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髓河之南……石泉山?”
半悬空中,“年轻”的宗老轻声的念着这一句,分明是在沉吟着苦思冥想,可是适时地,却又展露出了些若有所思的意味,这样的若有所思之神情,甚至只一闪而逝,浑似是好像明白着甚么,但又面对着陌生的来人,而有所遮掩。
更有甚者,“年轻”的宗老好似是因为着这远方来客忽地言说出了甚么样的相熟悉的字词,而展露出了某种更为警惕的审视。
想来这种情绪也比较好理解,毕竟,有着那妖族的祖庭故地,有着那须弥界风,还有这一地所传续的开天法,肉眼可见的,这化外之地都透着一股子自我圈禁兼且封闭的意味。
而今,在这样长久封闭,不知道多少年岁里面浑无有外人涉足过的地方,忽地有着这样一行人抵至,张口所言说的目的地又是自己较为熟悉的地方……
几乎只几个呼吸之间,宗老的神情之变化,堪称是自然而然,甚至连神情变化的隐晦,都展露出了几乎与那老叟一脉相承的某种执拗。
可是这样的神情变化,却又几乎教商伯笃信,宗老是真正知晓这处地界在何方。
于是,那原本已经愈见得消减的凶戾杀机,复又被商伯提起,这一回,甚至没有那鎏金神霞显照,可是任谁都能够感应到,商伯的通身气劲混合着那道杀念,已然全数虚虚地凝炼在一处。
他分明尚还一言未发,但却已经展露出了某种决然的态度,仿佛是要非得问出一个答案来,甚至,为了这个答案,他不惜要展露出与人决死的态度来!
而也正此时,几乎就在商伯通身的沛然杀念引而不发的时候,忽地,原地里宗老的声音甚是平静的响起。
“玉髓河?浑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不过,倒是听过有玉髓江,吾等居处乃是边荒之地,但贫道年轻时也曾往真正的天元鼎盛之处游历过,遂听闻人言说过,在更为晋级的领域之中,有一道玉髓江,回环而过数座巨城,将连绵的群山尽皆包裹在了其中。
贫道所知,仅此而已,许是你们找错了地方,这儿只有玉髓江,兼且宝江回环,哪里算是南面?那连绵群山之中,谁又晓得哪座是石泉山?”
闻听得此言时,反而是商伯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
宗老的回话显然十分契合着商伯某种极尽复杂的信念。
他是受到家主的吩咐,庇护着少主前来的,可不论是那兽皮卷也好,还是那记录着某处地址的只言片语也好,尽都是中州传承甚是古老的事物。
浑似是这人世间素来流传着西极之西还有广袤世界一般。
都属于口口相传,但是谁也没见过,而几乎九成九的世人也没有想要见一见的欲念的传闻存在。
而如今,隔着无垠的光阴岁月,当这样的传闻被印证。
商伯唯恐这会是一段谎言,这样自己一行人几乎横跨整个天地寰宇的奔波便会成为一场可笑的徒劳;但也正是因为付出了这样多,并且在明确知晓已经间隔了这样久远的岁月之后,商伯又唯恐一上来就得知一个太过于明确的答案。
盖因为这样太过于明确的答案,反而愈发显得虚假而如同镜花水月。
而面对着这种商伯并不曾展露出来的患得患失的心态,宗老却给予了精妙的几乎嵌合于毫厘细微之处的答案。
似乎有这么一个地方,但在极远之处,又似不大像是商伯的目的地,只是这样提及起来,都浑似是有一番沧海桑田变幻的感慨。
当一份患得患失的心情,遇上这样一份更教人患得患失的答案。
几乎电光石火之间,商伯的情绪在无声息间被撩动,进而,他几乎下意识的感受到了源自于金丹境界的天机感触,进而因为这份情绪的撩动,笃定于这份患得患失的源头本身,便是自己这一路奔波而来的真正目的所在。
伴随着这样的情绪生发,几乎顷刻之间,商伯便有着要去那宗老口中所言说的渺远的天元鼎盛之处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可是咫尺天涯的事情终究难以成行。
但是这一闪瞬间情绪的反复交错,生是叫商伯原本已经仅仅提起的善念与浑身的气劲陡然间溃散了去。
他复因为这所无法成行的现实本身而桎梏在了原地,兼且因之而不可避免的继续沉浸在那无声息的患得患失之中。
——
西极门户之前,此时间,诸修早已经因为陌生来客口中的一个名字而产生了极其剧烈的心神变化。
商伯的心绪在撩动,他们又何尝不是这样!
玉髓河可是就在他们的身后!
甚至这西极门户的左近,便是那贯穿了人世间的玉髓河的河源之地!
一位像是从另一个天地世界之中走来的陌生人竟然说出了此间世人所耳熟能详的地址称谓,几乎顷刻间,诸修的心神便因之而剧烈的震动着!
只是同样因着震惊而一起阐发的,还有某种无法开释的困惑。
“这石泉山又是哪里?”
人群之中,忽地传出了这样困惑兼且不解的声音。
“许是某一座山岳的古称罢?毕竟更名易号都是常有的事情,错非是玉髓河长久的贯穿东西,割裂南北,横贯于人世间,只怕其名讳也早早地被改换过不知多少次了。”
“天晓得古称又是几代之前的古称?许是太久远的岁月光阴逝去,真个是沧海桑田一般的变化,山岳变大泽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石泉山……这便浑似是寻人一样,哪怕是大海捞针,可既然是教咱们听闻了名讳,既然是人家不远千万里都要来找寻的地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都尽心力找寻一下师门的古籍旧典罢!连宗老这般历世长久的人,如今看都是不曾知晓那石泉山根由的,你我想要一探究竟,只能向故纸堆中去找寻了。”
“无妨,咱们这些‘化外之民’自己都不知晓的,那自‘中州’而来的高卓仙师也未必知晓甚么跟脚,或许他手中也只有这么一个地址名字都说不准呢,咱们找不到真的,但也可以先给他造个假的,安抚住他!”
“看宗老的发挥罢!此间风水堪舆,地貌尽都是宗老所搭建。”
“……”
几乎正这样言说着,诸位金丹境界大修士尽皆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那洞开的须弥一界,凝视着那几乎被宗老的三言两语所牵引着心神情绪的“远来之客”。
与此同时,他们不断的翻手间取出一枚枚玉简,尽皆以神念扫过,继而使之破空而去,飞遁向自己山门的方向。
冥冥之中的直觉告诉他们,找寻到石泉山,是几乎与探寻那陌生而全新的道法同样重要,甚至更为重要的事情!
——
而也就在诸修端看着的时候,原地里,宗老等人的对话仍旧在持续。
宗老那深邃但却清澈的眼眸从商伯那不断地恶展露出情绪来的面容上一扫而过。
这样的沉默已经有了数息的时间。
宗老未曾教商伯继续沉浸在这种兀自患得患失的情绪之中。
他牢牢地掌控着对话的节奏。
并且宗老明白,不论是想要教其人袒露出找寻石泉山的目的,还是想要教其更进一步的展露出他那与开天法所截然不同的道与法之根髓,很多时候,与眼前之人的直接交流,金丹境界大修士与金丹境界大修士之间的碰撞,并不能很好的起到应有的效果。
因而,只眼珠一转,宗老的声音便悠悠然的响起。
“说来……若是这位道友意欲去天元鼎盛之地游历一二的话,看在汝未曾伤及吾师性命的份上,贫道愿意护送一程,以为道友之身份作保,但是……汝若是想要涉足玉髓河左近……只怕……”
宗老一番话说得欲言又止,最后竟失语一般,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只怕甚么?”
商伯终是略显得焦急的开口这么追问了一句。
而话音落下时,宗老再开口,说话竟变得顺畅了许多。
“好教道友知晓,那一片地界,向来是吾等各家为后辈天骄道子们共同圈定的试炼场与争锋地。
而道友既是来自于中州,听起来就是大地界,自然便也该知晓,这等涉及各家后辈传续的时候,看起来是些甚么筑基境界与丹胎境界的小儿辈的事情,可真个论及起来,却往往要比一二金丹境界的大修士之性命还要更重要些!
因而,早早地,各家金丹境界大修士们早已经有所定盟,共同赌咒盟誓,凡胆敢以金丹境界抵至其间左近者,天下诸金丹境大修士共击之!
所以贫道说,哪怕道友远来是客,想要抵至玉髓江左近,去找寻那劳什子石泉山,只怕也实在是一桩麻烦事情。”
而正这般说着,远远地天穹之上,倏忽间,那云浮宫的玉印猛然间自虚实中悬照,配合着宗老的说辞,这一闪而逝之间,原本诸修于西极门户的古之共盟的沛然天机之炁真实不虚的洞彻着须弥一界。
紧接着,一道辉光更将这一道天机之炁与西极门户所贯连。
几乎就在商伯远眺去的时候,渺茫的层云之中,浑似是一道又一道繁浩至极的神华与宝光交错在并不曾存在的翻卷云海之中。
但这样呈现在金丹境界大修士眼中的场景,本就已经是某种无需言语说辞的明证。
这等亲眼关照,其天机与心神之间的印证,尤还要胜过那不着痕迹的心血来潮一般的寻常感应。
几乎可以视之为盖棺定论一般的佐证!
于是,原地里,商伯陡然间因之而面容愁苦,浑似是老农一般。
“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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