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道城,丹宗坊区,庭院静室中。
木屏风的后面,青荷捻起一炷香,正插在香炉中,任由袅袅檀香蒸腾缭绕,烟气弥散间,隐约见得那悬照的金丹法旨上灵光兜转,愈见元理幽深。
于是,青荷的神情愈发恭敬,跪在蒲团上,接连叩首,口中不住地诵念着字句,仿佛随着香烟的升腾,似是连带着自己那清丽的声音也随之带去了有无之间,由此及彼,愈显玄奥。
也正是在此时,随着偶然间青荷的诵念声音告一段落,不等她这里再有甚么动作的时候,倏忽间,悬照在静室里的那一页金丹法旨上陡然间明光大放,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的气韵从那页金纸上透出,伴随着兀自呼啸在静室里的妖风,愈演愈烈之中,几乎要教人透不过气来。
正此时,静室的角落之中,被楚维阳远行之时留下来的白玉毒蛇倏忽间架着一道碧云腾空而起,原本细长的蛇躯在这股妖风之中迎风暴涨,口中吞吐着蛇信,嗡鸣声一息胜过一息,愈显得惊惶且不安。
那一闪瞬间,青荷也只顾得这样宽慰了玉蛇半句话,正当她也颇困惑不解的看向那绽放明光的金丹法旨去的时候,倏忽间,一道斑斓神华从中坠落,自半悬空中一个兜转,便直直的落入了青荷的眉心。
只闪瞬间,一片朦胧模糊的景象自青荷的心神之中炸裂开来,那是风雨飘摇的外海,是不住哀鸣的百界云舫上空,是师祖凌空而立、睥睨四方,是师尊毁去本命宝器,以一点宝光炼化船舫。
那虚幻朦胧的光影灵光,某一个闪瞬间,师雨亭打落的宝光几乎与百界云舫复又熔炼成了一体,眉眼恍惚间像是隔着千万里之遥,与身处天武道城的青荷对视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师雨亭的声音也透过了这道灵光,响彻在青荷姑娘的心神之中。
只闪瞬间,洞照了心神之中那朦胧幻影,原地里,青荷猛然间身形往侧旁一跌,踉跄着似是想要起身,又忽地脱了力,整个人狼狈的跌坐在蒲团上,许是惊惶,许是不敢置信,剧烈的情绪生发,教她肩膀都不住地颤抖起来。
灵醒似她,只一眼窥见幻影,便已经彻底明白了这其中的本质变化。
她许是无从猜度事情变化的过程,可一眼却已经认清了结局。
六师叔祖陨落在了外海!紧要时刻师尊不得不临时接手炼化了师叔祖遗留的证道宝器!
再想到了师叔祖证道时不得不思量的故宗因果,又联想到刚刚师雨亭那字里行间咬牙切齿的情绪。
忽地,那惊慌与不敢置信的神情倏忽间散去,原地里,不知道想到了甚么,青荷竟忽地笑了起来,仿佛有些许的得意,偶然间想到了甚么,又有些惊惧起来。
可不等她这里的情绪再几经变化,正当她沉沉思量着的时候,那悬照的金纸上,斑斓的神华渐次涌现,复又被束缚在金纸表面,仔细看去时,随着妖风的涌动,卷动着斑斓神华几如漩涡一般。
而在那似实似虚的漩涡的另一端,在于此,在于彼,那无形的门扉洞开,一方幽暗的静室显照在另一端。
于是,静室的角落之中,那玉蛇的嗡鸣声更甚。
眼见得那一夜金纸上已然有着神华凝聚,要洒落下来,朝着青荷的身形笼罩而去,短暂的瞬间,青荷这里甚么情绪尽都散去了,她忽地一翻手,捏起一枚空白玉简贴在眉心,伴随着泥丸宫内一道神念透出,落入玉简之中。霎时间再看去时,那玉简上灵光兜转,已然灵韵丰沛。
做罢这些,青荷才将玉简往前一递,正落在了玉蛇的身旁。
到底已是被楚维阳以妖脉复炼过的玉蛇,驻足在炼气期巅峰,玉蛇早已通灵,这会儿听得了青荷的话,玉蛇吐着蛇信,竟轻轻颔首之后,驾驭着碧云,直将自身蛇躯盘在了那枚玉简上。
乍看去时,似是已有几分楚维阳回返,玉蛇这里便绝不挪窝的姿态。
眼见得此,青荷遂也笑了笑,她虚虚的抬手,似是在隔空抚摸着那玉蛇。
话音落下时,一页金纸上,无量神华洒落,将青荷的身形笼罩,与此同时,青荷也从蒲团上缓缓地站起身来,似是从那几乎同源而出的无量神华之中借得了一股力气,莲足接连轻点在空处,整个人却兀自蹈空步虚而起,妖风之中卷动着青荷的衣袍,衣袂纷飞间,好似是玄女飞天一般,最后身形彻底的融入了那无量神华之中。
等再看去时,青荷那朦胧模糊的身形,便已经立身在了漩涡另一端的幽暗静室里面。
在于此,在于彼。
唰——!
下一瞬,妖风呼啸的厉害,略显尖利的嗡鸣声中,最后一股妖风忽地吹拂而过,漫天的斑斓花煞化作烟尘洒落静室之中,再看去时,半悬空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神华和金纸的踪影,尽都鸿飞冥冥。
于是,偌大的静室里,便只剩了偶然间玉蛇的嗡鸣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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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城中央的坊区里。
静谧的庭院之中,楚维阳正沉浸在修炼里面。
自从互相道了跟脚之后,有了谢成琼做师叔来庇护自己,楚维阳在此地原本有类于软禁的日子,陡然间也好过起来。
谢成琼不仅仅是给了楚维阳一份见面礼那么简单的事情,再后来,她又送了一枚玉简到楚维阳的手中。
那玉简里面并无甚么功诀,只一道篆纹首尾勾连成的一小段禁制。
可楚维阳看的真切,那一小段禁制,正是萦绕在自己庭院之中连绵交织的禁制中颇紧要的一处节点。
有了这枚玉简的指点,楚维阳便可以轻易的炼化这一处节点,倒也不只是反向将整个庭院的全数禁制尽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可炼化了一处节点之后,楚维阳便不至于是甚么都不晓得的睁眼瞎。
到时候,谁在甚么时候借助禁制灵光朝着庭院之中喟叹着甚么,谁曾经在庭院前驻足,谁准备开启禁制走入庭院内,尽都在了楚维阳的掌控之中。
也正是多了这一层掌控之后,楚维阳遂心态安稳的开始了修行。
毕竟一路走到今天,楚维阳身上出格的道与法颇多,任是哪一道在外人面前泄了跟脚去,都是天大的麻烦,不亚于与神宵宗范老这番言说的***烦!
本已经炼得熟稔,炼得如臂指使的蚀心符咒的驾驭法门,饶是楚维阳以为诸般意蕴已经在自己的手中熔炼了一炉去,可只是短短半日的功夫,便教谢姜从驾驭法门之中窥见了剑法的痕迹。
若非是那闪瞬间的惊鸿一瞥,老实说,便也没有了后面无端生发的诸多事情。
至于今日这一步,追根溯源去看,因果还在那符咒的驾驭法门上。
也正因为此,楚维阳愈发明白,不可太过于盲信一个人的才情,也不可太小觑世人的眼力,愈是在世人之中道出了诨号来,入得众目睽睽之下,愈是需得小心谨慎。
这会儿,静室之中,楚维阳的面前,是两件宝器高悬。
一边,是山河簋
兜转灵光,内里水火交缠,一点赤红晕散开来,熬炼着诸般妖兽血肉与宝材;另一边,是玄真宝鉴显化阴冥,镜上接连是阴煞鬼气升腾,却又受到符阵拘束而不得肆虐,凄厉的魂音之中,愈见一道道灰黑色烟尘涌现,被不断的拆分成丝丝缕缕的灵光,复又在一道道蝌蚪文间兜转,似是无形无相之中被炼化去糟粕。
老实说,这一行护送宝药,确确实实也因为是在诸修的注视下,楚维阳未曾敢做太多的事情,以免教人看出跟脚来,所以一路上,不论是妖兽的血肉还是妖兽的魂魄真灵,收获尽都不多。
可等到入驻这处庭院之后,反而是谢成琼这里也不曾与楚维阳发问,不多时候便转而送来了整整两枚乾坤囊的妖兽血肉和鬼符木牌。
眼见得楚维阳当时的目光诧异,反而是谢成琼面带笑意,眉眼间更是多了几分警告意味。
「人过留声,雁过留痕,你自道城之中驻守一月之久,许多细节自然也是有迹可循的,师叔我无须问你,只需差人来查一查你玉符上记勋的去向,便足以知晓你日常中以何等宝材维持修行。
好罢,师叔做这些,是有警示你的意思,教你也莫将道城一脉尽都看的太亲近,有人的地方,便一定有诸般腌臜事情,甚么东西可以用记勋去兑换,甚么宝材宁肯多生些波折,也要悄无声息的去置换,这等藏匿自己跟脚的事情,需得多个心眼才是!
至于这些宝材,好生收下便是,你被拘在这庭院中,老实说也有师叔行事冒失了些的缘故,可再传出去,便断没有再教你一边受着我的照看,一边却连修行宝材都用不上的事情,些许微末顽意儿,就不值得再计较了。」
谢成琼警示自己的话仍旧萦绕在心头,也正当楚维阳沉浸在宝药与魂魄灵光的炼化之中的时候,正此时,倏忽间,悬在楚维阳腰间的玉符,在一阵嗡鸣颤抖之中,忽地悬照出明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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