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将宝玉的话完整无误地传达。
她的口才完全胜任,加上又做了一些笔记,自然没有任何遗漏。
黛玉、宝钗都有些等不及了。
黛玉更是笑了笑,打趣着说:“怎么作诗就不用他来教了,你还是先把他作的诗拿出来给我们瞧一瞧再说吧。”
宝钗附和着,对晴雯说道:“瞧你说得好像宝兄弟很是自信,且援笔立就,该能让我们开开眼界了,快拿出来。”
晴雯还故意卖了个关子,笑道:“不知两位姑娘想先看哪一首?”
黛玉说道:“今儿个主题是吃螃蟹,那自然要先看‘吟螃蟹’那一首。”
晴雯又笑道:“宝二爷这一首‘吟螃蟹’我是欣赏不了到底有多好,反正琏二奶奶看了赞不绝口,还说是一首绝唱呢。”
黛玉、宝钗不禁都笑了。
探春摇头,坦白地说道:“二嫂子又不识得几个字,你随便写一首诗,没准儿她都要拍手叫好赞不绝口呢。”
“就是。”尤氏跟着也笑道,“今儿你们的琏二奶奶受了惊吓,亏得你们的宝二爷护着,这时候你们宝二爷随便写几个字,你们琏二奶奶焉有不赞之理?”
说得大家忍不住笑了一阵,更是想看看宝玉作的到底是什么诗。
“好吧,那就先将二爷‘吟螃蟹’这首诗给你们看,看完你们也各自作一首,然后给评评,看二爷这首能排第几。”
晴雯于是将宝玉那首诗递给黛玉。
黛玉接过,还忍不住念了起来。
其他姐妹也都纷纷围过来看,就连回廊那边的袭人也忍不住跑来。
只听黛玉念道:“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念完,不禁赞道:“果然是好诗!”
探春也说:“原来二嫂子真会欣赏,这果然是吟螃蟹诗的绝唱。别看题目小,寓意却是大,单就这首诗,宝哥哥算得大才。”
李纨说道:“诗的确是好诗,只是讽刺世人也太恶毒了一些。”
惟独只有宝钗愣住了。
其实刚看到这首诗的第一句时,她就纳闷儿,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今儿吃螃蟹,昨儿晚上她就想到了吃完螃蟹肯定要作有关螃蟹的诗。
故而早在腹内打好了草稿。
想到的正是这一首。
以她的见识,这首诗前人断无作过。
然而,她也只是打好了腹稿,根本没有写下来,宝玉又是如何得知?
该不会两人不谋而合吧?
世间怎会有如此蹊跷之事?
可这诗确实又是宝玉所作,一笔一画的字儿也是出自宝玉之手。
这种蹊跷巧合古怪的事儿,别人断不会晓得,唯有宝钗自己清楚。
所以这时候要说这首诗是她的,让谁也不相信。
到底怎么回事儿?
回头只能问问宝玉去了。
宝钗此时也只能装作没这回事儿。
不然还能怎样?
大家一通夸赞后,宝钗又迫不及待地让晴雯拿出宝玉作的第二首诗。
晴雯仍不着急,笑了笑说:“你们别只顾着夸奖宝二爷的诗作得好,到底你们也各自赶紧作一首出来,与二爷比一比,看二爷的诗到底能拔得几筹。”
黛玉笑道:“单就‘吟螃蟹’这首诗,恐怕真是绝唱,无人能及。”
晴雯欢喜地道:“真有那么好吗?”
黛玉点了点头,又笑道:“你还是快把他第二首‘问菊’的诗拿出来吧。”
晴雯这才将宝玉的“问菊”诗递给黛玉。
还是由黛玉一字一字地念道:“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扣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只是念到此处,她情不自禁地停下来。
然后,又喃喃地重复念了一遍:“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继而,又不禁摇头,感叹地道:“宝玉可真真把个菊花问得无言以对了。”
由此,又联想到自己,倘若自己作问菊诗,怕也是也要这样写。
这一句正恰似她自己内心的写照。
只是想不明白,犹如被追星捧月一般的宝玉,却为何也有如此感慨?“孤标傲世偕谁隐”这种话怎会出自宝玉之口?
李纨看完,不由得赞叹道:“这首诗要我说也堪称上乘之作,看来宝玉近来作诗水平高歌猛进,真是可喜可贺!”
这时袭人忍不住说道:“既得大奶奶这般评价,说明二爷这首诗应该不会差了。那奶奶、姑娘们赶紧酝酿酝酿,也作出几首好诗来,争取把二爷这诗比下去。”
“为什么要将你们二爷的诗比下去?”李纨诧异地笑问道,“他的诗作得好,你们不是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吗?”
袭人回道:“本是该为他高兴的,可大奶奶不知,二爷最近根本不读书写字,你们却夸他作诗作得好,这要是被他知道,往后指不定更不会瞄书本一眼了。”
李纨笑道:“哦,原来你是担心我们夸他,又让他的诗拔得头筹,那他更是把尾巴尖儿翘到天上去以后不读书了?”
“可不?”袭人笑道,“所以我才说,你们要作诗,要把二爷的诗比下去才行。”
黛玉摇了摇头,说道:“可这两首诗的水平的确不差,我们也很难以超越,袭人姐姐的愿望只怕要落空了。”
袭人叹了口气:“如果连林姑娘都这么说,那怕是真的难。”
黛玉又道:“我们姑且试试看吧。”
于是大家开始酝酿谋思,很快便有人落笔开始写了。
……
那边,宝玉去见贾琏后,凤姐与平儿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经此一闹,凤姐不好意思再去藕香榭。
不过那一百两银子,她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准备待作完诗散与大家。
也好兑现自己的承诺,反正早给晚给都得给,不如这时候给了为宝玉助兴。
今儿毕竟是宝玉请客。
况且今天这事儿确实没给贾琏留脸,不问别个,她也清楚,肯定有人觉得她做得过分,平儿都当面这样说,更何况别人?
所以大方掏出逃不掉的一百两银子,也好让大家对她的评价没那么尖酸刻薄。
人嘛,不都是这样?
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
拿了她的钱,对她多少客气一些。
到了贾母那里,见贾母正与薛姨妈、鸳鸯几个在玩牌儿。
“二奶奶来了?我让给你玩儿。”鸳鸯看见凤姐来,连忙起身。
贾母抬头直截了当地问道:“刚刚是不是与琏儿吵嘴了?”
“让老祖宗挂心了!”凤姐没有否认,满脸歉意地回道。
“两口子争争吵吵也属正常,床头吵架床尾合嘛,你不要往心里去,回头我让琏儿给你赔个不是。”
“让老祖宗费心了!”凤姐点点头,见贾母说得风轻云淡,心想老太太怕是不知道贾琏提剑要杀她,肯定是谁禀报老太太时,故意隐瞒一些事实往轻了说。
既然如此,凤姐也不想提及。
反正这事儿已经过去,贾琏是否诚心诚意给她赔礼道歉不是她在意的事儿。
……
贾琏郁闷地出了府,第一时间让自己的心腹小厮兴儿安慰那鲍二媳妇去。
刚才宝玉说一大通,他就记住了那句提醒,连心中原本的疑问都忘了问。
可见内心还是喜欢那个女人。
交代嘱咐兴儿一些话,尤其让兴儿开导鲍二媳妇千万不要想不开。
他自己则到外头喝花酒去了。
如今被凤姐闹这么一出,他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作祟,想着都已经那样了,还顾忌什么?索性痛快地玩儿个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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