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之下,气氛不算融洽。
两名伤患坐在只有月光的屋子里,龙剑泉和白榆沉默的对视着。
白榆目光十分肯定。
他也清楚,在自己说出了‘敖玄月’三个字之后,这场交谈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所以他才要把它点名说清。
因为只有现在是最合适的。
龙剑泉皱眉,他淡淡道:“你是睡糊涂了么?有关于敖玄月的失踪,我根本不知情。”
白榆说:“你我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何必要兜什么圈子?”
龙剑泉否认:“我没必要瞒着你什么。”
白榆叹了口气:“非要装到底是么?”
“也罢,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不见棺材不掉泪。”
“那么,我姑且说一说我的见解好了,是关于敖玄月的过往之事。”
龙剑泉平静的凝视着白榆,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也清楚,我们从一开始来到龙之乡的目的就是找到敖玄月,为了得知三年前千尘社集体失踪案的真相,需要这个唯一活下来的人给我们提供足够有用的信息——但她也失踪于三年前的走水仪式。”
白榆从头开始说起。
“敖玄月并不是龙皇嫡系血脉,她虽然姓敖,却是旁支,所以没有举行仪式的资格。”
“但她还是能回答上有关仪式的一些要点,长老会通过了决议,强行推行了走水仪式。”
“站在长老们的立场,是可以试一试的,反正并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我个人认定:三年前举行的这场走水仪式,从根本就是一种骗局。”
龙剑泉闻言皱眉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一点么?”
白榆平淡道:“我没有直接证据,却有间接的证人。”
“谁?”
“死去的敖霜。”
“死人可不能给你作证。”
“不,死人可以。”白榆早已梳理好了证据链,从容反驳道:“敖霜是高阶魔人,目标是鬼王,吞噬了鬼王便可晋级为始祖魔,所以她固然会迫不及待的加入走水仪式,并期望它真的可以唤醒鬼王。”
“事实上,敖霜真的参加了这一次的走水仪式,她或许也是认为这场仪式能够取得成功。”
“但结果是走水仪式失败了,敖玄月失踪,敖霜一无所获,不得不再等三年。”
“可它会不会成功,敖玄月本人是一定能清楚的,假的真不了,除非她连自己都欺骗。”
“敖玄月很清楚自己是冒牌的,那么问题就来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等一等。”龙剑泉打断道:“你没考虑过敖玄月自己被蒙骗的可能性么?万一她只是受人指使,或者被谁欺骗了,也完全有理由举行走水仪式。”
“这也是不可能的。”白榆试图摇头,但脖子被绑住,只能由猫猫代为摇头:“至于为什么不可能,我之后再做列举证明。”
龙剑泉沉吟:“那就按照你的假设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能性有三。”白榆让猫猫竖起两只前爪和一条尾巴。
“第一种,是巧合导致的,敖玄月不过是偶然虚荣心发作,或者别的什么理由,导致了她决定举行走水仪式——但考虑到龙族对这个仪式的看重,我想这种可能性很低,她的确认认真真准备了很久。”
猫猫垂下左前爪。
“第二种,是外力导致的,有什么人在强迫敖玄月举行走水仪式,譬如说……被敖霜抓住要挟‘你也不想……’之类的——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但我认为也不算很高。”
“走水仪式最着急举行的是长老会,而不是敖霜,她足够聪明,明白潜伏的好处。”
“再者,龙之乡的布局是霸者亲手留下的,况且敖霜在三年前真的有本事吞噬一头鬼王么?”
猫猫垂下右前爪。
“第三种,就是她自己主动这么做,没人强迫她,而是她需要这么做。”
“我认为这一种可能性最高,她需要通过走水仪式来完成一场蓄谋已久的……”
“失踪。”
猫猫晃了晃尾巴。
白榆凝视着龙剑泉的眼睛,目光锋利如刀:“其实你最为清楚不是么?作为当年负责送饭的人。”
龙剑泉置若罔闻,他仍然否认:“不过是你的推测,即便走水仪式是假的,敖玄月的失踪也未必是她自行筹谋的。”
“说到底,你的推断缺乏根本性的证据链。”
“尤其最重要的一点你无法解决。”
“——她到底是怎么从龙渊大殿里失踪的!”
是的,如果敖玄月真的想要让自己失踪或者消失,势必需要瞒过敖霜和敖清涟两人,但通往龙渊大殿的道路都是一方通行,没有另一个出口,也不存在另一条出口。
连霸者也是原路走出去的,可见哪怕是五阶封圣,再不直接打穿山壁的情况下,他也无法穿过龙渊的外壁直达最深处。
“敖霜是魔人,她肯定期望着这场走水仪式成功,所以她必然是站在长老会这边。”
“如果是敖霜见到仪式失败,气急败坏的杀死了敖玄月,才算是比较合理。”
龙剑泉推断道。
白榆也不否认:“你的推断和我当初的一样,在点破敖霜身份后,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肯定是杀了敖玄月的罪魁祸首,但是我后来察觉到了异样……”
“异样就位于敖清涟的身上。”
“为什么要杀了敖玄月,却把敖清涟放过了,她可以控制一个敖清涟,为什么不能多控制一个敖玄月?”
“我和敖霜交谈的过程中,她虽然表现的十分恶意,但其实杀意并不算浓烈,恰恰相反还在一直劝我接受魔种,对我都是如此,对同为龙族的敖玄月,她实在没什么理由必须痛下杀手。”
“而且我仔细回忆后,她并未承认过自己杀了敖玄月。”
“或许,敖玄月的失踪,根本就和她无关!”
“敖霜作为高阶魔人太过于有欺骗性,于是背了她自己都不清楚的黑锅。”
龙剑泉仍然摇头:“还是纯粹的推测,你难道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话音刚落,窗户被打开,守护猫猫被吓了一跳,跳到床边,对窗外发出威吓的炸毛声。
一团黑影嗖的踏入,黑色斗篷展开。
地劫星吐出一口白雾:“收到消息,我就直接来了。”
“你不能走正门?”白榆翻了个白眼。
“不好意思,这是职业习惯。”
“东西在这儿了,真不知道你要这个干嘛。”地劫星从背后摸出一个食盒:“我之前可没洗干净,里面还沾染着凝固的血迹。”
“放地上就行了。”白榆眼睛转向另一侧:“这就是你要的证据。”
龙剑泉盯着食盒,他移开了目光,似乎表情有些不适道:“这算什么证据?”
“你不是要逃脱的手法,我已经告诉你了。”白榆平淡的说:“这个食盒,就是从龙渊里离开的办法。”
龙剑泉没说话,倒是地劫星先一步开口:“这个盒子虽然也不小,但最多只能放得下一颗半的脑袋。”
“这就足够了。”白榆笑着说:“已经足够把一个人给带出去。”
地劫星失笑:“哪里够带的出去,这样就算带出去了,也不过是切成一块一块的给……”
他越说语速越慢,目光逐渐凝重而惊悚,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白榆沉声道:“我好像从一开始也没说过……这个人必须得活着出去吧?”
地劫星吸了口凉气:“分尸装填?”
作为黑煞弓使他都觉得过于变态了,他眼角抽搐:“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白榆冷静的说:“一共三天,一天三顿,九次……足够把一具尸体带出去了。”
龙剑泉的目光骤然深邃,像是不见底的水井,他盯着那枚食盒,良久后回过神,问:“这样就和你说的对不上了,如果敖玄月追求的是一死,她又何必大费周折的营造自己的失踪?”
白榆认同了这个说法:“是的,正如你所说,如果一开始就是为了死,那就没必要失踪,所以她的失踪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让人以为她死了。”
龙剑泉的呼吸声轻微不可闻:“所以呢?”
白榆话锋陡然一转:“所以她并没有失踪。”
龙剑泉问:“若是没有失踪,她在哪?”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就在此地。”
白榆目光如炬的落在坐在阴影中的青年身上,仿佛能看穿他的伪装深入灵魂:“你好,敖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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