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跃之间,卢北海乘风踏烟而行,漫天水汽弥散成煞白的烟气,切实的显照出了剑气天河的模样。
只是当卢北海的身形真正腾跃而下的时候,倏忽间,剑气天河兀自溃灭开来,汹涌风暴卷动着卢北海的衣袍猎猎作响,只是待得卢北海再一步踏出的时候,这裹挟在身周的凛冽风暴,竟也好似是成了他声势与道法气韵的一部分。
这一袭青袍,便是剑气;那漫天的剑气,便是这一袭青袍!
因而,当卢北海手中法剑的剑锋挥舞出来的时候,若羚羊挂角一般,风水尽皆在这一闪瞬停滞,又好似是连带着那汹涌的剑气风暴也融入进了这一剑之中。
砰——!
电光石火之间,迎着那剑宗承乾一脉道子的攻伐,卢北海这一剑挥出,剑气明光兜转之间,登时间将一道先行抵至的剑印直直斩击开来。
紧接着,大步疾行之间,那似是溃灭了去的汹涌剑气风暴再度显照,回旋的风浑似是一道无形的磨盘,登时间,乃至于将剑宗道子挥舞而出的雄浑剑气都裹挟在了其中。
呜咽的狂风声音大盛!那风声之中有着剧烈且刺耳的磋磨声音,那是卢北海的剑气漩涡在与另一道剑气相互间纠缠的结果。
部分在相互磋磨的损耗之中溃灭,那彼此间的剑气明光倏忽间变得黯淡起来,复又在下一瞬间猛然变得明亮,进而在这种几近于极限的明亮光芒之中崩溃成纯粹的灵光尘埃。
但还有部分剑气裹挟着另一部分的剑气,在那兜转的漩涡之中相互间交叠,一面以切实的优势压倒了另外一面,那损耗的剑气部分得以补充,甚至因着补充,声势尤甚方才,复又加上那些灵光尘埃也被裹挟进了其中。
登时间,那剑光漩涡搅动着灵光尘埃蒸腾而起的烟尘,浑似是霞光一般,卢北海的身形分明离着剑宗道子愈近了些,可偏生在那烟尘雾霭的遮罩之中,竟愈发的教人瞧不真切。
最后,是法剑劈落,在破开剑印与剑气的同时,切实的斩击在了剑宗道子隔空祭出的宝剑上面。
登时间,剑脊不住的嗡鸣颤抖之中,那宝光稍显的黯淡,随即复又化作了一道剑光,倏忽间回返剑宗道子身周的时候,浑似是一道明光化作的纱衣垂落,一时间,剑宗道子的身形竟显得兼具虚实变幻一般。
与此同时,愈来愈多的迷蒙水汽开始在天地间弥散开来,复又被剑宗道子很好的利用,愈教得那兼具虚实的身形显得鬼魅莫测。
掌剑合击,天海同色!
如今看,这临近宝瓶江畔的地界,竟浑似是成了剑宗道子的主场一般。
甚至是刻意的为了扰乱卢北海的心神,愈来愈多的水汽雾霭不断地裹挟而至,好像是在用这种明晰间的变化,无声息的告诉卢北海,此长彼消的道理。
但面对着这样的变化,自始至终,卢北海似是都无动于衷,甚至自始至终他的步伐频率和幅度都未曾有着分毫的变化。
不论剑宗道子的身形折转到了何处去,卢北海随之而动,只直直地抵近剑宗道子的身形而去。
砰——!砰——!砰——!
鬼魅的身形不曾对卢北海的判断有着分毫的迟滞,掌剑合击的剑印与剑气也不曾对卢北海的斩击造成任何的阻碍。
更相反,任是剑宗道子裹挟来的繁浩的水汽,乃至于他所挥洒的剑气,在这一过程之中,都已经不知有几多,最后反而是被拘禁、被磋磨、被熔炼在了卢北海身周的剑气风暴之中。
砰——!
又一道斩击的剑鸣声在雾霭与霞光之中传出。
只是这一回,终于在接连的碰撞之中,卢北海所挥落的剑锋,似是斩落在了那宝剑的甚么紧要之处。
剑鸣声不再如往昔时那样的清脆。
而在不住的嗡鸣颤抖之中,其上的宝光明显的比早先时黯淡了太多太多。
而也似是瞧见了这般明晰的变化,随着剑气风暴不住兜转的绮丽霞光之中,终是传出了卢北海的嗤笑声音。
“墨守成规,墨守成规!汝剑宗太重章法了些!贫道还以为所谓天骄道子得以挣脱出这般窠臼,昔日见靳观,今日见道友,仍旧如此,深陷窠臼内,不得挣脱呐!
如是修持剑法,贫道真个不知道,到底是贫道为魔道,还是汝剑宗是邪法!”
这已经不仅仅是纯粹道与法的层面了,这还包括了对于一宗声名与法统的诘问、质疑与污蔑。
因而,几乎在卢北海的声音传出的闪瞬间,原地里,那剑宗道子便冷声驳斥道。
“哈!渣滓一样的人物,读过几部剑书?观过几门剑法?也该说得这般大言不惭之语!坐井观天,甚是可笑!吾宗剑法你瞧不上,难不成要如你这般只一味凝炼剑煞么?此是长久之道耶?汝前路安在!”
闻听得此言时,回应剑宗道子的,是卢北海朗声的大笑。
“前路?吾以无量剑煞炼得通明剑心!此心念既是贫道前路!倒是道友你,海天同色……今可得开天之法否?”
卢北海接连数句,尽都是生生的戳在了剑宗道子的肺管子上,是一剑“刺中”命门还不停歇,更要将手中的法剑不住的拉拽、切割、搅动。
生是要教那殷红的鲜血洒尽,才肯罢休!
因而,耳听得这般言语,那剑宗的道子生是怒火攻心也似。
“魔道!剑中魔道!”
话音落下时,剑宗道子整个人身形彻底在兼具虚实的变幻之中,复因着宝光加身,倏忽兜转之间,化作了一道天青色的剑气灵光,便要在倏忽兜转之间,朝着卢北海这里攻伐而至。
再没有了甚么轰隆的声势,反而是剑宗道子这里,将诸般显照尽皆凝练于一剑之中,似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于这一剑之中定胜负,决生死!
唰——!
一如刚刚时那一次又一次的斩击一般,面对着剑宗道子的攻伐,卢北海这里只有一步与一步的抵近,浑无半步后退与犹疑可言。
终是在这一刻,卢北海蕴养了良久的霞光倏忽间黯灭了去,更准确的说,是在自行溃灭的过程之中,彻底的融入了他身周的剑气风暴之中。
霎时间,诸气交缠于其中,那斑斓的颜色一层层的交叠,只一念间再看去时,哪里还有什么绮丽景象。
那兜转在卢北海身周的剑气风暴里,只剩了纯粹的玄色!
那不是剑气,也不是风暴。
那是卢北海长久养炼的剑煞!
下一瞬,朝着那天青色的剑气灵光直直刺来的方向,卢北海遥遥一剑斩落。
霎时间,身周那繁浩至极的玄色剑煞,在这一刻,倏忽凝练成了一道玄光。
轰——!
两道明光便这样在半悬空中切实的交击在了一处。
而直至此刻,原地里,卢北海那一剑挥出的身形,方才在狂风之中化作幻影消散了去。
在看去时,那交击的玄光之中,卢北海的身形一步踏出,于剑煞之中,复又斩出了一剑!
砰——!
登时间,伴随着那天青色灵光的溃灭。
剑宗道子的身形倒飞而回。
再看去时,那灵光晦暗的宝剑上,最初时卢北海曾经斩击到的那处剑脊所在,此刻竟真切的被割裂出了一道浅痕。
诚然很浅,但是那痕迹之中满是玄光剑煞兜转。
那意味着宝剑在这一刻起,不再圆融,而是如剑宗道子的道法一般,是有缺的。
与此同时,卢北海踏着玄光,仍旧在半悬空中,俯瞰向剑宗道子,他平静的眼眸扫过剑脊上的划痕,复又落在了剑宗道子的咽喉处。
卢北海一言不发,可这一刻,他的意思却不言自明。
这一剑能破开剑身,自然而然,便也能够破开剑宗道子的咽喉。
于是,凛冽的寒风之中,雾霭帷幕的这一边,是长久的沉默,这沉默似乎本就已经是答案。
终于,良久之后,剑宗道子狠狠地咬着牙。
“邪道!以身合剑煞,这是邪道!”
闻听得此言,卢北海甚至泰然的点了点头。
“吾元门的剑法,于你眼中,自然是一等一的邪道,只是如今你便败在这邪道手上了!胜负已分,道友,你若是再要这样聒噪,那便得决生死了。”
终于,听得了卢北海这般平静却又不容置疑的话语,原地里,剑宗道子张了张嘴,却终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出口。
远远地看去时,似乎是因着这位颇具威望的师兄的脆败,远远地一行四人,那愠怒似是也随之凝固在了脸上。
沉默。
沉默便已经是了答案本身。
而与此同时,伴随着那虚悬的墨玉葫芦一点点显照着宝光,将那厚重的烟霞雾霭缓缓地收敛入其中。
帷幕消减。
渐渐地,教人能够瞧见那帷幕的另一边,几如千里冰封一样的玄色世界。
而在那玄色冰界的正中央处,狰狞的冰刺彼此交错而成的山丘之中,则是那剑宗另一位道子,复被接连贯穿的身形。
他的躯干已经因为接连的贯穿本身而崩碎开来,唯余下的残骸被封在了乌色玄冰之中,再看去时,他那极近复杂的凝固表情上,眉心处是微茫的灵光在一点点的溃散。
他已经死了,玄冰封住了此獠的生机,但他还未彻底死全,该以为玄冰销蚀他的生机是一个较为缓慢的过程。
这种将生死间的恐惧延展的作为,便已然是世上无法言喻的酷刑!
原地里,谢成琼一扬手,那墨玉葫芦落入她的手中,遂又教谢成琼虚虚一挂,没入了那悬照在脑后的朦胧光晕之中。
在谢成琼稳稳地驻足在了丹胎境界的那一刻起,此獠便浑没有了活路可言。
而原地里,瞧见那玄冰之中最后一点的灵光摇摇欲坠着即将溃灭,谢成琼忽地冷冷一笑。
“大教道子,大教道子?
本宫便是因为你这大教道子的名头,生生忍了许多年!可本宫尤还不甘心!长久的驻留在筑基境界这些年,为的便是寻到一个杀你的机会!
同境界决一死战,谁也说不出甚么来罢?
如今看,这大教道子的身份,似是定不了胜,也保不了命!”
话音落下时,谢成琼复又折转身形,看向那一伤四呆的剑宗众人。
“你们觉得北海所用是邪道?那也好,来日,自有用汝家剑法者,现身与你们痛陈利害!
今日诸事,仅止于此。
趁着老娘大仇得报,不愿再动杀念。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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