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海,极深处。
百界云舫上,最顶层处。
幽寂的房间之中,袅娜的檀香弥散在静室之中,层叠的经幢恍若纱帐一样的交缠在木屏风的后面。
而此时间,青荷姑娘的脸上正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俏生生的静立在了屏风前,她轻咬着薄唇,好一会儿,忽地娇滴滴的开口轻声唤道。
回应着青荷姑娘的,是那木屏风后面纱衣摩擦的窸窸窣窣声音,紧接着,方有那熟悉的慵懒声音从经幢缠绕的云床上传递出来。
「丫头,你师父将你关在那间窄屋里边,只几天的功夫,你就能够破开房门的禁制,以一己之力跑到我这儿来,这眼看着,你自己在外海和道城间走过了一趟,真真是大有长进,这一点,师祖很是欣慰。
我也晓得,你来找我是为的甚么,你六师叔祖人走了,这嫁衣一脉的法统香火原本由她代持,如今连带着她那一支的法统,一同落在了咱们这一脉,你若是真个想要修那蕴养元宫一炁的秘法,我不拦你。
可你这丫头,也别在这个节骨眼上非得着急着修持啊,这不是给你师父上眼药呢么?她才刚刚炼化了百界云舫,正生着闷气呢,那日里事态紧急,我不过是说她两句,语气重了些而已,就好些天没理我。
可我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百界云舫毁在外海,可这是证道宝器,我已证道,也不能翻过头来再走一遍成道路,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师父了,可这是改道途,道心是要受到拷问的,让她先缓一缓。
再者说,她接续了百界云舫,接续了你六师叔祖的道途,那底蕴上差的那一步,便仍旧需得找人家盘王宗去了结因果,你已经快了你师父一步,总不好甚么事儿都快过她去,还要不要你师父证道金丹了?」
闻听得此言,尤其是那一句话,原地里的青荷姑娘,兀自露出了矜持的笑容。
可紧接着,不知想到了甚么,青荷姑娘的脸上复又露出了满是羞涩的神情,面颊愈见绯红。
许是隔着层叠帷幕仍旧将青荷的神情瞧得真切,这会儿时,那慵懒的女人声音忽然变得促狭起来,仿佛在问甚么极不好意思,却又满是阴私的事情。
闻听得师祖这般问,起先时,青荷先是一怔,紧接着,旋即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警惕浮现在心绪之中,倏忽间,她的脸上复又绽放出了最为璀璨的笑容来。
那清澈的眼眸之中仿佛有水波流淌而过,青荷姑娘立身在原地,好似是思量着甚么往事,也不知想起了甚么来,脸上愈见玫红,连那淡雅的花香气息都自房间里弥散开来,一点点压下了那袅娜的檀香气息。
等青荷姑娘的声音再响起来的时候,那声音糯糯的,几若是甚么蚀骨的魔音,顷刻间便要将人牵引向那欲念之界。
瞧见青荷姑娘这般做派,饶是那声音慵懒的女人,都在倏忽间顿住了一切动作,那云床里窸窸窣窣的纱衣磋磨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女人那银铃一样的笑声,不断的回响在静室之中,只倏忽间,便将青荷弥散在房间里的花香都一扫而净。:
紧接着,那笑声渐歇。
「丫头啊,你这哪里是想到你那好师兄了,这分明是在防着祖师我呢!得,有你们师徒俩这样的态度,人许是差不了的。嘿!当年这了结因
果的事情,还险些落在我的身上呢。
可惜,玉髓河畔远远地看过一眼,他们上一代的那几个修士都是不成的,要修为没修为,要相貌没相貌,倘若我当时认下,如今哪还有你这丫头在这里护食儿?
不过师祖我啊,有一件事儿态度却是极明确的,你们师徒俩再怎么争,我尽量调和着,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不许争到不管不顾的地步,反而教外人占得了先机去!
咱们百花楼一脉的修士,便是那斑斓的烟尘,天数定下来,做不得那风,却能做那乘风而起的人,这茫茫人世,一辈子匆匆而过,能遇到这么一个,不容易,好好把握住!」
终至于此时,青荷从女人的声音之中,听得了几分郑重,听得几分劝诫。
于是,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平和了下来,不见了那百花楼技法所传授出的极刻意的身段,亭亭而立间,静静地颔首应诺道。
瞧见青荷那欲言又止的话音儿,女人笑了笑。
闻听得此言,青荷到底是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好一会儿,方才在屏风前恨恨的跺了跺脚。
话音落下时,青荷便知有些冒失了。
许是在报复青荷防着自己,之前那慵懒的女人在扫净房屋中浅淡花香的同时,复又做了些悄无声息的手脚,直至此刻,青荷方才从静室之中嗅到些略显腥甜的气息。
也正是这气息的弥散,引动着青荷的情绪,一时间,竟教她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可话说出口,便像是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
而事实上,想要收回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不知何时,师雨亭那窈窕的身形已经立身在了青荷的身后,掌握着百界云舫,掌握着一花一世界的高邈玄境,除却静室里已证金丹大修士的女人之外,谁也不清楚到底是甚么时候,师雨亭立身在那里的。
而青荷与师祖那彼此间都略带勾心斗角的话,也不知被师雨亭听去了多少。
只是到底这一句,教师雨亭无法再静听了。
越说越是不像话了。
羊脂白玉一样的无暇手臂从纱衣中伸出,自青荷的身后,狠狠地扯住了青荷的耳朵。
许是用上了力,许是只做个样子。
可登时间,青荷却像是吃痛一般,大呼小叫着,朝着师雨亭的方向跌跌撞撞的斜靠过去。
然而这等招数已难奏效,原地里,师雨亭遂已经避开了身形,反而是扯住青荷耳朵的手掌,自始至终未曾松开。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拉拉扯扯的离开了静室。
饶是两人的脚步声音都已经变得极邈远,师雨亭呵斥的声音仍旧能够教人真切的听闻着。
与此同时,也不知是不是师祖那用下的手段仍旧影响着青荷的心绪,饶是师雨亭这般连珠炮弹一样的话劈头盖脸的砸落,原地里,青荷的声音却仍旧带着些无法无天的促狭。
「唉?妹妹!姐姐刚才都是
说笑的,哪里要这般认真?」
静室中,直至师雨亭与青荷两人且嗔且喜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彻底听闻不到后,原地里,那层叠经幢笼罩起来的宽大云床上面,慵懒的横躺着的女人,忽地噗嗤一笑。
可紧接着,女人的声音忽地一顿。
无端的喟叹着,良久的缄默无声,于是,偌大的静室里,便只剩了木屏风的后面,那层叠的经幢笼罩下,若有若无的窸窸窣窣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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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海岛洞府,石室内。
再度有那水火交缠成的异色阴阳太极鱼图悬照,霎时间,斑斓的颜色映照在了幽暗且狭窄的静室内,良久的时间过去,显照在水火之中的深红色篆纹愈发的繁浩。
仔细端看去时,仿佛另一道满蕴灵意的篆纹长河,复又流淌在水火之中。
但事实上,那些篆纹仍旧是有所不同的,在乌光悬照的那一面中,那些深红色的篆纹虽然狭长,可是仔细看去时,极古拙的几道回旋之中,那些篆纹尽都是以先天八卦的意蕴首尾勾连着,复又回旋不休,生生不息。
而此时间,那些八卦篆纹回环不断的交叠,仔细看去时,约莫已有七道,而伴随着血煞之气的炼化,紧接着,那第八道,似是已有着显照的趋势。
而在翠光悬照的那一面中,深红色的篆纹繁复交织,烙印着一道又一道南明咒的篆纹,可仔细看去时,不论其数目的繁多,实则篆纹的内里鸟相,尽都是白鹄与青鸾。
可是,正在此刻,似是那繁浩的篆纹里,要展露出第三种鸟相来。
一切似是都抵至了蜕变与升华的门前。
与此同时,倚靠在石壁瘫坐的五人,皆对视一眼,像是怀着某种壮烈的情绪,一边抬着手显照着血焰,一边各自端起面前的大釜,将内里满是刺鼻气味的药汤一饮而尽。
下一瞬,水火之上明光大放,倏忽间,似是将楚维阳清瘦的身形淹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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