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北海话音落下的时候,原地里,楚维阳身形一个腾跃,便已经立身在了庭院静室的房顶上面。
道城之中不好凌空飞遁,此刻这般驻足在高处,已经足够教楚维阳看清楚道城城门处的场景变化。
而如同楚维阳同样选择的,还有着许多的大教修士,甚至在凌空眺望的同时,不少人都在扫视着四面八方,尽可能多的将细节纳入眼中。
譬如此刻,楚维阳所看到的,便是那纯阳宫的少年道子面容上展露的愤恨神色,纯阳宫大师兄殒命的消息传入了道城之中后,楚维阳便已经看到少年道子的庭院之中接连不断的玉简传书了,而今一整夜过去,他许是未有安眠,那种痛苦的愤怒与仇恨折磨着年轻道子的心神。
纵然上明宫有道子废掉的消息已经在清早传入了道城之中,但端看去时,这样的结果似是仍旧不解恨。
少年道子看向卢北海的目光之中展露出了明显的意动,很显然,他是有过想法,要走出道城,亲自为自家大师兄报仇雪恨的。
但愤怒之余,他似是犹有理智存在,明白在这样的风波之中,一位少年道子无法左右时局,甚至自己的现身,极有可能成为纯阳宫的破绽。
因而,理智让少年道子明白,此刻留驻在道城之中才是最好的选择,可这样的认识,则教那折磨着他心神的痛苦与愤怒愈演愈烈。
于是,只远远地眺望了卢北海几眼,少年道子便猛然间将自己的身形落回了庭院之中,禁制篆纹的灵光显照,阻隔了诸修进一步探看去的目光。
又譬如此刻,楚维阳能够看到卢北海的喊话声音在剑宗承乾一脉诸道子的身上起到了甚为明显的效果。
那承乾一脉的道子们就在楚维阳的隔壁与左近,此刻,楚维阳能够轻而易举的用余光看到剑宗诸修下意识的将手按在剑柄上的动作。
楚维阳更毫不怀疑,只要卢北海走出了道城之后,剑宗诸修会毫不迟疑的紧随其后,对卢北海选择围而杀之!
而与此同时,迎着卢北海探看而来的目光,为首的道子,更是一扬手,接连捏起数枚玉简,临时以神念烙印,继而当着卢北海的面玉简传书。
灵光破空而去。
可是剑宗道子的举动并未曾吓到卢北海。
他甚至朝着承乾一脉的道子明确的展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毕竟这一道玉简,不论是招来了截云一脉的寻常道子,还是太阴一脉的道子,都才是真真教卢北海心神悸动的目标。
前者是曾经教卢北海败落过的法统传承,后者太阴一脉则与真正的元门剑法传承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系。
虽然未曾听闻卢北海言说过,但是楚维阳猜测,卢北海与太阴一脉,甚至有着类似于法统因果的事情亟待了结。
这一刻,甚至连楚维阳都在隐约而有所期待。
毕竟这场风波将太多的事情搅乱,而一旦楚维阳的道场蜕变成了洞天福地,很多事情上,楚维阳的行事也可以更进一步的变得无所顾忌起来。
若是剑宗诸脉齐聚在外海,这许是教楚维阳自身的剑道才情“蜕变与升华”的契机!
一想到这里,楚维阳的心神之中便不断的有着激烈的情绪涌动,饥饿、痛苦、愤怒!这些剧烈的情绪最后化作了纯粹的恨意与杀念!
他从未曾忘却过自己与剑宗之间的深仇大恨!
因而,他也从未曾像是今日这样,对着几道玉简传书如此的寄予厚望!
再看去时,又譬如元门数宗的道子有所减少,昔日里曾经教楚维阳的印象比较深刻的那些道子,竟尽都消失在了道城之中。
他们许是亲自出城去寻找小孟道人了,又或者是看到了那愈演愈烈的风波,最后选择了避劫而走,毕竟,怂一些也只是丢掉点面皮,一时的莽撞,或许要付出的是性命的代价!
只有活着的人才配谈荣辱。
况且如今看,这更像是一场玄门之中诸宗的内斗,若是有太多的元门修士在侧旁虎视眈眈,反而容易教他们因为外部的压力而被迫消弭去恩怨,主动选择一致对外。
那不是元门诸修想要看到的局面,如今时退上一步,不教他们感受到太多来自于元门的压力,许是火气愈盛之间,人脑子也要打成狗脑子了,彼时,元门诸修未必不会有卷土重来的时候。
一切的进退之间,许都是元门修士的鬼蜮谋算。
而至于如策星山与皇华宗这些宗门的修士反而一夜之间多出来不少,其心思也并不难猜。
尤其是皇华宗,此刻不少的道子临时抵至,在齐飞琼并不曾出面的情况下,尽数重归在了张都的身侧。
而张都在隔空眺望之间,更不时地将目光落向了楚维阳这里。
毕竟早在最一开始的时候,透露上明宫小孟道人,并且教自己帮忙开口栽赃,这一切事情都是楚维阳交待,经由允函所转述的。
而在经历了这些之后,张都已经有所猜测,这场无常风波的背后,许是有着楚维阳的推手。
但是这一切,对于张都而言都不是很重了,上明宫与五行宗的死活他也不是很在意。
小孟道人曾经谋求过皇华宗修法的事情是假的,但是这一刻,张都却切实的有点儿对五行遁法动心思了。
当然,风波无常,谁也不晓得事情该如何发展。
火中取栗的决心,张都未必有,但一旦机会落在了自己的面前,哪怕只是闪瞬间,张都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将之稳稳的抓住!
这或许会是自己更进一步的契机!
只是正这样想着,无端的,楚维阳像是感应到了甚么一样,竟偏过头来,隔空间与张都对视了一眼。
起初时,张都有些悚然而惊的意思,闪瞬间避开了目光,可不知想到了甚么,最后竟又转回了脸庞来,那目光不曾锐利,但却用一种平和而坚定的姿态与楚维阳对视着。
张都像是要借此证明着甚么一样,可原地里,只是这片刻间的对视,却足够教楚维阳更进一步看出许多细节上的谋划来了。
而也就在楚维阳探究与思量着皇华宗与张都道人这里的诸般心神细节的时候,卢北海未曾有过太久的停留,径直折转身形走出了道城。
果不其然,几乎就在卢北海的身形消失在城门洞中的闪瞬间,剑宗的一行人便已经紧随其后,往道城门扉处大步疾行而去。
一时间,诸宗修士不少都有所意动。
哪怕观剑修斗法难于己身有所收获,便是瞧一瞧热闹也是好事。
可是还不等诸修有所行动,只是当楚维阳面色平和的转回目光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剑宗一行人狼狈退回来的身形。
去的时候与多么的迅捷,败落的时候便有着何等同样的迅捷。
因而,当楚维阳回看去的时候,正好看着这一行人沿着主道,直往隔壁的庭院之中走去。
许是因为人多势众的缘故,这一回,终是只分了胜负,未见得再有人殒命。
只是端看去时,有两人脸色煞白,浑无半点血色,显然伤及了气血经络,一时半刻里怕是难有恢复。
而也正此时,那主事的道子一仰头,正看到了楚维阳俯瞰去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等道子脸色一变,要有所反应的时候,原地里,楚维阳已经笑着开口道。
“道友,贫道也要往道城外有所行动了,你们若是有意,不妨再与贫道在城外做过一场,许是这风水堪舆之道,杀伐不似是剑法锐利,也犹未可知呢!”
只是这话落下时,主事的道子也只是脸色一白,似是有一番激烈的说辞要在闪瞬间喷薄而出,可电光石火之间,到底还是叫他生生憋住在了咽喉之中。
多事之冬,已经不是剑宗该肆意树敌的时候了,不过是一时间的口舌之利……
这般思量着,那道子生是装作甚么都没有听到,自顾自的回返了庭院之中。
而伴随着这样的动静,楚维阳说话间也未曾有所遮掩,登时间,诸修的目光尽都朝着楚维阳这里探看而来。
众目睽睽之下,楚维阳果然自屋顶跃下,缓步间,便直往道城门扉处走去。
道人的步履相较于早先时的剑宗一行人很是迟缓。
因而等走到门扉处的时候,楚维阳分明始终一言不发,但却又像是对着诸修已经进行了一番长篇大论一样,将九成九的修士们的目光尽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而此刻,楚维阳的目光,却看向了远处五行宗诸修驻地的坊区方向。
无声息之间,已经有一人显照出了身形。
那大抵又是五行宗一位没甚么名堂的道子,此刻朝着楚维阳癫癫的一笑,态度已经很明确,只要楚维阳出城,他便要紧随其后,尾随与监视。
而瞧见了此獠的笑容,原地里,楚维阳也随之咧了咧嘴,算是笑过。
“贫道出城,不是为的寻小孟道人,他的事情,贫道不关心也不在意,贫道是要去寻上明宫的其余诸位道子,是为的去寻上明宫的大师姐,他们早先时算计了贫道,这份因果,还未曾了结呢!
贫道只解释这么一回,道友你最好不要跟过来,毕竟,自程玄中伊始,殒命在贫道手中的五行宗门人,也不止一个了!”
话音落下时,原地里那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但他似是仍未曾改变主意,但楚维阳的话许是也提醒了他,因而,他只是折转过身形,随即,下一刻,在五行宗门人的那片坊区之中,复又有四人缓步走出,紧随在那人身后,朝着楚维阳继续露出那癫癫的笑容。
眼见得此,反而这一回,楚维阳是真个咧嘴笑了起来。
“也好,也好!”
这般轻声念着,楚维阳径直折转过身形,只几步迈出,便消失在了城门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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