行刺之事才没让那些宿老出手,不然怕会引出大麻烦。”

  陈拙闻言眯了眯眼,“你是说杨露禅、董海川这些人极有可能还活在世上?”

  古玉目光似水,“也许有比他们更老的老化石。”

  二人chiluo相见,陈拙看着古玉缓缓地道:“师父、师伯都说我天份奇高,我从一个乞丐走到今天只用了三年,为你,我愿再花十年,与那天下绝顶一争高低,十年不够就二十年,二十年不够就三十年。”

  古玉柔声道:“不可,武道心意唯有携本意前行,方能千锤百炼,矢志向前,你不可因我而乱了方寸,我自有我道,你当行你道。”

  四目相对,陈拙皱眉沉声道:“我的道,便是做对的事,如今,你就是我的道!”

  听到这话,古玉会心一笑,轻轻应了一声,却也乏的睁不开眼,终是坚持不住,贴着陈拙沉沉睡去。

  ……

  “天罡劲,乃是驭大龙而运全身,故而需得伏龙,‘地煞桩’便是伏龙之法,以七十二式桩功,锻全身两百零六块骨头,与那脊柱大龙通劲合一,倘若内劲大成,便可通过各处筋骨震荡来内视自身,意念随劲遨游,见肉身通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古玉不断将自身积累的拳理与运劲法门讲给陈拙听,白天说,晚上演练搭手,言传身教,恨不得将她毕生所学所悟全塞给眼前人。

  陈拙也不负所望,彻底沉下心来练功,不但将“天罡劲”摸透,窥得了吞气提劲的玄妙,实力也水涨船高,不断积累。

  念及时间仓促,古玉并没于打法上多说,陈拙有王五为师,又得了程庭华传下的绝学,两位武道宗师所授足够其受用一生,缺的不过是拳理感悟。

  陈拙就像入了魔的武痴,白天在院里练那八卦走转,晚上回屋便练“地煞桩”。

  那七十二桩需得配合呼吸法,站出七十二个古怪姿势,调动全身筋骨,使得气血、内劲、吞气更好的结合妙用,即便有古玉在旁牵引纠正,陈拙也是好一番摸索。加上二人初尝鱼水之欢,情欲大盛,日夜翻云覆雨,耳鬓厮磨,仿佛都十分珍惜这份短暂且美好的时光,极情放纵,遵循本欲。

  陈拙不会说什么让其放弃起事,正如古玉的话,江湖儿女,各行其道。

  这个道,不是各走各路,而是各自心中秉持之道,不可更改,亦不能强求。

  他也不会要求对方留在身边,这话太过天真,如此世道,聚散离合,本就无常,个人有个人要做的事情,岂是他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但不是永远无法改变,前提是他拳头够硬,足够强。

  出人意料的是,尹福竟然受伤而归,但也不是毫无所获,带回来了一只大马猴的尸首,那冯剑青到底是让其逃了。

  至于“神手门”灭门一事,自然而然便落到了白莲教的头上,时日一长,加上外敌寇境,此事反倒搁置了,逐渐成了一桩悬案。

  天气渐渐转暖,程庭华不知从哪儿搬了两口大缸,养了几十只老鳖,天天变着法的熬鳖汤,再加上不少调和精气的草药,陈拙原本瘦削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壮硕起来。短短不到三月,已是毛发如戟,体若灌铅,一米八的個头随着筋骨拉伸又冒出一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横练高手,气势也是天翻地覆。

  但太补了也不行,陈拙练了一天的功,转头回屋还得和古玉折腾半夜才能睡着。

  相比之下,左宗生想是打小到大没碰过女的,一出门就跟做贼一样,见谁都眼神躲闪,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儿,可等被程庭华喂过几顿鳖汤后,也搬了到另一间独屋。

  不同于陈拙屋里的土炕,那屋可是张木床,一到晚上摇的咯吱响,都快散了架。

  好在院子够大,隔得远,也就他们几个练功的凭耳力能听见。

  转眼到了五月。

  这天陈拙照常在院里练功。

  忽听镖局外有人扣门。

  “您是?”

  扣门的是个汉子,布衣灯笼裤,生的壮实,赤着双脚,面相老实木讷,像是走江湖多年,皮肤粗粝黝黑,上唇留着一层短髭,面颊冒着胡茬,三十出头的模样。

  阶下还有辆马车,车旁站了位老人,手拿折扇,穿着件灰色大褂,戴着顶瓜皮帽,瞧着和气,见他出来先是有些诧异,然后又温和笑了笑,“你就是正谊新收的那个弟子?”

  一旁的大汉这时抱拳拱手,沉声道:“见过陈师弟,在下尚云祥!”

  老人拾阶而上,走近了又仔细打量了几眼陈拙,开口道,“老夫,李存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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