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连续数个沉闷的落地声。
一名老人扶着腰从地上缓缓爬起,目光颇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这里是一片沙滩,他好像是置身于一座岛屿中,岛屿是正常的,但是海水的颜色并不正常,而是漆黑色。
老人四处张望,很快在沙滩上看到一个反光的脑袋。
“喂喂喂,你没死吧和尚?”
几个耳刮子上去。
苦行僧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沙子:“白施主,过分了……再打贫僧的脸,我可要翻脸变成怒火明王了。”
“你这张老脸有什么好计较的,佛门不是说了,被打一巴掌,就要把另一半脸伸过去给人打吗?”
“那是西方的教义,和佛教无关。”苦行僧念了声阿弥陀佛:“只有贫僧和你抵达了此地?”
“不,还有我。”
沙滩另一端走来一道人影,那是一个穿着衬衫、面色相当阴翳的男人。
“你也活着呢?”白破天摸了摸脸:“那剩下那个圣杯骑士?”
“他的运气不好,被卷入了亚空间的风暴中,要么是落入了另一个通道,要么就是……”
罗马皇帝戴林·奥古斯都神情疲惫的坐下来:“他是个勇士,希望荣光能被铭记。”
“死在影中的人,连痕迹都不会留下。”白破天摇头说。
苦行僧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木鱼就开始敲起来,直接念起往生经。
戴林脱下了脚下磨破皮的鞋子,问道:“我们走了多久?”
“不知道,进入冥界后就没什么时间概念了,或许三个月,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白破天沉吟:“这里倒是看上去还算平静,总算是有了歇一口气的功夫。”
“主观来说,我们才走了不到两个月。”戴林自嘲道:“朕还以为能在这儿找到答案,但结果看来,仍然是一无所获。”
这一任的皇帝和外界不一样,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皇帝的威严感,他更像是一名实验室里打地铺的修仙流学者。
白破天问:“那来闲聊几句?你到底是为什么进来的?”
戴林说:“你又是为什么?”
“找儿子。”白破天直接坦白,本就没什么需要隐瞒的:“我孙子太出息了,即便没有我,他也能过得很好,但我儿子不一样……生死未卜,我总得找到他,而冥界是暗影的汇聚之处,封圣相当特殊,一旦进入其中就像是铅球坠入沙地,会吸引无数暗影蜂拥而至,我想要从其中得到与我儿子有关的线索。”
“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白破天抓起沙子丢进海里:“或许我们走错路了,我该走另一条通路的……啊,草。”
他扭过头看向戴林:“你呢,又是为什么进来,放着好好皇帝不做,来这儿作死?”
戴林平静道:“皇帝谁来做都是一样,我寻求的无非是道,我是一名学者,自然无法抗拒自己的好奇心,我想要研究它,就必须深入它,这件事我准备了很多年,遇到伱们算是意料之外……”
“你没说实话,或者说,你没把全部都说出来。”白破天戳破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说不定我们这批人一个都没办法活着回去。”
奥古斯都淡淡道:“我可没打算死在这里,就算要死,起码也要先发个论文……”
“你不是皇帝么?”
“肤浅,奥古斯都一族,代代都是学者。”戴林傲然道:“不然魔网是从何而来?皇室始终站在生产力和学术革命的最前端!”
“你身为学者的倾诉欲望就是去写个论文?”白破天抬起手揉了揉下巴上的胡茬。
“这是能改变世界的研究。”戴林说着叹了口气:“只是对我来说或许这个课题实在是太困难了。”
“什么样的课题?”
“世界快要毁灭了。”戴林说:“得想办法拯救世界。”
“啊?”白破天一阵头脑风暴,然后说:“这个冷笑话不错。”
“从很久之前,那些自成星辰的外神们就在不断的拔除这个世界的王座,就像是拔掉将地表固定在星球上的钉子,一旦他们彻底将这些钉子从地面上拔除,那么影就会从王座的缺口中喷涌而出,如同喷泉般,淹没这个世界。”
“届时,没有谁可以留下,即便是封圣。”
“因为没有了历史,我们也会不复存在。”
戴林平静道:“这是很早很早之前,神圣之主留下的预言。”
“哪有那么容易?”白破天摇头:“王座上的,那可都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怪物,我可不认为谁能杀死那个双枪老太婆。”
“我知道,但世事无绝对。”
戴林娓娓道来:“影是历史的堆积,就像是光阴之河底层的泥沙,它越越来越高,直至淹没一切,而等待它被一切淹没后……”
“会怎么样?世界末日?”
“不,”戴林摇头:“我的推测是,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历史会被重塑,回归原点,然后重新构造……”戴林说:“光阴之河会变成一座地上悬湖,届时这个世界中会发生什么都无法被观测到,哪怕是至高的轮回之理都不可能介入。”
“图什么啊?”
“谁知道呢?有些问题注定没有答案,我们不是祂们,所以不知道答案也是正常的。”戴林握着手里的神圣之主的雕塑,默默念道:“只有神才知道。”
“神圣之主也是外神?”
“他来自于另一世界,无人知晓其由来。”戴林摇头:“他是个过客,面对这世界的局面,选择了放任自由。”
“懂了,难怪你一副被人无情玩弄后抛弃了的怨妇模样。”
“……”戴林的表情更阴翳了。
此时苦行僧念完了经文,问道:“戴林施主,按照您的说法,我们不是应该去保护王座之主么?”
“对啊,我也挺好奇。”白破天扭了扭腰问:“这世界上除了影之国的斯卡哈女士外,还有谁是王座之主?”
“根据逐星学会累积了上千年的资料库中的记载,曾经的王座一共有五个,而如今很可能只剩下三个,或是两个。”
“顺带一提,我们目前所在的……可能就是某个王座被影吞噬后留下的遗迹。”
戴林·奥古斯都拿出了自己随身不离的手记本:“至于最后两个王座上的存在,我也只知道其中的两个。”
“一个你们也清楚,是影之国的女王斯卡哈。”
“另一个我从未见过也并不熟悉,他位于东方,被称之为……”
“蓬莱岛主。”
……
进入冥界后的第三十天天。
白榆是在仙人客服的提示声中醒来的。
因为冥界又一次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动。
上一次就是因为他多咪了五分钟,导致一觉睡醒被关在地里,耗费了七八天才打通洞穴爬出来。
往后在这片冥界,白榆基本上是很难睡一个好觉。
他揉了揉脸:“我睡了多久?”
【三小时】
“真短。”
【如果你按照我建议的十五分钟睡眠法……】
“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
【快了】
“你十天前也是这么说的。”
【那不然怎么回答,难道要说慢了?】
“……”白榆甚至没什么精神和客服斗嘴了,只能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如果是在外面的世界,他完全可以做到长时间的不休眠。
但在冥界不行,一旦精神状况下跌,就会被影缠上……一个暗影缠绕,若不能及时挣脱,搞不好就得永远睡在这儿了。
影是历史的遗留,是光阴之河底层的泥沙。
在进入这片冥界后,白榆更加深刻的认知到了它的本质,在影中行走就很容易陷入其中,被历史的虚赝同化。
他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会坚持不住。
“我得想个办法……”白榆望着远方看不见的尽头:“继续拖延下去,我要么原地封圣,要么身死道消。”
【办法是有的】
“快说!”白榆道:“有办法你居然不早点说!”
【你没有问】
“我特么!”
【而且存在风险】
【冥界是影的汇聚之地,而真实存在的光源可以将其驱散】
“光源……”白榆想到了什么。
【不错,正是……】
“是我的鸟吗?”
【……如果我回答是,你会在冥界里遛鸟?】
“反正没熟人,可以试试。”
【不愧是你……不过答案错了,不是芬妮,而是不落之日】
白榆打开道具栏,不落之日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并未看出来任何异样。
【一旦拿出不落之日,它就会驱散周边的暗影,给你指引出一条道路,但同时风险也是极高的,作为客服,我还是不希望看到客户去冒险一试呢,其实只要老老实实走下去,最多大半年肯定能走到……】
“少废话,说说有什么风险。”
【有两点,其一是……一旦戴上这座王冠,你就不再是个人,人世间的情欲不能再沾染半点……】
“嗯?”
【不好意思,拿错台本了……是你一旦戴上王冠,就不能停下来休息,你会被阴影追逐和驱赶,不落之日是太阳的碎片,它不能出现在这里,就像是再炽烈的火山也会被海水所冷却】
【第二个风险则是……由于它会驱散前方的阴影,所以其呈现的道路会是如何,无人能够提前知晓……原本你只要按部就班的往前走,本仙人自然有办法给你指路,至少能保证你拥有选择权,可以知晓自己即将去往何处,但不落之日提供的道路只有一条,你不再有选择权】
白榆想了想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落之日打开的道路就像是薛定谔的猫箱,直至启用后从量子态坍塌成现实后,才能知道它通往何处?”
【不错,它或许会带你出去,也或许会将你拉入深渊之下】
【一言以蔽之:这是一场豪赌,我的朋友】
“输光光啊,我的朋友。”
白榆咋舌道:“虽然我相信自己的运气,但这种时候大概没办法触发保底法则。”
【是的捏,你的超能力需要提前垫刀,但这次盲盒就一个】
【所以,你打算如何?】
“那当然是……”白榆抬起手将不落之日的王冠扣在脑袋上:“不用去想,赌就完事了。”
【哦,这么有把握吗?】
“我可以不选择去相信自己的运气。”白榆身体微微后仰:“但我一定相信外神,每次我截胡总能拿到好东西吔!”
【不愧是你,这真是三十岁当爹……又当又立啊】
王冠上的不落之日迸发出一股强光,触碰到的冥界一切物件都迅速融化成暗色的奶油浆糊状,而在这片浆糊的上空,一条光芒构成的道路延伸向前方,像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高速公路。
【看看背后】
被客服提醒后,白榆回头一看,背后那片漆黑色的冥界不知何时已经化作暗色的海洋,巨大的海啸正侵袭而来,天惊地动。
【掉下去直接人生重开,可别失误了】
“安心……我可是通关过《孤独的沙漠公路》的毅力流玩家。”
白榆直接叫出坐骑,直接骑上地狱火,在引擎的轰鸣声中,车辆呼啸而去。
冥界的飙车疾驰,赤色的火光奔驰于太阳余辉铺就的道路上,在暗色的海潮追赶下,正上演着一场奇特的神庙逃亡。
……
春去秋又来。
花谢花又开。
一封来自扶桑的书信正在悄悄的漂洋过海,去往它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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