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心神示警与寒风席卷的闪瞬间,那商伯便已经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的脸上有些明晰的惊诧神情,以及在洞见了那蠕动的前端满是触须的虫子时,因为其狰狞的外象,而下意识地所展露出来的不适表情。
恍若是看到了甚么远超自身想象的腌臜事物。
当然,那虫子本身的形象切实的邪异了些,再配合着其所身处的环境,那被血污混杂成泥泞洞穴的缱绻毛发本身,还有那更为渺远视角上都仍旧庞然大物一般的三首狮子。
也正因此,商伯那微微眯起的眼眸之中,老农极尽于深邃的眼波里是几乎鎏金神华汇聚而成的洪流贯穿了始终,在其间流淌而过。
他分明立身在原地,动也未动,从身形到神情再到气机,分明与上一瞬间浑无分毫的变化,可是这一刻,任是谁看去时,都能够明晰,商伯那蓄势待发的状态已然展露无遗。
一息,两息,三息……
那种疯狂的心神示警不曾消减,寒意一息更是比一息更甚。
但是自始至终,除却那仍旧兜转的风暴本身,似是光阴岁月在他们的身上停滞。
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分毫的变化。
那千百目便这样隔着一道好似须弥之力交错而成的裂缝,一道兼具着虚实似是并不存在的门扉,就这样对视着,长久的对视着。
十余息,数十息,百余息,数百息……
终于,良久的时间过去,伴随着那玄色的风暴将极尽的幽寒本身传递而至,在某一道烟尘忽地扬起,连带着那一道须弥之力交错成的裂缝,那原本洞照着光怪陆离世界的门扉,就这样陡然间从明晰变得朦胧模糊起来的闪瞬间。
这须弥裂缝本身开始溃灭开来。
玄色的风暴因为这种溃灭本身开始变得更为汹涌起来,商伯能够看到那兼具虚实的虚浮门扉,伴随着其本身的溃灭,伴随着其裂缝本身的“缩水”,一道道纤毫细微如同发丝的须弥之力开始这样弥散在风暴之中。
但同样的,商伯也能够感受到,这种溃灭本身事实上证明着那一面光怪陆离的世界的真实不虚。
在这一刻有着丝丝缕缕的昏黄色灵光从那污浊的洪流之中,伴随着门扉的溃灭本身,“渗入”到了眼前的天地间。
其昏黄颜色本身在变化着,一部分陡然间兜转着,颜色更为深沉下去,倏忽间变得与这玄色风暴本身没有甚么分别了。
又一部分开始陡然间变得轻灵起来,其颜色愈渐的浅淡,最后,浑似是在无形无相之间连本身的灵光都消减褪去。
错非是金丹境界大修士所掌控的高明瞳术,商伯甚至一时间难以分辨着这些全新的须弥之力的涌现。
于是,哪怕是在与那邪异诡谲的虫子隔空对峙着,但是商伯却仍旧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了这自门扉的崩灭延展向整个玄色风暴之中的奇异变化。
这便是须弥界风于此界诞生的某种真相与本质么?
其凌厉汹涌的声势洞开了通往陌生一界的门扉,进而这门扉的溃灭本身所牵引与弥散开来的力量,复又教其凌厉汹涌的声势本身愈演愈烈起来。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鸡生蛋进而蛋生鸡,子子孙孙无穷匮的故事。
也许无法追溯原初,但是商伯笃定,他所见证的,是这须弥界风长久存续的过程里很重要的演变一环。
甚至此刻,商伯尤还有着余裕思量,或许也正是因为这须弥界风于此地长久的盘桓,才造成了妖族祖庭故地的凋敝与荒芜。
但自己这一回许是尤还有些几分好运道。
只是隔空的对峙而已,伴随着那一道道昏黄色灵光的渗入,眼见得,在不断崩灭的过程之中,这道须弥门扉本身也将在数息的时间内彻底消弭于无形,将现世与那光怪陆离的世界之间的牵系隔断。
一切有惊无险而已。
并非是商伯对于自身的道与法没有信心,实则是在一片陌生的地域,面对着陌生的事物,任何的小心与警惕都不为过,能不动手,便是最好的结果。
也正此时,几乎就在商伯几乎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的闪瞬间。
忽地,那凌厉汹涌的玄色风暴,在商伯的面前,倏忽有着那么一闪瞬间的停滞。
紧接着,在下一瞬间,那玄色风暴混合着须弥之力,陡然间在便在纠缠之中,显照出了一道遮天蔽日般的玄奇身形。
那扭曲的风暴之形,便是其狭长而蠕动的身躯。
那风波里探出了一道道须弥丝线,则是那自身前端随风摇曳的触须。
那是间隔着须弥门扉,那妖邪诡异的身形的隔空映照。
而就在下一瞬间,当商伯那紧紧眯起的眼眸猛然间怒目圆睁的时候,霎时间,那风暴纠缠成的蠕动身躯开始自行溃灭起来。
崩溃的过程之中,那些玄色的风暴本身与须弥之力在这一刻有了很切实的交叠,紧接着,某种昏黄颜色的灵光在商伯的面前洞照。
那些灵光本身,裹挟着那尚未一同溃散去的须弥之力做化作的触须,浑似是一道又一道纯粹的恶灵光锁链一般,复又在彼此的交织与贯穿之中,化作了一张绵密的灵光大网。
一切的变化抵至此处的时候,仍旧显得邪异至极。
那些彼此间交错的灵光锁链之间,明晰的展露着惨催的承载道与法的篆纹,可是这些篆纹彼此间的拼接,却又显得浑无道理可言。
仿佛是上一行字迹还在呈现着“驴唇”,下一行字迹便已经写就了“马嘴”,因而,在这种残碎篆纹相互拼接的闪瞬间,其自身便先行溃灭开来,可是在这种溃灭的过程之中,越来越多的篆纹碎片相互交缠。
仔细看去,那灵光的明灭之中,不是甚么灵光大网,那一道道风波涌动之际,是一道又一道的眼瞳呈现。
进而,连带着那种不谐的溃灭本身,也像是那一枚枚眼瞳在皲裂,继而,有着某种昏黄颜色的血污从中流淌开来。
并不存在着甚么道与法的圆融。
可是这一刻,任是谁看去时,那眼瞳的邪异,甚至是连其崩灭本身所裹挟的暴虐力量,都好似是这交叠成的篆纹法阵的某种天生特质一样。
那无上的杀伐意蕴,是如此的明晰,且教人胆寒!
而此时间,商伯像是洞见了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他似是想要因为这种不可思议而疾呼出声来。
可是这电光石火之间的紧迫,终是教他沉默了下来。
紧接着,磅礴的气机自商伯的身上切实的冲霄而起。
只这一刹之间,原地里,商伯踏罡步斗,便已经接连捏出印诀,横击在半悬空中。
继而,无量神华自商伯的身形中洞照开来的闪瞬间,便浑似是一道无形的须弥之界从商伯的身后洞开,继而属于法力的洪流倾泻而去,在一刹那之中便追上了商伯横击出的一道道印诀。
再看去时,登时间灵光大盛,有着虚幻朦胧的外象自那大盛的灵光之中延展开来,紧接着,那些外象由虚转实,继而裹着那灵光本身,洞照着斑斓的宝光,徜徉在鎏金神华的映照下,倏忽间,化作一面真正的无上法阵,朝着那昏黄色杀伐妖阵直直迎去。
仔细看去时,那无上法阵之中,斑斓的灵光里,是二十八面幡旗接连一闪而逝,幡旗上,有类妖文的篆箓与辰星之道的符咒相互交替涌现之间,描绘着虚浮缥缈的二十八宿之形。
那恍若是只是商伯以自身法力灵光在闪瞬间的幻化。
又或是他已经将无上法宝本身养炼到了无法度量的地步,使之真正的兼具虚实而神秘莫测。
下一瞬,同样无上级数的法阵抵住了那杀念本身之后,这法阵的洞照本身,便已经浑无了分毫的威胁。
甚至无须商伯继续出手,那交叠着千百道眼瞳的杀伐法阵便自行崩灭了开来。
仿佛是一缕生机的终结。
霎时间,那昏黄颜色的“血污”自虚空之中流淌出来。
反而是这一刻,商伯脸色骇然大变。
他的脸色之难看,尤还要胜过刚刚直面杀伐大阵的时候。
登时间,商伯的手扬起复又落下。
同一时间,他神念如刀一般斩落,登时间,那倾泻而去的法力洪流被商伯截断。
再看去时,那愈渐沾染着昏黄色血污的二十八宿法阵,因为失去了商伯的支撑,而开始自行溃灭。
斑斓的灵光在一息间,朝着其昏黄颜色本身演化着。
一切圆融的道法篆纹符咒尽皆在其中溃灭,连带着,那显照的法宝本身也有着一闪瞬间的哀鸣,继而不等这种晕染与溃灭绵延而至,宝器便陡然间由实转虚,最后化作了纯粹的法力,继而很快被晕染成了昏黄颜色。
那种蔓延的倾向仍旧在继续着,似是想要透过道与法的交织与共鸣,继续追溯向商伯这里。
只是老农早已有所准备,那神念一刀斩落,不仅仅是斩断了气机间的牵系,甚至在更缥缈的领域,斩断了其本质与根源上的牵系。
那已经不再是商伯显照而出的法力。
甚至因此,老农身上那浑厚的气息,都为之而有着一丝缕的削减。
但也正因此,接连数息之间,那一团昏黄颜色的不断跃动的灵光“线团”之中,伴随着那种绵延的倾向不断地跃动并且隔空感应,进而在无果之际,那线团终是自行溃灭开来。
浑似是刚刚时,老农所洞见的那景象一样,那昏黄色的灵光开始自行分野。
一部分化作了玄色的风暴,一部分化作了无形无相的须弥之力。
只是随着这短时间内的惊变过去,那贯穿着玄色风暴的须弥门扉,却彻底溃灭弥合,不见了踪迹。
原地里,商伯这才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一个纵身,折返回了马车旁。
这回,无需商伯提醒,那六匹妖马,便尽皆噤声。
反而是此刻,车厢之中那翻卷书页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少年的声音响起。
“商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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