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上。
龙右领着小橘子藏身在一块磨盘大小的岩石背后,偷偷瞄着一前一后走向歪脖子树的神父和张奔驰。
“我觉着咱们这么单独行动,很是冒险……电视剧里一般像这种脱离大部队的,通常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就是混在好人堆里的坏人,要么就是马上快要领盒饭的。”龙右神色紧张地扫了一眼四周的情况,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小橘子鄙夷地瞥了龙右一下,撅着嘴道,“我一个小孩儿都不怕,你这么大一个人胆子却这么小,怎么做贼!你要想走,那就悄摸摸地回去,我还得在这儿瞧几眼,证实一些东西。”
龙右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面色铁青道,“我这不是胆子小,是谨慎!你上学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你做事要大胆假设,小心论证吗!”
小橘子瘪了瘪嘴道,“我没上过学……向来都是请的一对一家教,而且自从那件事之后,静姐连家教都不请了,让我自学成材!”
龙右啧啧两声,“难怪你这么喜欢骗人,原来是没家教啊……”忽地想到什么,神情复杂地问道,“刚才那个神父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污蔑那个男教师猥亵你?”
小橘子咬了咬嘴唇道,“其实我背着静姐他们去找过沈老师,还当面给他道歉了的……只是当时事情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静姐又不肯出面澄清,这才导致了沈老师最终上吊自杀的悲剧。”
“李静他们不出面,你也可以自己站出来帮人家说几句嘛……”
“没用的,我也试过这样做,但是大人们根本不相信,只以为我是受到了沈老师的胁迫,于是做得更加过分,变本加厉地报复沈老师……大人们真的很奇怪,最开始觉得小孩子不可能说谎,后来却又不相信小孩子的话,前后矛盾。”
“他们不是不相信你的话,而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龙右轻叹一声,撇了撇嘴道,“所以,我们每个人在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多过过脑子,仔细思考一下会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免得酿成这种恶果。”
小橘子轻轻嗯了一声,眼帘低垂道,“所以之前在铁房子里司马大叔询问谁是凶手的时候,我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就是想着自己验证清楚之后,再决定告不告诉他。”
“这又不一样了,”龙右不紧不慢道,“司马北是侦探,他有一定的判断鉴别能力,即便你说凶手是你亲爸张奔驰,他也不会立马就相信的,你没必要自己冒险来验证。”
小橘子摇了摇头道,“不,我觉得很有必要……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而且这一次的情况很不一样,我觉着即便是我直接说出来,甚至摆明证据,司马大叔也可能不会相信,因为直到现在这一刻,我自己也不敢相信那个人是凶手!”
龙右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说得这么玄乎,凶手到底是谁啊?总不可能是司马北他自己吧!”
小橘子意味深长地瞟了龙右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勾勾地看向不远处张奔驰和神父,目光随着他们的步伐而移动,最终在距离悬崖边缘只剩下三两步的地方停下。
那地方长着一棵枝叶茂盛的歪脖子青树。
树下站着一个身穿红色斗篷的女人。
女人背对着张奔驰和神父,仰头欣赏着悬挂在树上的信众,朱唇微启,声音清寒道,“砍掉吧……这棵树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罪孽,不堪重负了。”
神父瞥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张奔驰,皱了皱眉,回头看向那名身穿红色斗篷的女人,阴沉着脸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指指点点。”
“你误会了……”红色斗篷女人面无表情道,“我不是在对你指指点点,而是在和向即将接替你的下一任炽天使传达乌椰苏的旨意。”
神父面色一寒,环视四周,冷冷道,“这里没有什么下一任炽天使……”侧脸看了看张奔驰,讥笑一声,“当然了,如果你指的是张奔驰这个过气的上一任主天使的话,我倒是没有意见,只不过你确定你能让他乖乖听话吗?”
张奔驰轻轻哼了一声,依旧耷拉着脑袋,紧紧握着滴血的铁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像是一头随时可能暴走的猛兽。
红色斗篷女人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不轻不重道,“我说的自然不是他,十二天使团也是有规矩的,既然他当年付出了足够的代价退出,如今也就没有人能强迫他重新加入……而且他不适合再回到乌椰苏的怀抱了,信任一旦有了裂痕,便很难弥合。天使团需要新鲜血液,不是走回头路。”
神父双眼微眯,寒声道,“新鲜血液?有多新鲜?”
一道清脆的孩童声音忽地从歪脖子树后传了出来。
“亲爱的爱德华先生,您看我够不够新鲜?”
一名身穿白衣,脖子上系着红布的少年缓步而出,歪着脑袋看向神父,微笑着问了一句。
神父瞧清那名少年脖子上的红布,瞳孔一缩,惊声道,“居然是你!”
躲在岩石背后的龙右此时也忍不住低呼道,“竟然是他!”
小橘子讶然道,“你认识?”
龙右摇了摇头道,“不算认识,只是他死的时候,我远远地瞧见过……”
“他死的时候?什么意思?”
“上一次我来这里帮司马北找人的时候,曾经看见很多人围着那棵树上吊自杀,其中就有那个男孩子……他们当时是站在一堆木板上,每个人忏悔一句自己做过的坏事,便踢掉脚下一块木板,直到讲述完自己所有的过错为止,但大多数人都还没讲完就把自己吊死了。”
小橘子愣了一下,震惊地望着那名白衣少年,低声对龙右问道,“那他是怎么活下来?”
龙右摇了摇头,神色复杂道,“不太清楚,我当时注意力被其他人吸引了,再加上有人发现了我的行踪,只能快些离开,没留在这里看到后续发展。”
就在小橘子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歪脖子树下惊变突生!
那名身穿白衣的少年忽然诡异地咧着嘴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手掌。
歪脖子树上那些悬挂着的白衣村民突地睁开双眼,解开脖子上的红布,坠落地面,目光幽幽朝着神父走去。
神父登时一惊,慌忙抬起猎枪,瞄准走在最前面的一名白衣村民,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那名白衣村民胸口绽开一朵红花,缓缓栽倒下去。
但其他的白衣村民并没有就此止步,仍然一脸平静地走向神父,甚至连短暂的停顿都没有。
神父咽了咽口水,一面仓皇地再次拉动枪栓,一面色厉内荏地喝道,“不想死的就别过来!你们这群烂人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应该学会珍惜……”
话还没说完,一只苍白的大手猛地抓住了神父的枪管,继而更多的手按在猎枪上面。
神父奋力地抽动几下,却无法夺回自己的猎枪,索性松开双手,迅速逃到张奔驰身边,声音低沉道,“奔驰……我们也算是朋友,你不会见死不救吧……别忘了,先前你在堡垒里做得那么过火,我都放了你一马,并没有真的置你于死地,现在你也该投桃报李了!”
张奔驰往地上啐了一口血红色的唾沫,斜眼看向神父道,“我抱尼玛啊……”猛地抡起铁锹,狠狠在神父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老子现在也把你打残,但给你丫的留口气,能不能活看你个鳖孙的命了!”
神父眼前一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又实打实的挨了几下铁锹,顿时惨叫几声,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好不容易等到张奔驰不再挥舞铁锹,神父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那些白衣村民抓握着四肢举了起来。
神父惊恐地叫喊道,“你们要干什么?我是炽天使爱德华,是乌椰苏的伙伴,你们这些贱民敢对我不敬,会遭到报应的!”
那些白衣村民并没有在意神父的恫吓,仿佛没有听见那些话一般,继续举着神父,缓步来到歪脖树下。
白衣少年眼神冰寒地看着神父,唇角微微上翘,对白衣村民们挥了挥手道,“乌椰苏说,世上的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有罪,每个人都需要忏悔,就算是如爱德华这样的天使也不能例外……”
所有白衣村民当即齐声高喊道,“乌椰苏!乌椰苏!”
喊声落下时,几只苍白的大手扒去了神父身上的大红色修生道袍。
一根拇指粗细的绳子从歪脖子树上垂了下来,绑成一个结结实实的圆圈,套在了神父的脖子上。
神父颤抖着站在一堆木板上,拼命地扭动身体,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那些白衣村民们的双手像是钢钳般坚固,锁死了他的命运。
紧接着,白衣少年摸出一把小刀,划破自己的掌心,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神父的额头。
白衣村民们随即开始吟唱小岛植树祭典的歌谣。
歌声歇止的瞬间,一块红布系在了神父的脖子上。
有人轻声宣读神父犯下的罪孽。
有人漠然抽离神父脚下的木板。
神父的身子颤动不已。
歪脖子树颤动不已。
不消片刻,神父的脚底和最上面的一块木板足足有三十公分的距离。
神父的四肢无力地自然垂落。
歪脖子树也安静了下来。
白衣少年满意地呼出一口浊气,扭头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张奔驰,淡淡道,“接下来,就该是你了……你也有罪!”
张奔驰活动几下握着铁锹的手腕,无声地笑了笑,笑容中有几分嘲弄的意味。
“够了!”红色斗篷女人侧了侧身子,忽然道,“你难道忘记了我先前跟你说的话吗……这棵树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罪孽,就到这里结束吧!”
白衣少年本想再辩驳几句,却瞧见了红衣斗篷女人那冷酷的眼神,速即将堵在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不再多言。
也就在这一刻,张奔驰抬头瞧清了红色斗篷女人的侧脸,皱了皱眉道,“果然是你!”
藏身在石头后面的小橘子也趁此机会看见了斗篷女人的样貌,瞪大眼睛道,“还真的是你!”
旁边的龙右自然同样看得一清二楚,立时身子一僵,不由地退了半步,右脚踩到一根枯枝上,满脸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是你……”
那根不堪重负的枯枝当即碎裂,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
红色斗篷女人双耳微微一动,循声望向龙右和小橘子藏身的石头,语气森冷道,“谁在那里!”
消失的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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