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外海,立身在半悬空中,神宵宗范老长久的环顾着四面八方,心神前所未有的紧绷着,仿佛是四野八荒之中,那些隐没在层叠晦暗雾霭背后的一切风吹草动,都足以教范老产生剧烈的反应。
任何人在曾经即将寿终,并且长久的看不到证道希望,只能够无奈且悲凉的一步步主动迎接向自己的落幕,一点点看着死亡化作的森森鬼蜮将自己身后的一切吞没……
在曾经经历过这么长久且绝望的一切之后,忽然间再经逢证道机缘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得比范老更好了。
当然,范老也知道,因为早先时全然无有丝毫的筹谋,所以这一切对于证道事机的处理,实则是极其仓促的,他所做下的每一步在范老回头看去时,都能够明晰的洞见其中的疏漏与不谐。
譬如他在知晓事机的时候已经以神宵宗的名义串联七十二道城的时候,无端的耗费去了太多的时间,倘若诸修能够更早一些推动着战线往外海更深处杀去,能够更为皆尽蛇窟所在,对于妖族造成更多的杀伐与屠戮。
这些都能够明晰的增加范老面对证道事机时的气运与底蕴。
此时间一丝一毫的差距,可能便是成与败的分野。
又譬如他该准备好更多的宝材和背后底蕴的交换,以换取到更多的金丹境界大修士能够入得外海,与此间现身的化身大妖捉对厮杀,至少也该保持着长久时间的对峙,直到自己万无一失的将证道机缘把握住。
这件事情,范老耗费尽了昔年曾经攒下的许多人情,说动了部分人,符梅老道也出面邀来了几位友人。
但这些远远不是全部,至少诸如白骨观主等几位金丹境界大修士,便面对神宵宗的邀请而表现的无动于衷。
可是彼时范老已无底蕴与宝材再去说动他们,否则,他将会再有底气一些。
而这些纰漏里面,又最教范老担忧的,则恰恰是源自于同门符梅道人的帮助。
这天底下从来没有谁是被人生生帮扶着跻身金丹境界的。
修士尤重因果运数之说,又以证道之时最为紧要。
可以说符梅道人的每一次出手帮助,从邀请同道助拳掠阵,再到以大法力帮着范老推演天机,道人每多做一步,便是在范老的气运之力上狠狠地戳出一个窟窿来。
可偏偏这些帮助,又是范老所急需的,若无有这些帮助,甚至都不至于有范老此时间立身在此地。
他这是在饮鸩止渴。
可也正是明白着这些,清楚着自己的谋算里面到底有着多少的疏漏,范老此时间环顾着,望向那晦暗的雾霭烟霞背后,他的心绪便有着多么的紧张。
而那在外海之中自然而然的风吹草动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不仅仅没教范老的精神有所松弛,其紧绷的状态,甚至比之最初时尤甚。
因为每一次风吹草动声音的发出,都意味着范老已经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都意味着距离那个正确的答案更近了一步。
终于,当某一瞬间,从不远不近的一段范畴之内,忽地有微茫的气机要冲霄而起的时候,便霎时间惊动了范老。
此时间,一道雷霆几若凝固着一样悬在他的天顶,任何近距离的细微气机变化,都能够教范老所清晰的洞见。
那是远天之际极微茫的气机变化,那道气机本身传递到范老的感应之中的时候已然连甚么风吹草动都不如了。
想来便是在那道气机展露的源头处,也不过是个甚么炼气期,至多是筑基境界范畴内的存在。
但是教丹老惊诧的地方则在于,他却在这一闪瞬间,从那极微茫的气机之中感受到了某种无上与高邈的气韵。
那是某种恍若是正逢饥
饿的时候看到可以大快朵颐的食物一样的情绪变化。
仿佛冥冥之中的道与法在给范老传递着某种消息,那是他现如今恰好所缺少的那一部分底蕴。
难道这便是证道之机?
能够推演出此地,已然是神宵宗推演法门的无上精妙了,范老早先时无从能有更多的答案,因而此刻也无有人能够为他释惑。
他此刻能够依靠的,只有身为修士长久的熔炼道与法,精气神与天地气机接触,所能得到的冥冥之中的感触。
以外海的浩瀚而言,也许那个气机勃发的地方,也属于自己推演出来的机缘所在方位的范畴之内。
也许那道气机本身没有甚么玄奇的,只是先一步攫取了自己的证道机缘,这是气运之争,自己合该要有所决定和动作。
闪瞬间,范老那磅礴的思感与念头之中涌现出几若是无穷无尽的想法。
可是那道气机的展露已经愈见微茫了,即将要彻底的消失在他的感应之中,他必须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做出决定。
于是,在岁月光阴的变化里又一息的时间悄然逝去后。
忽地,在下一瞬到来之际,范老脚踏着雷霆,倏忽间朝着那气机传递而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明光倏忽间划破了层叠的晦暗雾霭。
远远地,在范老的视线最尽头,那浩浩茫茫的大海上,已经有一道黑点显现出来了,那正是海岛孤山所在。
而此时,范老也愈发将那气机之中磅礴的意蕴感应的真切,那切实存在的是某种大抵金丹级数的灵材。
可也正在范老确信与笃定的闪瞬间,还未及他瞧见那黑点真正的轮廓,许是感应到了范老的气机锁定,霎时间,那孤山上竟有朦胧的斑斓灵光显照。
那仿佛是某种蕴藏的法阵之中的独特灵韵,只一闪而逝的瞬间,便教范老的身形驻足在原地。
再看去时,随着那一道斑斓灵光倏忽间蒸腾起来,脱离海岛孤山的范畴,紧接着,晦暗的天穹上,忽地有朦胧的幻影显照,交杂着须弥之力,似虚似实。
而那朦胧的幻影里显照的则是另一方海域,浩浩大海的正中央,是百界云舫镇坐,而在云舫的舟头,一枚化形大妖的道果妖丹悬浮,显照灵光。
也正是瞧见这些的闪瞬间,再仔细回味起来时,果然教范老从早先那气息之中感应到了些许有类元门打熬五脏煞气的道法气机,这般料想来,该是甚么百花楼紧要的门人在此地演法,兼修持着《五脏食气精诀》。
一念及此,范老遂明白自己犯了忌讳,再者说来,自己这一回尝试争取证道机缘,人家百花楼也是在外海出得了大力气,无论本心是为的甚么,可是斩杀了藻道人,到底还是教范老得了许多筹谋的余裕。
如今断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否则气运翻覆之间,怕有大害。
原地里,赶忙朝着那道虚幻显照的景象抱拳拱手,旋即折转身形,看也不看那海岛,径直离去了。
他已然明白过来,似自己这般仓促就应的人,在真正把握住证道机缘,乃至于真正尝试开始证道的时候,都注定会有着重重劫难的考验。
如方才这般看似巧合的,便是运数的考验,唯有度过去,才真正具备着证道的资格。
如今一步行差就错,他愈发需得赶紧回返原地,护持机缘所在之地。
可也正在此时,刚刚自己立身所在之地已经被纳入神念感应之中的时候,忽地,远远地,在自己来时的方向,一道赤光冲霄而起。
霎时间,范老复又顿住了脚步,只闪瞬间,他的脸上有莫大的绝望神情展露。
因为那道冲霄的赤光,太像是证道机缘本身了
。
浓郁到即便隔着这样渺远都能够洞见与感应的妖兽血煞气机,那宝光之中显照的属于金丹境界级数的根髓,还有那再纯正不过的血煞道法门的道与法一角展露。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告诉这范老,这不是甚么相像,那就是证道机缘本身!
他苦苦的耗费了这一生积攒的一切人情、因果、底蕴,苦苦的在外海等待着良久的时间,可偏偏,天意这般捉弄人,那证道机缘竟在自己曾经驻足过的天泰道城。
霎时间,几若是五雷轰顶,登时间教范老万念俱灰。
那紧绷的心弦在这一瞬间崩溃开来,连带着精气神三元的紊乱,乃至于痉挛,强烈的气机波动教他不得不驻足在原地里,乃至于连驾驭着遁光都不能。
也正是此时,当他那尚显得磅礴的神念还未曾从不远处抽离开来的时候。
忽地,恍若是有另外一道雷霆自他的面前划过。
那惊鸿一瞥之中,却是一道若有若无的须弥之力,正裹挟着一枚不时间显照鎏金神华的乌色宝丹,正倏忽间划过了最初时范老的立身之地,复又以远超大修士遁光的速度,朝着西方破空而去。
这一下,早先时万念俱灰的念头尽都一扫而空,原地里,他只怔怔的看着自己曾立身的方向,恍若是化作了甚么石雕泥塑,好半晌甚么都没能说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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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天武道城,城头,养伤营地前。
罕有的,这一回不再是道子杜瞻在主持着养伤营地的事宜,伴随着阵线在时机并不成熟的时候强行朝着外海深处的推进,诸修与玄甲道兵中的伤员也愈发多了起来。
只养伤营地原本的人手,已全然不够用了。
况且,因着楚维阳前一阵的离去,引着丹宗又暴露出了一批血煞道孽修,打乱了许多有条不紊的安排,愈见得捉襟见肘。
于是,柳老丹师便不得不走上城头来帮衬着自己的弟子。
也正是此时,忽地,远天之际,恍若是有一道乌色雷霆疾驰而来。
原地里,柳老丹师像是感应到了甚么,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抬起手来,浑厚的法力将那道雷光一裹。
下一瞬,一枚不时间有鎏金神华显照的乌色宝丹,便这样被柳老丹师捏在了指尖处。
霎时间,柳老丹师汗毛耸立。
哪怕隔着千万里之遥,当自己捏住这枚宝丹的时候,便顿觉有一道又一道的目光隔空观瞧而至。
也正是这些具备着切实力量的目光,教柳老丹师似是明白了甚么。
他忽地一笑,一翻手间,便有一樽长久以来始终被丹焰所包裹的丹炉显照。
丹炉通身赤红,乃是以南山赤铁浇铸而成,内里宝光氤氲,仔细看去时,正是一团盈盈流光自丹焰之中流淌着,好似是药脂丹浆一般,却始终未曾定下丹形。
也正此时,看了眼丹炉,柳老丹师遂仰起头来,像是隔空与那些目光坦然的对视着。
话音落下时,未有丝毫的迟疑,柳老丹师将手中捏着的乌色宝丹,直直掷入了那赤红的丹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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