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贯穿眉心。
这对于人类和众多生物而言,是致命伤。
但对于太岁而言,不算是致命伤。
这一箭虽然击穿了头颅,但还不至于让他彻底失去生机,最多只是短暂的剥夺了其行动能力。
只不过,疾驰而过的计都箭并未停下动作,而是继续穿行。
几乎是同一时间,它来回穿梭足足五次,先后贯穿了太岁的眉心、膝盖,肩头……最后直接刺入后脖颈位置的脊椎,将其钉死在半空,如同挂画。
“你……”太岁发出干涸的嗓音,因为喉咙被破坏,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不清晰。
“想问我为什么不瞄准你的本体心脏?”
白榆垂下黑煞弓,信步往前走去。
“换成半年之前的蓬莱一战中,若是有机会,我定然会破坏你的心脏,让你彻底死亡。”
“但现在不会了。”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你是杀不死的。”
他足尖点地,化作一抹白影疾驰而来,以手为刀刃,所有人只看到了他的右手一闪而过,实则这一斩中包含了数以百计的斩击。
所有的斩击全部都避开了中央的心脏,一片片拆解,斩落在太岁躯壳的各个位置,如同庖丁解牛般将躯壳一片片切落。
本就凄惨的人形现在更是彻底沦为分离后的血肉和骨架。
噗……
魔祖的心脏被白榆握在手中,空间隔绝,圣域封锁,形成牢固的六面体。
只剩下一颗心脏的太岁根本没办法反抗,没有了躯壳的它就像是失去了高达的驾驶员,随便来个扎古都能随意一脚镇压。
白榆面色平静:“你感觉如何?”
魔祖心脏传来震动之声。
“我知道你肯定不服气,但是无能狂怒有什么用?”白榆提着心脏:“你最大的错漏就在于小觑了罗……他的确死在了你的手里,身死陨落,但不代表他败了。”
“他临死前放出的那一箭里,有着和你交锋的全部过程。”
“这份灵魂记忆中的画面,他已经识破了你最后施展的诡计。”
“想来也是,作为魔祖的化身之一,女邪可轮回转生而不死;太阴魔域拥有无穷尽的生命源能;而你又怎么可能没有神秘加持。”
“虽然我还没完全识破你的神秘是什么,但猜想大概会是某种倒置因果的神秘。”
“在遭遇到致命攻击前,将因果颠倒。”
“所以杀了罗的人不是你,而是他自己,是他放出的计都箭射杀了他自己。”
“心脏不是你的弱点,而是你反杀的利器!”
“罗杀人从来都是一箭,因而你笃定他肯定会瞄准你这个致命弱点的心脏。”
“谁能想得到呢,你用了一千年时间在制造自己本体孱弱的假象,用以掩盖真正的杀手锏。”
“你用这个杀手锏换掉了罗。”
“不得不承认,你的算计很厉害。”
“在我至今为止碰到的所有对手当中,你的筹谋最为深远,会用脑子的对手总是最麻烦和最棘手的……如若不是罗留下了箭书,今日我必死无疑。”
说到这里,白榆稍稍停顿:“不过既然知道了你的底牌,那么要做出应对就方便了许多,在我看来对付你的方式就只剩下一种,即摧毁你的躯壳。”
“这同样是一种胜利。”
虽然赢了,但白榆没有表现的太高兴。
因为这场胜利只是暂时的,而且付出了太多代价。
他是在梦中沉睡却不代表对外界的一切都不了解。
四个月,战死者以百万计,燕云之地沦陷……
他挠了挠头发,叹了口气,转身回返京城。
……
雷鸣之声响彻山河,惊天动地的一战带来的声势渐渐平息。
即便隔着百里之远,那环绕的余声和余响仍然牵动着每一个京城中人的心弦。
哪怕是封圣在那等威势当中,也不过是如同蝼蚁般。
花溅泪眺望远方,她曾经想想过天下第一人到底距离自己有多远,也遥想过太古时代神人同行的大战会是何等精彩,如今她见识到了,却还是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过于贫瘠了一些。
那场景如同银河倒挂,万里天崩。
真正意义上连天都被捅出一道缺口。
由于声音已经平息了,这似乎代表着战斗已经结束。
在城墙上的姑娘们颇有些坐立难安。
陶如酥不断来回踱步。
慕遥夕坐在地上,紧握着双手放在胸前像是在祈祷,双手里满是汗水。
苏若离踮起脚尖眺望远方,此时听到前方有人喊出声。
“看那边!”
“有人来了!”
“谁,是谁!”陈不忍大声问道。
“是白衣,是白玉京!”城墙上传来欢呼声。
立刻有数个身影跃下城门要去迎接回来的人。
白榆返回的速度却要更快一步,从远方一个白点,眨眼功夫,他已经跨过遥远的距离,从破败的战场尽头走到了京城中轴的城门口位置。
一袭白衣归来,在充满死亡、血腥的战场上,他仍旧衣冠胜雪,纤尘不染,干干净净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决定大夏存亡的生死大战。
“太岁呢?”张天师率先发问。
白榆抬起手展示俘虏,手掌心中的六面体旋转,一颗黑红色的心脏被封在其中,如同一颗琥珀。
“你生擒了它?”花溅泪问。
“只能生擒。”白榆回道。
旋即注意到了其他人那复杂无比的目光和凝视。
他挠了挠脸颊:“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陈不忍挺着伤势来到人群前方,低沉道:“大家都在等你宣布。”
白榆稍稍恍然。
是啊,这里是战场,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句宣告。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沉重和沧桑。
白榆微微吸了一口气,提升高度,来到百米高空,俯瞰京城,声如洪浪。
“我乃神策府主,于此宣告,太岁已被讨伐!”
“重复一遍――太岁已被讨伐!”
“这一战,我大夏大获全胜!”
宣告声扩散到全京城,只要有听觉的人都能清晰的听到这句话。
城中无数人站起身来,看向天空呼啸而过的声浪。
准备留在家中等死的居民们纷纷仰起头望着天空,走出家门,握着彼此邻里朋友亲人的手,用力的抓着,重复着说‘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战场中准备死战的士兵们抓着武器,举起兵器朝天怒吼,满眼泪光,为庆贺胜利,也为哀悼死去之人,希望那些英魂们能够听到胜利的凯歌。
白榆回到地上后,能听到京城内传来漫天的欢呼声,不论是劫后余生、如释重负还是喜极而泣,那些欢呼声呐喊声连成一片海洋,宣泄着压抑的情绪。
他刚刚宣告结束也立刻被人群簇拥在了最中间,姑娘们纷纷冲上来拥抱住他,没一会儿,脸上就被亲了十几个印子。
最激动的当属是慕遥夕,她哭的像只大花猫,冲上去当仁不让的亲在他的嘴唇上,旁边苏若离看了直眼,大概内心高呼着‘有牛哇’。
周边的封圣和士兵们也乐呵呵的看着这一幕场景,鼓掌和欢呼起哄。
黄龙真人手肘撞了一下花溅泪,促狭道:“你要不也上去蹭一口?人家年轻小鲜肉,又是当世第一,现在蹭一口,老了不后悔。”
花溅泪大怒,回头揪着黄龙丢上天去。
流觞君断了一条腿,单腿蹦蹦跳跳被夫人搀扶着,他嘀咕道:“真有活力,刚刚还没打够吗?”
现场闹哄哄的一团。
不论如何,京城之战已经结束了。
太岁死去,剩下的那些清理起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
京城之战的结果在短短半小时后就传遍了全国各地。
现代信息传输的快捷,总能第一时间让全国民众都分享到喜悦。
打赢了,自然是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只是让很多人都绷不住的在于,力挽狂澜的那个人名为白玉京。
要知道,在三十分钟之前,‘白榆笑话’仍然在网络上和现实中满天飞呢。
似乎大家都黑成了习惯。
最近几个月来,但凡不顺心就骂上两句。
结果那些曾经的‘白榆笑话’全部都成了回旋镖砸在了他们的脑门上。
或许也有人会嘴硬说上两句‘这么厉害,为什么早不出手,干什么去了,白白死了这么多人’,但这些话也根本站不住脚……因为白榆赢了,他们再继续嘴硬,反而是污蔑国家英雄,会被无数人口诛笔伐。
有关于战胜的消息传遍了大夏的互联网,并且立刻得来了很多实锤和现场证明……官方放出了有关这一战的些许视频片段,来自于民间和官方各种视频片段都快速流传出去。
真的不能再真,比真金都真。
舆论的反转来的极快,短短一夜之间,所有有关于白榆的负面评论就这么消失了。
删除的删除,销号的销号。
吃‘阴谋论’流量的个人博主直接查无此人。
一些胆子小的甚至开始研究偷渡逃去国外的路线。
偷偷在南陵三中优秀毕业生照片墙泼油漆,去白榆老家门墙上写脏话的那些人已经被愤怒的群众开盒找出,当天下午就被一群人送进了局子里。
网络上的反转如此精彩,现实当中的反转就更是如此。
过去白榆地位高的时候,前来讨好他的人不计其数,后来迫于舆论压力和影响而主动断开联系的公司集团也并不在少数。
大夏毕竟是一个国家,内部容纳着庞大的利益团体,就连大夏十司本身也不是铁桶一块,之前对抗强敌时虽说是众志成城,但也少不了一些偷奸耍滑和投机主义者。
这部分其实不提也罢。
主要是白榆大获全胜后带来的后续效应,极大的抬高了他的个人地位。
在确定太岁真的被白榆打爆了之后,来自全国各地的世家家族、大公司大集团的队伍都纷纷涌向京城,甚至大夏十司中的高层都开始前去求见。
三天时间内,光是各种邮件拜帖,来自个人的、来自不同势力的邀请函已经多达上千。
白榆的舔狗数量呈指数级上升。
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不是什么未来可期的对象,而是真正意义的天下第一人了。
但这些拜帖都被无视了,送来的礼物也全部退了回去。
没人见得到白榆一面,但也没有任何人觉得被小看或者被羞辱了,只是很礼貌的表情下次还会再来。
强者若是没有傲气,反而会被小觑,天下第一人的面如果那么容易见到,他们反而要开始怀疑战绩的含金量。
神策府的众人经过四个月的低气压后,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次。
本来其中大部分成员都是白榆的拥趸,在舆论最激烈的时候,坚守岗位都不受影响。
如今经过四个月的时间大浪淘沙,原本的精锐经过战火洗礼后更是淬炼的无比锋锐,虽然人员缩减到原本的三分之一,但神策府的行政效率不仅没受到影响,反而提升了一些。
作为白榆统领部门的绝对嫡系,这批人也成为了多方的讨好对象。
神策府的地位在众多人的眼中,已经隐隐的被视作凌驾于大夏十司之上。
这其实不算是一件好事,所以需要冷处理一段时间,让它降降温。
实际上白榆对神策府始终都是放任自由的态度,真正负责抓作风和干实事的仍然是慕遥夕。
说回白榆。
在这一战后的三天时间,他一直是留在中湖。
虽然如今大夏是赢了,但燕云仍然陷落,战争带来的损失都确实存在。
目前守住了京城,但和平只是暂时的,收复失地是一件迟早的事。
况且,虽然太岁已经被白榆控制住了,但太阴魔域仍然是巨大的威胁和隐患。
保住大夏只是目标之一。
灭世的威胁仍然萦绕在近侧,并且从未退去。
“我只是另一个罗罢了。”
在别院中,白榆对着大夏姐姐感慨道:“罗镇守的是太阴魔域,而我现在看守的是太岁,罗坚持了千年时间,我却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坚持那么久。”
整个世界的安危都系于一人之手,听上去很酷,实际上也很酷。
万一白榆哪天手抖一下,整个文明世界都可能跟着他一起遭殃。
妈的,好强烈的既视感。
这不就是执剑人吗?
逻辑之后就是程心,结果程心一上手,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白榆唏嘘万千。
仔细想想,罗真是幸运的,至少他走了之后还找到了自己这么一个接盘侠。
难怪他走的时候那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解脱。
换成谁来都一样啊,会觉得压力太大了,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白榆都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挂了,去哪里才能找到合适的下一任继承者?
要不自己努力点,找娘子开个小号?
这不坑娃吗?
求稳的玩法就是学着蓬莱岛主、罗的方式,办学院或者找追随者……他们之所以不是单打独斗,一方面是为了保全自己,一方面也是为了培养后人。
罗肯定是有培养后继者的打算,却始终没找到;蓬莱岛主是重伤后开始寻觅继承者,但等了八百年才等到。
八百年啊……
白榆心想到时候再熬两百年,我英灵编年史2.0都升级完毕了,这还要个屁的继承者。
他左右思来想去觉得不太合适也不太对劲。
这两天只顾着精神内耗了。
倘若就这么作为太岁的看守者继续生活也不是不行。
只要魔祖不复生,外神不降临,这日子仍然可以过下去。
得过且过呗。
白榆也没有那么高的追求,就在中湖里普普通通的过日子也挺好,打打杀杀并不适合,拯救世界什么的,只要他好好活着就算是做到了。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历史就像是车轮滚滚往前,一旦开始转动,就很难停下来了。
……
当天夜色正浓。
白榆心有所感,走出卧室。
月下有女子舞剑,挥剑斩下一片月光。
他静静光看着这场重意而随心所欲的剑舞。
等结束后,他问:“睡不着?”
凰栖霞轻声说:“有些无聊,想着活动下身体。”
白榆又问:“是不是会梦到些什么?”
凰栖霞顿了顿,点头说:“会梦到……很久之前的事。”
她收起长剑:“原来我真的是女邪……曾经作为魔祖的记忆倒是不算深刻,倒是会对太岁感到怀念,或许是因为曾经同修过千年万年吧。”
靠的越近,影响自然也越深刻。
白榆走近握住她的手:“魔祖是魔祖,你是你。”
“我知道。”凰栖霞笑意温柔,抱住青年,轻柔拥吻:“我是凰栖霞,除此之外,谁都不是。”
她还不至于因为一些记忆而产生迷失。
白榆揽住恋人的腰肢:“要不要一起跳个舞?”
“好。”凰栖霞应允道:“交谊舞?”
两人牵着手,庭院中,节奏玩转,身形旋转。
彼此互相拥抱着沉浸在舞蹈中,会有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和欢喜。
一曲毕。
凰栖霞的心情好转许多。
白榆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为何魔祖要灭世吗?”
凰栖霞摇头,茫然道:“这我还不清楚。”
这时,在两人身侧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想知道,为什么不问我呢?”
循声望去,在庭院中,有一个倩影从月光中走出,巧笑嫣然,顾盼神飞,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发,还有一双宝石般闪烁光亮的眼睛,这分明是……
“爱丽榭……”白榆念出女孩的名字。
下一刻又猛的怒视之,警惕道:“你是谁?”
前后矛盾的发言是因为白榆看出了对方的身份根本不是爱丽榭,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月光下女孩的倩影如同波光粼粼的倒影,下一刻就褪去伪装,变成一个纯白色的人形。
“倒是很警惕,本以为你许久不见会有所怀念她,看来是我想错了?”
“呵……”白榆根本不搭腔,冷笑不已:“你知道爱丽榭的存在,想来和天上的星殿有关。”
“自我介绍一下。”月光构成的人形说:“我是星殿之主,也就是你口中的外神。”
这一刻凰栖霞已经拔出了剑一寸。
白榆按住她的手腕示意不要冲动:“这里的只是一道留影,斩过去待会儿还要修院子。”
而后又看向外神:“所以,你来做什么?看看你的老朋友?”
“太岁过于自信了,因而失去了谨慎,输在你手里面……不冤枉。”外神平淡道:“我来这里,是给你一个建议。”
“哦?建议?”白榆重复了一遍,带着些许阴阳怪气。
“把太岁交出来,这一回,我们重新来过。”外神抬起手说。
白榆没回答,而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外神。
放虎归山,谁会这么干?
放跑了太岁,等他再度发育起来,干自己吗?
“这对你不是一件坏事。”外神竖起手指:“你可以得到三个好处。”
“第一,太岁需要很长时间重新布局,重新寻找击败你的手段。”
“第二,太阴魔域会陷入沉寂状态,至少百年内不可能重新活性化。”
白榆打断道:“你说的这些,只要我手中捏着太岁,不也是一样?”
外神慢条斯理道:“第三点,则是我不会直接降临。”
白榆心头一凝,不动声色的问:“什么意思?”
外神咧嘴一笑,嘴巴变成了残月形状:“看来你很清楚,只要魔祖复苏,就会打破我的枷锁啊……可是想来你并不清楚,就算没有魔祖,我仍然有机会可以直接降临地表吧。”
白榆面无表情:“我在影世界中见到你出手过一次,可是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的确,代价不菲。”外神淡淡道:“不过太岁和女邪都已经掌握在你手里,就意味着魔祖已经没有了复苏重现的可能,既如此我也不必再等,哪怕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也会强行降临!”
“到时,整个西方大陆都会被夷为平地。”
“白玉京,你且想好了,再回答我。”
白榆听明白了。
外神送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建议,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如果白榆不选择放虎归山的将太岁送回去,那么外神就会直接降临在西方的罗马帝国。
他刚刚故意变化成了爱丽榭的模样,也是故意的,拷打白榆,表示他手里有人质,一旦降临,那么罗马帝国和他的红颜知己们都会一同死去。
这是涉及到一个平衡问题。
外神直接降临要付出的代价巨大,或许力量十不存一二,但毁灭一个国家一个大陆仍然绰绰有余,他是因为爱惜羽毛才不愿这么做,宁可等待魔祖先一步复苏再帮它降临。
可倘若魔祖没有了复苏的可能性,外神只能自行启动灭世程序,这固然会带来高昂的代价,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白榆默然。
之前罗没遇到这种情况,是因为太岁还在暗中搞事;现在罗没了,自己的优势太大,外神看不下去,跳出来搞事了。
“真他妈……”白榆咬牙切齿:“好一个狗东西。”
外神咧嘴笑道:“往好处想,其实太岁也未必能威胁到你,放它离开,也只是延续这场千年之争罢了。”
白榆反问道:“我不觉得你会遵守信用,因为你们看上去就很急。”
“你可以赌一次我会不会遵守信用。”外神双手一摊。
这就是威胁。
既然是威胁,就谈不上公平。
白榆此时面临着一个两难抉择,不论怎么选,似乎都逃不过灭亡线。
“看来你一时间没想好答案。”外神继续道:“没关系,我给你时间……如果三天后,你没将太岁放出,我自会降临欧罗巴;给你三天时间,好好的想清楚。”
说完,外神的投影化作光点,消散一空。
白榆驻足原地,沉吟良久。
凰栖霞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白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清楚外神的话并不可信,如果非要在他给出的选项中做出选择,就会落入陷阱里。”
“而且我以前和外神交手过,外神没这么聪明,他做不出这样的谋划,恐怕这个谋划也是太岁提前布置好的。”
“为了能从我的手里逃脱出去,给自己争取东山再起的契机。”
他缓缓攥紧拳头:“如果真的放他离开,我未必还能抓住他第二次,而且不清楚它还会祸害多少人。”
白榆继续自言自语:“但若是不答应,外神真的降临在欧罗巴,也同样是灾难性的,外神和魔祖实力视为同一级别,哪怕外神付出巨大代价,实力折损大部分,我们也未必能赢的了。”
说到这里,他也停下了。
再重复个七八遍也是同样的意思。
这次的选择中,没有正确的解答。
而这一次,也没有人能够再提前把答案告诉他了。
即便通过完结剧透了解到千年后的警告,即便是有罗用生命传递最后箭书……但灭世的危机似乎从未度过。
白榆很想就此躺下摆烂。
但时代的大势滚滚往前,如同宿命般不可阻挡。
白榆沉默着……凰栖霞只是静默的看着他的面容,眼神毫不动摇,等候着他的决定。
他低下头,也看到了凰栖霞鼓励的目光。
一时间,两人在这一刻达成了心有灵犀。
颇有些疯狂的念头开始在心中生根发芽,肆意生长。
“栖霞……”
“我知道。”
什么都不必说。
白榆抱住她:“有时间,去一趟凤凰台吧。”
……
天亮时分,两人来到凤凰台。
此地已经没有人住着了。
凤梧梧和凤桐桐连带三小只都去了京城,因为习惯了在神策府的工作和生活,见了大都市繁华后,倒也舍不得回到这里来了。
所以凤凰台空置于此地。
白榆和凰栖霞携手走上凤凰台,眺望着这片熟悉的云海,颇有些感慨。
风景依旧,只是心态不同了。
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一起,看了很久很久的云海。
……
苏若离被蒙着眼睛,满脸疑惑的问:“突然把我叫回来,要发什么惊喜?”
“惊喜就是惊喜。”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好了,可以了。”
白榆揭开了她的眼罩。
苏若离疑惑的睁开眼,下一刻就被镜子里的场景惊到。
凤披霞冠。
这是结婚的嫁衣。
白榆此时也是一副新郎官打扮的模样,他对着苏姑娘笑着说:“反正迟早要结婚,提前拍个婚纱照。”
苏姑娘久久不言语,只是看着他。
白榆被盯着有些发毛,小心翼翼的搓了搓手:“难道你更喜欢西式的婚纱?我找人换一下?”
苏若离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把将盖头盖好,轻声说:“既然要模拟,那就全部模拟一遍吧,拜天地,掀盖头,结发,交杯酒,还有……”
“还有什么?”
“洞房!”
……
南陵市,苏家。
白榆问:“还有什么需要搬的吗?”
“好久不来了,有些怀念。”苏若即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手中的相册:“当年我才十七岁啊,你才十岁。”
白榆也凑近了一些,看向对方手里的相册,翻阅了几页后,有些惊讶:“原来十岁前,我们也经常在一块儿。”
“那是当然了,十岁前,若离总是欺负你,没有我护着你,她天天都要把你骑在身下。”
苏若即一张张的翻阅着照片,从后往前,照片的年龄越来越小。
其中有一张照片能看到一个女孩抱着一个胖娃娃,两人被水打湿后却依旧笑的很灿烂的图片。
苏若即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白榆问:“这个怎么了?”
“我记得当时……”
“嗯?”
“你尿了我一身,气的我掐了一把。”
“……”白榆眼角抽搐。
苏若即捧腹大笑花枝乱颤。
白榆直接一把抱起苏若即走向卧室,大姐姐顿时不再笑了,反而抓着相册挡住脸,羞怯道:“你,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开大车了!让你看看我进步了多少。”
“呀――”
……
龙之乡中。
“所以啊,夫妻生活在一起,需要注意许多,譬如……”
敖沐雪正在和陶如酥说着许多结婚的注意事项。
白榆坐在一旁,打量着这对母女,又看向轮椅上一动不动的镇十方,颇有些无言以对。
她们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敖沐雪的婚姻根本谈不上幸福,但也能说的头头是道。
陶如酥则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断的记录着什么。
就这么聊了好一会儿,敖沐雪才起身,她握着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你们,要好好的幸福啊……”
说完,推着镇十方走远了。
白榆说:“她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陶如酥将笔记收入口袋里,发出一句感叹:“谈恋爱什么的,真无聊啊。”
白榆:“?”
这句话真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
陶如酥露齿一笑:“爱又不是谈出来的。”
白榆捂住她的嘴巴,知道她又想开车了。
陶如酥则是直接跳上白榆后背:“待会儿去哪?”
“去学校逛逛吧。”
“那就走吧。”
“下来自己走。”
“才不要~我要赖你身上一辈子!”
……
扶桑,富士山脚下,温泉旅馆。
温泉池子旁边。
雨宫真昼轻轻揉搓着青年后背,轻声问:“这样感觉如何?”
“……很软。”
“还有呢?”
“很大。”
“我是问,觉不觉得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舒服。”
真昼不说话了,满脸红晕。
冲去身上的浮沫,两人泡在温泉池水中,真昼斟倒梅子酒,轻轻碰杯,少许微醺。
“好热啊。”她轻轻擦去锁骨上的水珠。
白榆看了过来,笑着说:“这场景,让我回忆起了真理图书馆里……”
雨宫真昼眨了眨眼睛,轻轻一拍手,打开了圣域,笼罩温泉院落,屏蔽内外。
温泉酒中酣。
重温旧时梦。
……
温泉外的客房里。
南诗织缩在壁橱内,死死抱着身体,咬着下嘴唇。
又开始了……
她已经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了,没想到才经过十分钟时间感觉就消退了一些。
紧接着忽然壁橱被打开,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拉,柔弱的倒在榻榻米和地铺上。
望着近距离的人,她连一丝一毫反抗的心气也无。
作为传统的扶桑人,她早已把身心都一起交出去了,若是内心没有喜欢,又怎么会被姐姐只言片语就诱惑着飞蛾扑火,只是性格使然,没有那般热情似火,而是往昔总是内敛着,只有在此时才会流露出柔弱和惹人怜惜的一面来。
南诗织咬着下嘴唇:“请温柔点。”
……
凤凰台,云海前。
白榆睁开眼睛,前几日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并不漫长的梦。
目光望着前方隐隐开始破晓的晨曦。
三天,还是太短了。
美好的生活总是如同饴糖般甘甜,让人流连忘返,令人不舍昼夜,使人魂牵梦萦。
可一梦黄粱过后,现实还是会到来。
归去的时候到了。
也无风雨也无晴。
他看了眼肩头上靠着的女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凰栖霞如期醒来,金红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被晨曦点亮的云海。
她微微点头,两人携手踏入这片云海,消失在云霄之上。
……
太阴魔域。
白榆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上一次从这里逃脱出来的时候,倒是没有仔细从上空看过去。
如果从上空看过去,就能看得出来,这太阴魔域的面积,就像是侧身卧在大地上的人形。
而太阴魔域的出入口位置,便是人形的心脏所在。
在白榆和凰栖霞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也已经有了几人早早来到此处。
一名老和尚,苦行僧如今已经是佛门真修和话事人,他的手里提着一副书卷,书卷上的文字勾勒出一张人形面孔,看上去像极了白破天;
在老和尚的右手边是张天师,手持拂尘,面沉如水。
再另一侧则是谬天机,观星司司监。
“各位,早上好啊。”白榆打了个招呼,神情轻松。
可现场的三人都没有回以笑脸。
苦行僧提起书卷,书卷中传来问询:“小玉京,你真的决定了要这么做?”
白榆环视周围一圈,奇怪道:“为什么你们都是一副早就知道了的表情?”
“别小瞧我的情报网啊。”谬天机淡淡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能瞒得过去?”
“既然知道,那就让开吧。”白榆也直截了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为了打破选择而铤而走险,实为不智。”张天师劝告道:“你这么做,风险太大了。”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都不做?”白榆反问:“还是放走太岁?”
张天师没说话,但他的沉默意味着倾向于前一种。
白榆嗤笑:“所以罗马人的命不是命?”
“你是大夏人。”谬天机提醒道。
白榆平淡道:“按家谱,我白家先祖早就是罗马人了,世代都有欧罗巴的一半血统。”
“外神第一目标是欧罗巴大陆,他要跨越重洋来到大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和尚合掌道:“况且西方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你是想说斯卡哈吗?”白榆一点乐观不起来:“不久前她就受伤了,伤势好转的没有那么快,而且外神八百年前就差点杀了蓬莱岛主,再杀一个斯卡哈又能又多难?”
他继续问:“老爷子,梅露西娜姐姐和东煌集团都在罗马,还有白氏族人都在那里,你真的觉得我不该去?!”
书卷沉默片刻,白破天回道:“我很在意他们,我恨不得自己回去,哪怕陪着亲人和族人们一起死,只是……我更在意你啊,小玉京!”
“你要唤醒的是魔祖!”
“就算凰栖霞目前是清醒的,可一旦成为魔祖复苏后,她还会是她自己吗!”
凰栖霞掷地有声道:“我可以做到!”
她握着白榆的手说:“我不单单只是我自己!”
一体双魂,是她认为自己能够保持自我的底气。
她是凰栖霞,也是凰烟霞和凰栖云……由两个灵魂来负担宿命的重担,或许就能够从成为魔祖的命运束缚中挣脱出来!
只是,她的说法,并不能完全说服周边人。
白榆目光扫视周围一圈,问道:“所以,你们不相信的是凰栖霞?”
谬天机冷静道:“我们只是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她的身上,否则这也是亲手招致的毁灭,岂不是太可笑了?”
“那你们相信我吗?”白榆上前一步。
“此话何意?”
“我今天就问一句――你们相信我吗?”白榆再度发问。
老和尚、谬天机、张天师、白破天皆对视,或面面相觑。
白破天率先道:“我自是相信自己的孙子。”
谬天机沉声道:“你守卫了大夏,我也信你……但这是两码事。”
“不是两码事。”白榆摇头反驳。
他摊开手掌,取出太岁。
魔祖的心脏在手中转动。
白榆目光扫视周围众人,神情平淡,却有一股无可撼动的厚重和决意。
五指陡然扣住六面结晶体的空间,清脆的破碎声中,魔祖心脏显化。
一片惊骇、惊呼、怒斥、担忧的声音当中。
白榆以迅雷之势将其按向自己的心口。
胸膛破碎,鲜血绽开,如同白玫瑰上一滴朱砂泪。
“若是说,以一人之力不够承担宿命。”
“两人一起,便再无不可战胜的天命!”
“说好了同生共死,我岂会爽约?”
白榆握着已然双目泛红的凰栖霞的手掌,十指相扣。
他对着周边人露出从容自信的笑。
“既然你们信不过凰栖霞,不认为她能够控制住魔祖,那么……”
“由我来成为魔祖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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