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所见,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琉璃宝匣,此刻,哪怕无需开启其上的封禁,楚维阳都能够清楚的看到,那宝匣之中封禁的一堆种子。
许是那封禁手法甚是奇妙的缘故,又或者是这幽暗一界仍旧有着楚维阳未曾洞见的奇诡,而今看去时,那一撮种子仍旧满蕴生机,表面上显照着墨绿颜色。
楚维阳掌握着部分的丹师传承,其传承本身未必见得如何高卓与无上,但是有着《弹指丹篇》打底,楚维阳所掌握的,尽都是极近驳杂的丹道传承。
也正因此,此刻楚维阳能够轻易的辨别出这墨绿色种子的跟脚。
倒不至于是甚么无上宝药,但若是栽种出来,也是一味甚是珍稀的木行极品灵材,而且依照丹道传承之中的记载,这一般木行极品灵材,昔年时本就珍稀,而后许是传承保存不当,总是丹河谷中,都已经绝迹了许多岁月。
轻轻地掂着手中的琉璃宝匣,楚维阳能够明白,如今这被自己握在手中的,实则才是走过了正统的斗法定胜之后,修士所该有的收获。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昔日时盘王宗的先贤,是以怎样的心态造就了这虚实一界,并且用以这一界之中的诸般道与法来磨砺着后辈门人。
楚维阳已经亲历过其间的一场斗法,能够对于此事有切实的体悟,这并非是甚么生死间的斗法,而只是寻常于法门功诀之间略显得温和的磋磨。
他兀自思量着,即便是自己未曾在那么多的领域之中展露出超卓,只是在纯粹道与法的层面上而言,与其人缠斗,许也不会耗费太多的功夫。
归根究底,这是道与法的堆砌,并非是真正的生灵当面。
而对于这样的对手,即便是战而胜之,盘王宗的先贤所给予的奖励,也只会是相对而言对等的极品灵材,相契合于那斗法的其人之道法义理,而不会是甚么无谓的无上级数馈赠。
这些在昔年时也许只是寻常。
但是历经过了这样漫长的时间,其间隔的光阴岁月本身,便已经是那些古圣宗遗泽的非凡之所在了。
这种人世间已经绝迹的极品灵材,不论是其所无法替代的那一部分功效,还是对于丹师而言得以传续的意义,都远远地超卓了寻常的无上宝材。
而且,楚维阳能够明白,并不是所有的道与法都是如这般木行煞气之道这样的“温和”的,道与法的演绎其本身便就是切实有着高下之别的。
而且在经历了这一番之后,考虑到这一界所特有的磨砺后辈的意义,楚维阳愿意相信,这对手的身形之凝聚与显照,也该遵循着由弱至强的某种规律。
那么楚维阳几乎也已顺理成章的推演与猜度,若是面对着那些真正掌握着无上级数手段的对手,战而胜之,许是先贤的遗泽馈赠,便也会是同样对等道法的无上级数。
这幽暗寂无的一界之中,唯有音言,不落文字,可哪怕只是经历了这么一场斗法而已,楚维阳却已经从这无声息之中,洞悉了太多太多。
而且,楚维阳也曾经深切的思量过,这一界的幽暗寂无本身实在是太过于没道理。
在联想到此刻眼前所呈现的一切,根由处不过是自己刚刚洞入此间时所展露出来的一点昏黄色灵光。
楚维阳很有理由怀疑,这一切的阵仗,都还只是这虚实一界的“开胃菜”,是先贤遗泽磋磨与考量的前奏。
或许只有越过了这一道昏黄灵光的考验之后,楚维阳才能够洞见这虚实一界那幽暗寂无背后的真容。
楚维阳不知道昔年时,青竹老祖到底是从故纸堆中翻找出了甚么样的只言片语,最后决定只身闯荡外海,最后筹谋着凝炼五蕴天罗法伞。
但是如今看,这一界的古圣宗遗泽,确确实实具备着承载青竹老祖希冀的底蕴!
不论是教青竹老祖有着更进一步的可能,还是教青竹老祖有着足够多的底蕴,去中兴盘王宗!
而也正是思量及此的时候,楚维阳在看向那悬照在自己面前的斑斓星河时,心神遂也不由自主的激涌起来。
这是甚么?
这是繁浩如星河之数的真形图!这是繁浩如星河之数的道法传承!这是繁浩如星河之数的遗泽馈赠!
于是,几乎是一念及此的闪瞬间,楚维阳几乎无法按捺心中的激涌情绪,一扬手时,刚刚祭起在悬空之中的五蕴天罗法伞便已经重新落在了楚维阳的手中,登时间,道人那浑厚至极的法力,便朝着法伞之中狂涌而去。
他要亲手,一点点的将这座古老的宝藏挖掘干净!
——
西极之西,须弥界风之中。
这玄色的风暴与那接连不休的须弥之力的锋刃刮擦磋磨之中,一切的奇诡事情都具备着诞生与演化的温床。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商伯守住了那洞开的须弥裂缝,但这种无序的厮杀背后似乎也蕴藏着其本身的独特韵律,那些显照在须弥裂缝另一端的诡谲存在,伴随着时间的演变,伴随着那玄色风暴的愈演愈烈,其形与质愈发的诡异与狰狞。
连带着,这种诡异与狰狞,也愈发教那不时间诞生的隔空一击,抵抗起来更为棘手。
至少,每一次的攻伐之际,那在溃灭的过程之中朝着昏黄颜色演化的灵光与法力,都在以极细微的进程“污染”着商伯的金丹道果之力。
而甚至谨慎的商伯,面对着这种污染本身,甚至从未曾考虑过后续以养炼修持法门功诀将之祛除的可能,将一切的危机尽数都隔绝斩断在萌芽状态,甚至不等那种污染的源头反向回溯向自己的道果,商伯便会将被污浊的那部分道果之力尽数斩断与自身的牵系。
如是积少成多,那一丝一缕的道果之力修来不易,本就教商伯极为痛惜。
偏生伴随着那须弥裂缝之中所展露出来的存在愈发的奇诡与棘手,每一次的的抵抗与相互攻伐之际,商伯所需得斩断的道果之力便愈是厚重些许。
如是愈演愈烈,几乎成了某种恶性循环。
在很早的时候,商伯便已经面露出了疲惫的神色,而如今再看去时,商伯更是罕有的真个气喘吁吁起来。
那种疲惫好似是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商伯的情绪之中,而是从心神之内焕发,继而弥散向了肉身道躯,贯穿了商伯的精气神三元。
许是也感受到了商伯的气息在这种愈演愈烈的恶性循环之中愈发的不堪,那近旁处的车厢之中,那少年已经很久不曾发出翻卷书页的杂音,更不曾开口以诘问扰动商伯的心绪。
就在刚刚,又是这样的一场恶战过去。
是的,那已经不再是寻常的隔空间的相互一击。
或许对于须弥裂缝另一端的存在,仍旧是那轻描淡写的隔空一击。
可是如今,接下这一击,商伯却已经需得展露着自己的修为气机,主动施展着秘法,将数道攻伐之术交叠在一刹那间,横击而去。
乃至于这一击之后的余波,更教商伯应付的颇有些手忙脚乱。
直至恶战的最后,商伯颇为肉疼斩断的,已经不仅仅是愈渐厚重的道果之力,那鎏金神华之中,更有着一面幡旗。
此刻,那宝器真切的摇曳在风暴之中,尤还能够看到那在昏黄颜色的明光之中不断腐蚀去的残碎材质。
那破损的旗面一闪而逝,尤还能够清楚地看到其上那描绘的“尾火虎”的玄妙之形。
照理而言,法宝之一这样损毁,实则是件伤筋动骨的事情。
但是端看去时,商伯倒还不至于那般不堪。
更相反,他的身周,那鎏金神华兜转,乍看去时,其中仍旧是二十八道灵光沉沉浮浮,不过其间有一道灵光俨然变得晦暗了些。
而与此同时,商伯掌心之中洞照着一团明黄色法焰,焰火之中,是数种无上宝材煅烧在其中,但是看去时,又似是不大像在施展器道手段。
果不其然,几乎顷刻间,那宝材便被烧熔,紧接着,那赤红的灵光便在法力的包裹下,顷刻间直接没入了鎏金神华之中,直往那道晦暗的灵光灌涌而去。
浑似是那法宝的外象与内里的真灵本源,早已经相互剥离开来。
而今,则是商伯在为自己的法宝真灵重塑外象。
而与此同时,商伯更多的神念,却不曾在熔炼宝材的过程之中,更相反,自始至终做得这诸般的时候,商伯都在仰着头,目光看向那虚悬的一面阵图。
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自然,商伯也将那隔空一击间的力量截取,伴随着那须弥裂缝的合拢,这失去了掌控的力量,便会在商伯法力的掌控下,展露出自身道法的根髓一面来。
这是切实的混元法身之道。
而自从须弥界风开启之后,商伯在经历过这些之后,并不曾觉得自己的修为在变得衰弱,更相反,商伯反而觉得自己在观照过诸般之后,在道与法的层面反而更进一步。
道果之力的修持无非是年月功夫,但道与法的进益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于是,在商伯满是期待的注视下,终于,某一瞬间,那法阵像是自行溃灭了去,可分明在崩溃的同时,复又以另一种形式相互交织与共鸣起来。
紧接着,某种浑似是图录与符阵的存在显照在了商伯的视野之中。
只是瞧见了这图录的那一刹,商伯却猛地一怔。
那映入商伯眼帘的,却不再是甚么千眼图录、千手印图录……不再是人身道躯某一部分的层叠显照与印证。
第一次,呈现在商伯面前的,是极尽于繁复玄奥的有类于符箓篆纹一般的奇诡存在。
可偏生观照着这些,像是想到了甚么一般,商伯猛地一惊,紧接着偏头看向了马车的方向。
“少主?”
话音落下时,罕有的,那翻卷着书页的声音复又响起,紧接着,那少年的声音才又紧随其后响起。
“是蝶山刘氏的道与法,家中典籍曾有收录,这一族绝嗣于七百年前,再早时,这一族最后一位金丹,于九百年前驻守界关之外……
至于其人是死是活,诚如商伯所言,界关之外的事情,不是人世间的人所能知晓的。”
只闻听着少年的声音,原地里,商伯的神情陡然间有所变化,看去时,竟真个如老农一般,满脸的愁苦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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