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之中,天宁道城外,那定胜的余韵还未彻底从风雷之中落下,展露在诸修的视野之中。
远远地,玉髓河之北,几乎同一时间,似是有所感应一样,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纯白灵光自上明宫的山门之中悄无声息的腾跃而出,下一瞬时,便像是融入了无边浩渺的云海之中,更进一步的消隐于无形的同时间,直往外海的方向飞遁而去。
事实上,这道遁光也不算是径直而去,更相反,这道遁光像是有心想要躲避着甚么一样,更是兜着圈子,先一步抵至了外海,继而又想要从外海的方向,朝着镇海道城,朝着那无垠旷野,朝着那风波汇聚之地悄无声息的抵近。
可许是风云际会的时候,人愈是怕什么,便愈是要撞见甚么。
某一瞬间,忽地,那道纯白灵光霎时间从厚重而浩渺的云海之中悬停下来。
紧接着,一道略显苍白的中年人身形从中展露出,端详着此人方正的容貌,仍旧像是处于中年,但是眉眼间的周围,鬓角的白发,却印证着此人的年华衰颓,正在从中年往着老朽的层面渐进与变化。
而在中年道人的身后,漫天的云海似是霎时间随着他的心念翻卷一样,愈渐的映衬着那恒久不变的悬照在他脑后的镜轮,镜轮之中,是一面白玉宝鉴虚悬于无量神华之中。
仔细端看去时,那白玉宝鉴之中,更有着诸般辰光相互辉映,成星海一界,继而诸星海回旋,以天罡之势,于正中聚起一团乾阳天火。
继而这天火的焰光与三十六天罡之辰辉相互映照,于无声息间,显照成沛然的元磁神光,将这诸般尽数包裹,再看去时,只剩了白玉宝鉴本身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兼具繁简,这才是真正的乾阳上明之道!
而此刻,上明宫的这位金丹境界大修士,却在屏气凝神间,皱着眉头环视向那些因着自己的念头与沛然的声威而不住翻卷着的浩渺云海。
那丝丝缕缕的烟霞雾霭之中,伴随着声势的翻卷,遂教上明宫的金丹大修士悄然间洞见了那些暗金色的繁花丝线。
比之自己的纯白灵光融入云海而成一色,这些百花丝线本身从,才是真正的相融在云海之中而毫无生息。
错非是这主持法阵的人颇显得“善意”的主动示警,否则中年道人在仓促赶路的过程之中,未必会有惊觉。
可饶是如此,待得上明宫的金丹大修士有所警醒与洞悟的时候,才倏忽间发觉,自己已经身处在了法阵之中。
倏忽间,一道灵光从那交错的百花丝线上乍现,继而在灵光的蔓延之中,由点及线,由线及面,落在上明宫大修士的眼中,以立身之地为天元,纵横数千步之间,尽数都被这百花楼的无上法阵所笼罩,须弥封禁,诸气搅乱,乾坤翻卷!
只端详着这些极短暂的闪瞬间,上明宫的大修士再望向云海的另一方向,似乎就在这法阵的近前,又似乎是在千万里之外,海天一色,浩渺的烟波之中,是百界云舫虚悬,定住诸般须弥风浪,隔空而遥遥映照。
于是,原地里,上明宫的大修士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又偏头看向了法阵的正前方。
“萧郁罗,萧道友,现身罢,总不至于你我就这样径直大打出手罢?”
话音落下时,法阵的正前方,浩渺层云翻卷着弥散开来,愈渐于淡薄的雾霭烟霞之中,是师雨亭那长久神情慵懒的师尊身形显照于此地。
百花楼大长老,萧郁罗。
只是此刻,萧郁罗的脸上浑然没有了百花楼女修士惯常带有的明媚笑容,面对着上明宫大修士,萧郁罗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神情肃穆不说,更是同样显照出了脑后镜轮,无量神华凝聚之间,是一柄铜铃虚悬,铃中似是仙音回旋,若有若无间洞开百花世界。
“掌教道兄,此番又有甚么好言说的呢?若是道兄非要强闯,最后不还得是要大打出手么?”
萧郁罗略显得慵懒沙哑的低沉声音在这一刻似是都满蕴着肃杀。
而闻听得此言时,原地里,上明宫掌教,却陡然间展露出了些许傲然的神情。
“可是,萧道友,只凭你,拦不住贫道!我以为拦路的会是纯阳宫的道友,万没想到……嘿!萧道友,百花楼倾巢而出,外海若是生出了波折,又该如何?”
闻言,反而是萧郁罗笑的意味莫名了些。
“道兄以为纯阳宫的道友在做甚么?如今风波愈演愈烈,自然外海诸化形大妖也蠢蠢欲动起来,因而为得大局,此刻,纯阳宫七位道友尽皆在外海极深处,布下北斗七星法阵,威压四方,震慑妖族宵小!
反而是吾百花楼,势单力薄,于风波之中未必镇得住外海的场子,遂和纯阳宫的道友换了换,由本宫来拦一拦掌教道兄,而今大势如此,有些事情,道友便不要勉强了罢?若是觉得只本宫一人拦不住……”
说话间,萧郁罗一翻手,将一枚浑圆的金丹捏在了纤长的指尖。
不时间,那浑圆的金丹上有着沛然的道果之力不断的兜转。
这是藻道人的金丹道果!
“本宫便是拼着烧尽了这枚金丹的底蕴,应下纯阳宫诸位道友的事情,定也要说到做到!”
这才是百花楼这些年能够长久孤悬外海的立身之本!
而面对着萧郁罗的果决,上明宫掌教终是动容,他遥遥回望向外海极深处的方向,很难想象到,在这般风波引动的道争之中,纯阳宫几乎倾巢而出,七位大修士坐镇外海极深处,为得大局而在震慑群妖。
“贫道不如纯阳宫诸位道友多矣!只是萧道友,何苦来哉!何苦来哉!贫道不会插手这风波分毫,小儿辈的事情,胜负、生死,尽都由小儿辈自己决定,贫道不会做分毫逾越规矩之外的事情……”
闻听得此言时,萧郁罗未曾有分毫的神情变化,反而将那捏着浑圆金丹的手掌,虚虚的抬起在了胸前,纤长的指节若有若无的交错在一起,反复只消闪瞬间,便可以捏成法印,将那藻道人的金丹祭出。
“道友若是想要插手风波,贫道反而未必会有甚么理会,彼时,诸教道友不共诛道兄,自也有天收上明宫的底蕴运数!
可道友此行,说白了,是为的襄助五行宗的老掌教罢?五行宗过分贪全多少岁月了,合该有今日这番反噬!
道兄意欲襄助五行宗,便已经是对规矩最大的逾越!”
闻听得此言时,连这最后一层的遮掩都被萧郁罗径直揭开,原地里,上明宫的掌教反而苦笑起来。
“萧道友,唇亡齿寒呐!教贫道不得不这样做,否则,五行宗气运崩灭,这场风波若是仍旧持续,便该是吾上明宫首当其冲了!”
闻言,反而是萧郁罗笑的更为讥诮。
“掌教道兄,不然你以为纯阳宫的诸位道友为何非要往外海极深处去的?不就是为了安你的心思么!纯阳宫不会借此事机对着上明宫清算!这是他们想要借本宫之口转告给道兄的话!”
只这一句,登时间,萧郁罗便洞破了层叠迷雾,教上明宫的掌教大修士陡然间洞见了根髓。
一场风波,教一宗的运数溃灭,已然是诸宗所能够承受的底线。
若是接二连三的有着宗门的底蕴凋敝,极有可能会起到连锁反应,彼时人族诸圣地大教内讧,只怕会真个有不忍言的事情发生!
这是分寸所在。
亦是纯阳宫诸大修士以自身的行动为这场风波的余韵所划定的休止符。
想明白了这些,上明宫的掌教遂再度动容。
终是关心则乱,洞破了层叠明悟之后,他遂也失去了襄助五行宗掌教的因由。
一念及此,上明宫掌教的通身气机猛地一收,不止如此,连那虚悬在脑后的镜轮都陡然消隐了去,浑然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既如此,反而是要叨扰萧道友了。”
直至瞧见上明宫掌教这般选择,原地里,萧郁罗将手中的金丹一收,脸上终是露出了那教人熟悉的百花楼女修士的慵懒笑容。
“不敢教道兄言说叨扰,你我便在这云海之上,静看那风波变化罢!小儿辈的事情里,未必没有惊喜呢!”
“哦?也好!那便看一看。”
——
与此同时,天武道城。
丹宗坊区内。
柳老丹师的静室之中。
许是迈出那登天的一步只需闪瞬间的契机,但是跻身金丹境界大修士的过程之中,仍旧需要一段时日的静养闭关以巩固道果根基。
因而,自那一日得取登天一步的仙缘之后,柳老丹师便直在丹宗的总舵之中静养闭关,巩固着自身因为外丹之力而凝练成的金丹道果。
而直至此刻,却正是柳老丹师自闭关静养之中完成这一番巩固,正要出关的时候。
浑没有甚么异象,甚至全然没有甚么凌空步虚,柳老丹师只是轻轻的推开了静室的门扉,继而立身在了庭院之中,仰头看去时的时候,郎朗青天如故,可是在金丹境界大修士的眼中,却浑似是有着与往昔时截然不同的视角与景象。
“要知金液还丹法,须向家园下种栽。
不假吹嘘并著力,自然丹熟脱真胎。”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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