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五行宗,后山禁地。
静谧的炼法之地,宽大的道殿内,五行宗的此代掌教大修士,已经甚是不安的在道殿内来回反复的踱步良久时间了。
冥冥之中,有着独属于一宗掌教,独属于金丹境界大修士的天机示警垂落,教他无法入定安宁,有泰半的思绪长久的处于某种不可自控的跃动与焦躁之中。
照理而言,五行本也是诸炁总纲之一,此时间掌握着五行道果的金丹境界大修士,以诸气之总纲,追溯那天机示警的运数变化而去,可是却浑无洞照。
冥冥之中五炁纷纭洞照的玄景里,是有厚重的烟霞雾霭笼罩着大修士的窥探,恍若是隔着一整个寰宇须弥世界一样,雾霭的深处是滂沱大雨,雨幕的更深处则是无尽的深邃幽暗。
他无从感应到了那天机示警的源头何在。
但因为道法的缘故,因为切实的在追溯去的过程之中洞见了雾霭烟霞,愈发教掌教大修士对于这般的天机示警深信不疑。
足足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掌教大修士便在这样长久的示警之中尝试尽了一切可能的办法,却仍旧探寻无果,只有心中的焦虑感觉愈演愈烈。
金丹境界的大修士也并非无所不能,他所掌握的道与法也有着其本身的局限,五炁交织之间与天地交感的秘术,先贤遗留在古籍之中的奇法,尽都被他运用起来。
很多甚至是大修士临时从故纸堆中翻找出来的古法传承,被大修士临时参悟,临时运用。
当然,诸秘法的推演,也并非是纯粹的毫无所获,秘法接引着天机运数,映照在大修士那磅礴的思感与念头之中,化作不断跃动显照的灵光。
很快,便教大修士将范围锚定在了法统香火上面。
到了这一步,有一部分的脉络在掌教大修士的眼中已经变得较为清晰明朗起来。
涉及到了法统香火的因果运数上,几乎已经无需掌教大修士做什么过多的猜度,便可以直接锚定在五行遁法的范畴。
这几乎已经是自古五行宗外泄法门以来,五行宗长久的症结所在。
当然,历代先贤、掌教、大修士,对于此皆有防备。
掌教大修士找寻出了历代涉猎天机运数之道的先贤,专门为五行遁法的传续所养炼的数件古宝。
昔日时,掌教大修士稍稍有天机感应,察觉到了宗门底蕴、法脉香火的变化,便会借助这几件古宝监察天下,隔空洞照那些意欲收拢起五行遁法的人,或者是已经走在这条路上的修士。
而又因为这条兼具五行遁法修持的路,其本身的修持过程,会对运数之力产生极大的损耗,因而此长彼消之间,几乎轻而易举的便可以教人用古宝探寻到。
但是这一回,古宝似乎也失灵了。
许是天机运数奇诡之处便在于此处,几乎极难受一两人的掌控与拨弄,而是芸芸众生万象大势的累积与推动。
掌教大修士遇到了数百年许是一见的“孤例”,其人行踪鬼魅而不着痕迹,运数昌隆乃至于另有遮掩,并且才情高绝,在运数之力的剧烈损耗之中已经足以支撑起五行遁法的修持来!
甚至其人的道法都另有跟脚,不会被宗门传承的某两件针对性的古宝所探寻到。
只是,面对这样特殊而且罕见的“孤例”,五行宗的先贤仍旧有着“尽善尽美”的准备和预谋,留有一部需得掌教和五脉大修士共同参与的秘法。
那一部秘法,直接从一宗底蕴和运数着手,以此代掌教和诸脉法统之主的身份,强行进行运数的牵引与印证。
其本身便具备着极高明的因果运数的道法义理,而且以六位金丹境界的大修士道果横压而去,同时兼具着功高欺理的特征。
莫说是寻常修士,便是某一宗的金丹境界大修士要做这样的事情,都能够被明晰的洞见。
可坏也坏在这等高卓秘法的严苛运转条件上来。
五行宗的传续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事实上掌教大修士回看这些年的宗门香火传续,实则五行宗的运数和底蕴是有所衰颓的。
譬如今日,除却他这个掌教大修士之外,一时间竟无法凑齐五脉的脉主大修士。
当然,并非是某一脉的运数明晰的凋敝,而是老朽的先贤坐化逝去之后,正逢这一脉青黄不接的时候,原本有一位丹胎巅峰境界的长老被掌教所看好。
那人也切实的具备着叩开金丹境界门扉的能力,但是为了此脉的天骄道子刘玄甫,那长老不惜耗费自己的部分丹胎境界底蕴,为他熔炼五行无上宝材,相谐而熔炼一炉。
这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其损耗而言,诚然是事倍功半的事情,但长老损耗这般多,只是为了教刘玄甫在打磨道法根基的路上更进一步的夯实底蕴。
哪怕,哪怕长老要为此,拖延数年之久的时间来养炼底蕴,进而再寻证道机缘。
也正就在这几年之间,偏偏就是在这短短的几年之中,竟然有这样的奇诡事情发生,所有的细节无不印证着是数百年一见的“孤例”诞生!
五脉脉主缺其一,哪怕别家法脉有不止一位的金丹境界修士,但是并非脉主,于这般运数秘法上无法替代,便浑不济事。
这是非战之罪!
几乎是运数的吊诡之体现!
再想一想那被长老所寄予厚望的刘玄甫,竟在早先时生生将宝器损毁在了外海镜缘仙岛,只是为的龙王宴饮上面与人怄气。
一想到这些,掌教大修士只觉得因果之间的恶意满满。
他浑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以这样巧合的方式一击便击打在五行宗的命门上!
要知道最一开始的时候,掌教大修士也未曾想过,会在此代有“孤例”诞生,有着先贤准备的尽善尽美的手段,再配合有五行宗门人云游四方,监察天下。
甚至再配合上五行宗于此间的“凶戾”声名。
除却“孤例”之外,几乎是万无一失的局面!
也正因此,当时其实长老曾经与掌教大修士言说过此事,也正是在掌教大修士的认可和允许之后,才有的后面诸般事情发生。
近几日里,愈是想到这些,掌教大修士的心气便愈是不顺畅,那种焦躁感觉在愈演愈烈之中几乎要攀至巅峰,抵至大修士的道心所能够承受的极限!
终于,某一刻,掌教大修士忽地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他折转着身形,回身坐在五色灵玉蒲团上面,在掌教大修士的面前,一种古宝林立,从鼎磬种鼓等诸般祭礼之器再到偏门奇诡宝器,应有尽有。
此时间,掌教大修士像是有了更进一步的纯粹天机示警的感触。
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从这诸般零碎儿里翻找着,很快,他将一尊五色玉炉捧在面前,仔细看去时,拳头大小的玉炉之中,填着似乎年份极其久远的一抔五色土。
那是古五行宗鼎盛时的产物。
只是如今看去是,五色土本身颜色已经在岁月光阴里变得晦暗了起来,而且其上还铺陈着一层灰色的齑粉,像是岁月流落的灰烬与尘埃,又像是甚么古老事物的“骨灰”。
屏气凝神间,掌教大修士捏起一根同样颜色灰扑扑的线香,扎进了玉炉之中。
袅娜的烟尘蒸腾而起的时候,朦胧的雾霭将掌教大修士的面容尽数遮掩在其中,陡然间变得朦胧模糊起来。
一时间,空旷的道宫内,便只剩了大修士近乎喟叹的呢喃声音。
“历代祖师庇佑……”
而几乎就在掌教大修士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说来讽刺,外海,灵浮岛,琅霄山,石室内。
楚维阳正稳稳当当的将那映照在自己心神之中的火遁法的经文洞彻通透,并且已经有着赤红色的遁光显照,将楚维阳的身形包裹。
只是这一次,楚维阳不再是纯粹的将身形消融在火遁法的灵光之中。
几乎霎时间,是五色遁光同一时间从楚维阳的身周显照,将道人的身形淹没,霎时间,沛然的灵韵几乎要冲霄而起,石室内层叠的遮罩在这一刻发出无声息的“哀鸣”声音,遂在五色灵光凝聚成的洪流之中“摇摇欲坠”!
但同一时间,当楚维阳的符阵之力同样洞照向那阴冥道宫的时候,同样有着五色灵光自那阴灵之上显照。
再伴随着源源不断灌涌而来的遁法底蕴,灰黑色的洪流,还有那洪流之中接连显照的真灵熔炼之后的奇异烟霞。
霎时间,那真灵的底蕴越发浑厚。
而几乎就在楚维阳的身形彻底融入五色遁光之中的时候,原地里,玄真宝鉴上亦有着晦暗的五色明光洞照,好似是那阴灵身上的明光,已经也洞破须弥壁垒,显照于现世之中了!
下一瞬,阴冥道宫之内,五色明光之中,一道切实的神形开始缓缓地凝聚。
在钟朝元几乎“过分催熟”的过程之中,这道初创的古老魂魄,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在被炼化成阴灵的极短时间内便被凝练成了神形!
五行宗的道宫内。
几乎便在这一刻,掌教大修士那沉沉地鼻息像是将全数的烟尘尽数吞没了去。
霎时间,磅礴的思感与念头之中,那无垠的雾霭烟霞像是要被疾风骤雨冲刷了去!磅礴的烟雨尽头,像是有着五色明光从幽暗之中冲霄而起!
闪瞬间,掌教大修士真切的听到了海浪滔滔的声音!
可是不等他辨别出更多的细节来,忽地,天地陡然间翻卷,惊诧之中,大修士并未从秘法的玄景里跌落出来。
更相反,一切原本的光影烟消云散去,那翻卷的烟霞雾霭在他的面前变成一道灰扑扑的岁月光阴之路,那满是雾霭的光阴路尽头处,似是有一道朦胧模糊的身形显照。
那身形甚为古老,其本身具备着某种生灭的力量流转,像是隔着一道光阴大幕,从古史之中走向现世,并且在映照身形的过程之中演法,有着五色灵光从中映照,要洞破那灰扑扑的雾霭。
而也正在这样的洞照之中,掌教大修士得以真切的看到,那雾霭里似是远不止那一道渐渐包裹着五色灵光的身形,灵光的洞照之间,更有纷繁的兽相显照若隐若现的显照在其中。
有的一闪而逝,有的扭曲抽象为真形纹路,有的则像是要随着那道身形一同从岁月光阴中走出,活过来!
下一瞬间,真正的天旋地转,从玄景之中跌落下来的闪瞬间,因果运数的映照与反噬,已经兜头砸落在掌教大修士的额角。
登时间,大修士狼狈的从蒲团上跌落下来。
只是此刻他已经无从顾虑身形的狼狈。
远远地眺望着外海的方向,掌教大修士呢喃自语。
“外海……妖修……古修士……不……不是妖修……血煞道……”
最后,掌教大修士的声音变得阴狠、癫狂而冷厉!
“外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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