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源顺镖局,陈拙!”
望着骨碌碌滚落在地的脑袋,众京中游侠无不拍手叫好,简直是给他们出了口恶气。
“呵呵!”
叫好声里,忽听一声淡淡冷笑。
“好啊,年少有为!”
说话的声音是从神手门一方传出的,众人寻声望去,一半百老者负手走出,足踏官靴,脸皮白如洋腊,穿着黑袍、短褂,身子精瘦,一双如鹰如隼的阴沉眸子正瞧着高台上的陈拙。
猝然,趁所有人不备,老者双臂一展,掠上一条绳索,踮脚急奔,轻如飞鹤,几个闪身已翻上高台。
“神手敖青!”
“不好,他不讲规矩,要对陈爷出手!”
听到人堆里传出惊呼,陈拙缓了几口气,压下胸腹间尚在震荡翻腾的气血,定睛瞧去,终是看清了这个只能从他人嘴里听来的人物。
底下见证的几位宿老亦是齐齐变了脸色,作势就要追上拦阻,却听台上的陈拙说道:“我没事儿。”
敖青的声音也传了下来,“老夫只是想替徒弟收个尸而已,诸位少安毋躁!”
台上二人四目相对,敖青神情如旧,眼中不见波澜,“我有个义子,听说半个月前在津门被人杀了。”
他说的隐晦,语气不轻不重,带着一股子京味儿,低沉微哑,瞧着还有几分和善。
陈拙轻声道:“如何?”
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敖青漫不经意地淡淡道:“那孩子一向孝顺,说是替我找了颗九品叶的棒槌,想要讨我欢心。可惜了了,东西丢了,命也丢了……不过,那东西可不是给我用的……”
他话到这里稍一停顿,望着陈拙,挑眉一笑,“九品叶的棒槌,万金难求,乃延年益寿的神品,就连太后老佛爷都动心了,点名要那东西,令我可自由出入宫门,全力追回,那东西现在可是贡品,谁若私藏,死罪!”
陈拙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变着法的以势压人,毕竟敖青成了宫中侍卫副统领已经传遍了武门,谁不知晓。
陈拙抖了抖刀上的血,像是听到個笑话,眸子一斜,“强取豪夺也算你的?”
敖青摇摇头,“唉,亏你还行走江湖呢,这么粗俗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这世道,高欺矮,富压穷,对有权有势的人来说,他们说东西是你的,那才是你的,说不是,就算是你祖宗八代传下来的,也不是你的。”
陈拙眼皮一颤,“受教了!”
敖青敛了笑容,脸色冷白极了,狭眸微张,又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番陈拙,上身微微下弯前倾,伸着脖子,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当然,你也可以有另一种选择。譬如,自己交出来,那可是大功一件,凭你的身手胆气,何必屈居于一个破落的镖局,需知王五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况且,听说你还没正式拜他为师呢,好好想想,想明白的话,我在神手门等你,我给一个月的时间考虑。”
说完,不等陈拙反应,敖青突的大声夸赞道:“好,王五收了个好徒弟啊!”
说罢,拎着雷天无头的身子转身跃下擂台。
静静地望着敖青领着一干弟子干脆离开,陈拙眼中已有杀意在疯狂蔓延。
“呵!”
只是这些异样很快又都在他的轻笑声下隐去。
见左宗生与霍元甲赶了出来,陈拙下了擂台。
程庭华怕他会自满得意,忍不住敲打道:“别大意,徒弟被人打死,那老鬼居然还能这么沉得住气,心里十有八九憋着坏呢。”
“哪能啊。”
陈拙眯了眯眸子。
打从天津卫开始,短短不到一月的功夫,他与“神手门”已是结下了泼天的梁子,恨海仇山,怎敢大意。
况且此人还和他恩师王五有仇,如今又看着自己大徒弟死在面前,更是打那九品棒槌的主意,此仇必然是不死不休,有得报了。
在一片叫好声中,陈拙朝众人拱了拱手,转身进了镖局。
一进门,就在大门掩上的一刻。
他“噗嗤”一声,嗓子眼已呛出口血来,精神萎顿。
霍元甲关切询问道:“无事吧?”
陈拙撩开自己左腿的裤子,脚踝已青紫一片,隐隐成一个轮廓分明的手印,再有先前那一摔,尽管卸了几分力道,五脏怕也有些损伤,免不了得调养几天。
“没有大碍。”
但他眼下最担心的,是那九品叶棒槌引出的祸端。
好在先前二人的谈话敖青刻意回避了所有人,陈拙不打算告诉左宗生与霍元甲。
源顺镖局如今本就举步维艰,个中变故也都因他而起,要是再添事端,恐会牵扯到师娘、师兄还有朝云。
他更不打算逃。
以敖青阴毒的性子,哪会放过他,兴许前脚出京,后脚就遭擒,到时候入了大牢可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
再者,敖青功利心重,这么死咬着他不放,无非是想立功。寻药能立功,但另有大功一件,明着招揽、诱他,暗地里另作图谋,便是想抓王五。
好个心思歹毒、老谋深算的老鬼。
所以,想要彻底解决,唯有,杀!!!
随着尘埃落地,打擂落幕,这场生死厮杀在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结束了。
门外擂台在京城游侠们的吆喝声中很快被拆的七零八落,轰然倒塌。
个中过程转天便成了市井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两天后。
清晨。
晨雾弥漫。
“小师弟,临别之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天相处下来,师兄觉得你人活得痛快,性子也痛快,不负‘快意恩仇’四字,但千万记得恪守本心,坚守正道,但愿你我还有左师兄,咱们将来能武道并进,携手同行,能对这个家国尽一份心力。”
霍元甲拍了拍已备好货的马车,扭头看向送行的陈拙,意味深长地叮嘱着。
他已在京城耽搁了十来日,此番事了,却是要回津门静海了。
陈拙认真点头,“师弟谨记!”
霍元甲想了想,神色复杂地接着道:“那敖青城府极深,伱们在京城务必小心,千万不要被他所趁。”
左宗生说道:“我心里晓得,你路上保重!”
“好了,回去吧,若有急事,就去西街的怀庆堂药房,找那掌柜的捎话给我。”
“都回去吧!”
戴好帽子,霍元甲坐上马车,在马夫的扬鞭声中,车轱辘一动,转眼消失在了茫茫大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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