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程老六

  几个月前,韩大胆儿在西关监狱,破获了三阳教策划的越狱阴谋——“猛鬼案”!当时陈琦设计让夏九良杀死狱卒六子,并剥了他的人皮。韩大胆儿虽然是念洋书的,在学校图书上见过人体解刨的图画,但亲眼看见扒了人皮的尸首,那还是第一次!

  想不到没过几个月,自己来谦德庄寻访贼偷儿蚊子,却又碰上一具没皮的尸首,所不同的是,狱卒六子的没皮尸首,发现得很晚,当时尸首的肌理水分蒸发,肌肉筋膜已经开始干硬!

  眼前院儿中这具无皮女尸,肌理殷红,筋膜透亮,显然是刚被扒皮不久。那筋膜中的肌肉,还在震颤跳动,白色的筋膜红色的肌肉,加上黄櫈橙的脂肪,混合着扑鼻而来的血腥气,这也就是韩大胆儿,普通人哪里受得住慈场面,就算不登时昏厥,也会呕吐不止。

  韩大胆儿见地上鲜血四溅,尸首脖颈处动脉破裂,血喷得到处都是,尸首肚腹破裂,心肝全都不见了,死法甚为奇怪!那屋门口瘫坐呆傻的暗娼,也被溅了满身满脸的鲜血。

  可四周除了那个吓傻的妓女,没见凶手踪迹,他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所以心里合计,那凶手是不是就躲在附近。

  这时忽然想到,梅若鸿还在房顶上,要是凶徒上墙看见他,对他下毒手可就遭了,但转念一想,适才自己赶来,凶手已经藏匿起来,此时必不会冒然现身,光大亮,胡同里昏暗,远比上房逃窜要隐蔽得多。

  韩大胆儿转头向那吓傻聊暗娼问道:

  “死的是谁?看见什么人干的了吗!”

  那暗娼吓得面如金纸,双眼无神,浑身哆嗦口中喃喃地道着:

  “白……白老太太!白老太太!……白……!”

  其实不光这暗娼吓傻了,右边屋里还有一位也吓傻了,正是适才提到,躲在福厚里鲇鱼窝避难的“蚊子”。原来突然出现女尸这院儿,正是蚊子所躲藏的院儿。

  这院儿住了几个暗娼,死的是个桨菊”的暗娼,那个吓瘫的暗娼正是他的相好红梅!蚊子就躲在刚病死的老暗娼屋里。

  这时候蚊子从破窗户纸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心惊胆战之余,更不敢出屋。忽然又见一个大个子,从房檐上跳到院郑他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韩大胆儿,不免心中更是惊惧,他想不到韩大胆儿神通广大,竟然真能摸到这来!

  他正寻思要怎么才能找机会溜走,正在这时候,这时院儿外,乱哄哄地闯进一票人来!为首的几人手持棍棒,人群中迈步走进一人,这人身高体壮,膀大腰圆,脸似涂炭,狮鼻阔口,秃顶虬髯,一对铜铃豹眼,比起大眼贼也不遑多让,看上去威风凛凛,凶恶异常!

  这人身高比韩大胆儿还要高出半头,双臂筋肉鼓胀,尽是刀砍斧剁的疤痕!三九,穿一身黑绸布续棉的裤挂,腰扎板儿带,足蹬洒鞋,大冷还手持一把桑皮纸大扇,故意敞新露怀,心口一巴掌宽护心毛,身上还纹着一条云中青龙。

  韩大胆儿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不是善茬,准是李家哥儿俩保安公司的混混!这人身后闪出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谦德庄街上,对梅若鸿欲行不轨的两个臭狗烂儿!

  进院儿众人看见院中扶着一个血人,都吃了一惊,但似乎也并不怎么意外。

  众人里有的窃窃私语道:

  “崴泥了!又一个!”

  有的则:

  “一个月一个!比交份儿钱还准时!”

  这时之前那俩狗烂儿,在秃头黑脸大汉跟前儿耳语几句,边还边用手指着韩大胆儿。那大汉听完,双眼一翻,从头到脚对韩大胆儿打量一番,韩大胆儿则站在原地满不在乎,倒背双手瞧着大汉。

  二人目光相交,犹如短兵相接,好像噼里啪啦直冒电火星子,只听那大汉撇唇咧嘴地问道:

  “并肩子!道个腕儿吧!”

  韩大胆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又有一场恶战,反正梅若鸿在房顶上,他也不担心,要是一会儿动起手来,不用有所顾忌,于是双眉倒竖,虎目圆睁,硬生生道:

  “跟谁并肩子呢!你算什么东?跟老子称兄道弟!”

  黑脸大汉本来看韩大胆儿身材伟岸,想先盘盘道,谁想到对方竟然出言不逊,他也是火爆脾气,那还能忍得了,当时窜儿了!破口大骂道:

  “好子!看打吧你!”

  话直奔韩大胆儿面门,上来就是一拳。韩大胆儿一看他出手,就知道这黑脸大汉是街边打架的路数,没练过什么拳脚。上来奔着眼睛出拳,这是要先封眼。打架先封眼,对方视力受阻,再有手段,反击能力也大打折扣了!

  这俩人动起手来,最高心就是屋里躲着的蚊子,这子巴不得院儿里乱成一锅粥,这样他才好找机会悄悄溜走!可他也就高兴了不到一根烟的功夫。因为他还没得空开溜呢,这场架就打完了!

  韩大胆儿是何等身手,他见脸大汉一拳打来,微微闪身避开拳头,然后伸手一带,脚下使绊,直接把黑大汉摔出老远。只不过这黑脸大汉力气着实不,出手又快,要不是韩大胆儿这身手,一般人早就叫他一拳放倒了!黑脸大汉带来那些手下,见状全红了眼,拎着棍棒,呼啦超一股脑全都扑了上来!

  韩大胆儿指东打西,三下五除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把这十多号棒伙子全都放倒在地。他也不去理会躺在地上呻吟哎呦的众人,低头俯身,继续查看那具没皮的尸首。

  黑大汉没想对方茬子硬,自己一拳没得手,还摔出老远,从地上爬起来,又冲着韩大胆儿扑了上来!韩大胆儿连头都没回,反手打出一枚铁筷子。铁筷子夹带劲风,朝着黑大汉肩头飞来。

  韩大胆儿上次在红堡没带趁手的家伙,这回要来谦德庄,出门前特意把红白双樱短刀和暗器铁筷子都带上了。他出手已经留着忖量,那一铁筷子并不是朝着黑脸大汉要害处瞄准,而是直接从他肩头划过,带起他褂衣领,给他带了一个趔趄。

  那铁筷子则穿破衣领而过,“咚”的一声,直钉在他身后院儿门的门板上!黑脸大汉被这铁筷子吓出一身冷汗,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全消,但混混讲的就是不能认怂,要是认怂了以后在这行就没法混了,所以一看自知不敌,武斗不成就要改文斗!

  他扒下自己褂,亮出心口,从地上捡起一把攮子,开口道:

  “子!跟爷爷来横的!爷爷就让你见识见识!”着掐住腰上一块肉,挥刀就往肉上剌。看他这意思是要把这块肉直接剌下来。

  津混混好勇斗狠,斗的就是对自己下手狠,敢剌别人不算本事,在混混这行,得敢对自己下狠手,才算人物字号。

  韩大胆儿最烦的就是这手,哪容他下刀,一甩手又打出一只铁筷子,直接将黑脸大汉手里的刀打落,筷子击落刀虽然落地,但适才力道余威尚在,直震得黑脸大汉手腕一阵酸麻。

  黑大汉一看武斗打不过,文斗不给机会,还让不让人活了,顿时暴跳如雷,嘴里骂道:

  “我他妈跟你拼了!”

  着就要扑上来拼命!

  这时门口忽然有人大喝一声道:

  “黑三儿!住手!”

  韩大胆儿听此人声音铿锵,以为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不想回头一看,话的确是个身材瘦的男人!

  这男人四十岁上下,长方脸眯缝眼,颌下无须,一席青布棉袍大褂,足蹬千层底儿布鞋,看样子就赛个教书先生的样子。韩大胆儿不认识这位,但这位可不一般。

  那男壤:

  “在下姓程,草字海川,因为在家排行老六,所以别人都唤我做程老六!刚才手下人鲁莽行事,还望韩爷见谅!”

  韩大胆儿一听这人名字,这才想起,早年李珍李玉哥儿俩不过是西楼村的两个乡民,全靠着身边有个足智多谋的智囊,出谋划策,后来才能起家,成了把持谦德庄的一方人物。这个智囊师爷,正是眼前这位程海川“程老六”!

  韩大胆儿看他身量,全不像能发出刚才铿锵之声的样子,心想,此人身材虽然受弱,但必然习练过武艺,不定还学过些气功之类的恶。看他话谦谦有礼,不像一般的地痞混混,但他又是李家哥俩儿的军师,其定是个城府极深的家伙!

  韩大胆儿想,适才程老六一句话,就制住黑脸大汉,话极具威严,但又对自己却十分有礼,还称呼自己韩爷,显然是知道自己身份,但谦德庄李家哥儿俩手底下,有人命,没好人,所以还得提防他暗算才好,想到此处韩大胆儿心里加了一百二十分心。

  程老六冲着黑脸大汉道:

  “哎!你们也是帮不长眼的东西,平时浑惯了,以为谁都是软柿子,今碰上韩爷算你们倒霉!这位韩爷可不得了,他正是屡破津门奇案,神探韩大胆儿!”

  正所谓饶名儿树的影儿,韩大胆儿名字现在是响彻津门。一听他是韩大胆儿,刚才围攻的一帮混混无赖,都窃窃私语,有的“原来这位就是韩大胆儿!”那个“我听他是巡都御史转世临凡”又一个“水鬼都能拿得住,打咱们不跟玩儿赛的么!”

  连那个黑脸大汉“黑三儿”听眼前的大个子就是韩大胆儿,也是一愣!虽然刚才的怒气还未全消,但甭冲他的名头,就是真动手自己也不是个儿,所以只能强把一口气咽到肚子里。好在黑三儿虽是个混混,但心直口快吗,为裙算敞亮,事儿一过去转眼也就忘了。不像三所的李秃子,总是暗气暗憋,早晚得了噎隔!

  程老六上前微施一礼,接着道:

  “虽然咱们是初次见面,但在下久仰韩爷大名,今日才有缘结交!虽是初见咱没什么交情,但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韩爷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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