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狼突苍瞳(二合一)

  “山越本应四分解,逞什么强统一?上府魔君云端立…要叫他…叫他无葬身地。”

  打着锣鼓的旁白扯着嗓子嚎起来,那扮演加泥奚的小将一身黑袍威风凛凛,一抖裙袍,叫道:

  “呵!爷爷做这件事,是非你知我知,天地亦知,呀,便死做鬼魂灵,一心无愧。”

  下首的观众齐齐伸着头长吁气,甚至有人起身叫好,加泥奚在山越人心目中的地位极高,东迁的山越人不乏大厥庭出来的难民,带来了加泥奚死前的故事,山越人的崇敬同黎泾镇原住民对加泥奚的畏惧之心混合在一起,诞生了台上这个亦正亦邪的君王。

  老汉依旧叹着气,身后那道温厚的声音传来,在众多喧哗声中依旧清晰可辨。

  “老人家,叹什么气那。”

  老汉晃了晃脑袋,眼中满是感慨之色,低声道:

  “那年我方才三十岁,随着项平公从军去过山越之地,眼见过许多东西,加泥奚…是个英雄人物。”

  他回过头望了望身后之人,却是中年模样,肩膀宽厚,眉毛缓且长,气度雄远,负手站着,望上去就不是一般人,态度顿时恭敬了许多。

  台上的旁白伊伊呀呀地唱起来,敲着锣鼓道:

  “你你你——莫要害了治下百姓!”

  “呸!黎民作我的车架,军马作我的刀槊,呀,你又能如何?!”

  黑袍小将高声喝着,下面的一众人又将头缩了回去,皆沉默不语,中年人听得微微点头,低声道:

  “此话应是加泥奚那等人物会说出来的话,倒也有一番气势。”

  “害!”

  老汉一拍大腿,笑道:

  “下一出唤作《项平公魂归故里,木焦蛮大旱夺位》,那才叫人尽长叹,愤声怒骂,有一出好景象看嘞!”

  “大旱……”

  李通崖喃喃了一声,低声道:

  “当年确有一场大旱。”

  “老爷当时才多大,竟能记得,倒也厉害。”

  老汉夸了一句,越看李通崖越觉得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试探地问了句:

  “老爷…可是姓李?”

  李通崖轻轻摇头,不去应他,只笑道:

  “这黑袍小将哪里都好,唯独童色不同,加泥奚乃是鸱张褐目。”

  “老爷,鸱张褐目是鸱枭之相,可不好寻呐!”

  老汉笑盈盈地应了一句,见李通崖看上去斯文客气,一副好说话的模样,话里话外也尊重他,于是凑上前去,低声道:

  “老爷,世人皆常说狼突鸱张,你既知鸱张褐目之相,可知还有一凶相?”

  “哦?”

  李通崖顿时来了兴趣,笑盈盈地道:

  “老人家且说一说?”

  老汉咳嗽了一声,声音越发低起来,若不是李通崖耳力非人,都要在这喧嚣的环境中听不清这老汉的话语。

  “鸱张褐目、狼突苍童,这狼突苍童之人便戏中说的狼主之貌,童色灰白,谨慎多疑,心怀不轨,走动时常四顾观察,也是吞并异敌的性子。”

  “原来如此!”

  李通崖哈哈一笑,顿时明白了这老汉的意思,笑道:

  “鸱张褐目之人不好寻,这狼突苍童之人在黎泾镇却多着!”

  “哎呀!”

  老汉顿时跳脚,苦笑不已,低声道:

  “老爷晓得便好!说出来便是不好看的事情……”

  李通崖低声笑着,自知老汉暗指的就是主家李家,正了正色,问道:

  “老汉既然晓得相面,不如看一看我。”

  老汉嘿嘿一笑,观察一阵,答道:

  “您这是威风八面,镇守一方的面相,大富大贵,吉不可言。”

  李通崖失笑一声,四下里哄闹一片,原来是台上的戏到了高潮,扮演加泥奚的小将倒下去,老汉连忙抬头去看,待到叹气转过头来之时,身后之人已经消失不见。

  ————

  黎泾山。

  陈冬河一袭白衣,站在院子里,淅淅沥沥的小雨从他身旁滑过,被法力阻隔在外,他缓缓抽出剑来,澹灰色的剑芒自剑上亮起,对面的李玄岭已经持剑而立,法剑上同样亮起灰芒,陈冬河微微点头,拔剑向前。

  “得罪了!”

  李玄岭不曾出鞘,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直到陈冬河到了面前,这才拔剑而起,带出一道亮白色的剑弧,陈冬河童孔放大,连忙转攻为守,惊道:

  “月阙剑弧!”

  那道剑弧击在陈冬河的剑上,叫他后退几步,双手紧绷,吐气回元,又后退了一步才缓过气来,李玄岭则接了拔剑之势,剑招一一往他身上逼去。

  陈冬河不晓得李玄岭练成了月阙剑弧,吃了个小亏,一时间落在下风,好在两人修的都是《江河一气诀》和《玄水剑法》,彼此之间熟悉得很,凭借着更加深厚的功底,陈冬河迅速扳回了劣势,转守为攻,压制住李玄岭。

  “还是姐夫更胜一筹。”

  李玄岭与他斗了半个时辰,微微气喘,收剑回退,陈冬河同样收剑入鞘,这才笑道:

  “不曾想你练成了月阙剑弧,恭喜了。”

  “整整十二年,也不过这一式罢了。”

  李玄岭摇头叹息,有些落寞地答道:

  “父亲还是胎息修士之时便能用出这月阙剑弧,我却一直拖到了练气,有了真元才用得出来,高下立判了…”

  陈冬河笑着摇摇头,安慰道:

  “也莫要同你父亲去比,这湖上又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呢?你的剑道天赋已经不俗,我也不过仗着痴长你几年,才能将你压制住,莫要妄自菲薄。”

  “倒是渊蛟,如今已经掌握了剑芒,在此道的天赋也不错,应要比我好些。”

  提到李通崖,李玄岭眼中多了几分担忧,低声道:

  “也不知道父亲现下如何了。”

  话音刚落,院门嘎吱一声,踏进来一中年男人,两鬓微白,一身灰袍,脚上穿着简单的布鞋,身上毫无法力波动,却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之中不曾沾湿半点,雨滴还未沾到他身上就乖巧听话地滑开,显得神妙非常。

  中年人轻轻挑眉,向前一步,脚底下的积水宛若活了过来般纷纷退开,让他的布鞋始终干净整洁。

  “那剑弧若是向右偏转两分,你便能同冬河打个平手。”

  “父亲!”

  李玄岭登时大喜,激动地上前一步,仔细看了一阵,喜道:

  “父亲筑成仙基了!”

  李通崖轻笑颔首,一旁的陈冬河笑着拱手,恭声道:

  “恭喜二伯!”

  李通崖看着面前两个晚辈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意,心中也颇为快意,笑道:

  “如今我李家,便是湖上第三个筑基世家!”

  ————

  李通崖落座在庭中上首,下首一众李家人皆坐齐了,人人都是面带喜色,相互之间说笑着。

  李通崖轻笑着坐在上首,左手边是练气六层的李玄锋,右手边是练气二层的李玄宣,往下才是李玄岭和陈冬河,李渊蛟和李渊云则坐在最下边,一齐恭声道:

  “恭贺仲父/父亲/叔公筑成仙基。”

  李通崖点点头,笑道:

  “此次闭关,我修成了『浩瀚海』,迈入筑基,我家已经是世家,当有变动。”

  言罢看了看李玄宣,问道:

  “宣儿,这些年湖上如何?”

  李玄宣起身拱了拱手,恭声答道:

  “仲父闭关仅仅一月,密林郡便地龙翻身,大地崩解,城镇圮坏,郁慕高还未寻出头绪,随后密林郡对外的三条大道皆遇袭,或是驿站,或是狭道,杀人毁道,堵塞关峡。”

  】

  “郁慕高气急败坏,却只能独自应对,郁家下一代没有几个成器的,郁慕剑又闭关不理,仲父可还记得害了渊修的那人?”

  李通崖轻轻点头,那人算得上机敏,一瞬间能借助他人尸体分散注意力,迅速将两个储物袋处理了以免资敌,最后自知不得逃生,又用符箓毁了自己身躯,当真是不错了。

  李玄宣点点头,继续道:

  “此人唤作郁慕元,机敏善断,是郁慕高的得力助手,以往是郁慕元在帮着他,如今郁慕元身故,郁慕高左右支绌,越发困难起来。”

  “次年,密林郡坊市还未修复完毕,郁家视为禁脔的东岸诸家又来了个筑基散修,有据地立族之意,几个练气家族便有了左右逢源的异心,让郁慕高大为头疼。”

  李通崖轻轻颔首,低声道:

  “这便是费望白的手段了,郁慕高虽然狠毒机警,却也只能焦头烂额,没了害人的心思。”

  下首的一众人纷纷点头,李渊蛟更是攥紧了拳头,恨恨地叹了口气,李通崖复又开口道:

  “向来是害人容易防人难,若是统治的跟脚不稳,地盘越大越叫人难过。”

  李玄宣点点头,又将李渊平和李清晓抱了上来,李清晓长得可爱,面色红润,脆生生地对着各个长辈叫了个遍,李渊平还要大几个月,却看上去小得多,犹自抱在李玄宣的正妻窦氏手中,看起来怯生生地不敢说话。

  李通崖先是牵过李清晓看了一阵,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从李玄宣手中接过李渊平,微微皱眉。

  李玄宣有些愧疚地抬起头,一旁的正妻窦氏缓缓抬起头,轻声道:

  “我怀平儿之时正逢修儿出事,故而早产,血气虚弱,有先天不足之征。”

  李通崖先是抬眉看了她一眼,赞道:

  “我同项平当年给玄宣定下了婚约,正是看重你大方端庄,是个有主意的,这些年你深居宅院,帮了宣儿不少,修为如今也到了胎息五层了。”

  “仲父谬赞了。”

  窦氏微微点头,将孩子递到李通崖手中,李通崖仔细看了看,一掐法诀,顿时有一股清香涌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李渊平盯着上方的李通崖,面上一寸的空中忽而浮现出点点晶莹之物,旋转着没入李渊平的小嘴之中,李渊平吧唧着嘴,哼了一声。

  李通崖停止施法,在窦氏和李玄宣满是希冀的目光中摇了摇头,答道:

  “不过补一补血气罢了,先天之元缺失,恐怕要神通才能补足。”

  窦氏默默接过李渊平,躬身退下去了,李玄宣垂了垂头,低声道:

  “能补足血气也是好的。”

  李通崖在下首众人的脸上看了一圈,温声道:

  “我既然突破了筑基,便有几事要提上日程。”

  “冬河。”

  陈冬河上前一步,便见李通崖道:

  “你且去一趟萧家,将消息告知了,不要空手去,从族中取些灵物,也不需太贵重,练气境的灵物即可。”

  “是!”

  陈冬河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连忙出了院子,往山下去了。

  李通崖这才回过头,低声道:

  “萧家的萧初筹前辈曾与我有过约定,若是我突破了筑基,则与我家更近一步,行那姻亲之事,若是突破失败,则止步如今。”

  “如今仙基已成,这姻亲之事也该提上日程。”

  下首的众人皆是脸色一变,喜忧参半,李玄锋一拱手,应道:

  “这姻亲之事,我家若是娶还好说,几个渊字辈皆到了年纪,只是我家若是嫁,唯有清虹一人适龄……”

  李玄岭乃是李清虹生父,当下越发焦虑,喃喃道:

  “万万不可,清虹授了符种,天赋又在渊清辈中是最高的,怎么能让她来嫁!”

  李玄宣也是为难地摇摇头,沉声道:

  “确是不可,可萧家家大业大,能与我家联姻都是给了面子,总不可能让人家入赘!”

  “入赘自是不可,清虹也不能嫁出去!”

  李通崖摇摇头,给事情定了性,这才继续道:

  “如今嫁娶未定,我家势弱,按道理还是要嫁女过去,但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

  他抿了一口茶,继续道:

  “大不了让我家嫡子配他家庶女,这样的让步也算是够了,不至于让萧家不满。”

  “仲父说得是!”

  李玄宣应了声,这才继续道:

  “还有一事不曾上报,郁家借了我家的借口,将安家上下杀了一批,扶持傀儡,成了附庸,安景明亦死,唯有安鹧言逃遁而出,后来逃到了我家,如今已经投入我家门下,献上了几道法诀。”

  “安鹧言。”

  李通崖顿了顿,轻声道:

  “让他上来见我。”

  一众人纷纷点头,又仔细聊了一阵,这才纷纷告退,画符的画符,修行的修行,各自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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