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外界对军机处的解读是皇帝的帝王权术,通过内阁和军机处两方力量相互制衡,令皇帝的权力最大化。
朱佑樘其实没有这种想法,且不说现在一切权力都落在自己手里,成立军机处的意图仅仅是希望国家能够制定更加严谨的军事战略。
在敲定不将战事延伸到满都海那里,仅仅清剿亦不剌因部的目标后,军机处的三人亦是陆续进行表达各自的看法。
靖国公赵承庆是一个谨慎的人,指着满都海的西蒙古地盘:“陛下,满都海跟亦不剌因即便交恶,出兵恐怕亦不会用全力,大概只是做做样子!”
朱佑樘端起刚刚送过来的茶盏,显得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张永深知人心隔肚皮,亦是表达自己的看法:“夜部的情报虽然证实亦不剌因早有自立为汗的野心,但亦不能完全断定满都海跟亦不剌因已经交恶,稳妥起见不宜倚重满都海!”
“咱们大明围剿亦不剌因,自然不应该指望满都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是她亦不太可能因图谋汗位的亦不剌因跟大明公开交恶,此次她如果屯兵于西,便可减轻我们大明征讨的压力,咱们只需要顾及其他三个方向即可!”王越更显老谋深算,亦是发表自己的观点道。
朱佑樘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欣慰地望了一眼王越。
虽然王越下江南的整体表现不如尹直,但在军事造诣上,却已经是冠绝整个大明。
靖国公赵承庆看到大家的看法基本一致,便将目光落到东边道:“朵颜三卫和海西四部近年来一直很听话,此次是该他们有所表现的时候了!凭着他们的实力,虽然不能完成清剿亦不剌因部的任务,但亦能帮我们对亦不剌因部的东面施予压力。”
随着大明王朝有效的外交政策,亦不剌因其实就是一个孤立的匪首,大明王朝拥有绝对的实力击败于他。
不论是亦不剌因部的东面,亦或者是亦不剌因部的西面,其实都是大明王朝的盟友。
“咱们大明北边兵强马壮,若是纠结各方力量自然可轻松击败亦不剌因,但咱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这北面需要着重考虑!”王越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伸手指向漠北道。
张永的目光跟随着落向北面,亦是深以为然地点头:“蒙古大草原过于辽阔,一旦亦不剌因部打定主意北迁,咱们的大军不好深入漠北!当年太宗坐拥雄师百万,虽挥师五次征讨漠北,然效果并不甚理想,反倒耗费了太多的国帑!”
大明王朝的整体战力一直都在蒙古之上,只是打仗从来都不是单纯战力的比拼,而是各种战术的灵活运用。
蒙古人在偷师《孙子兵法》后,亦是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运用到极限。
他们利用自己的机动力能够,在大草原不断创造出以多打少的局部战场,一旦明军大部队过来便开跑。
朱棣时期的大明军队可谓冠绝天下,只是头三次北征还能有成果,后面两次人家压根不跟明军正面进行碰撞。
大明即便增加兵力打算以十倍围之,但人家是闻风而逃。
行军打仗需要的是精粮,特别提升马匹的运动量,吃的精粮更是成年男子的十天量,出动一次便是一次巨大的损耗。
正是如此,他们固然可以效仿朱棣那般出动几十万大军征讨亦不剌因部,但不得不考虑亦不剌因部打定主意举部北迁的糟糕情况。
一旦人家北迁了,不说根本无法完成歼灭目标,亦会白白浪费一笔天文数字的粮食,而这会成为大明的财政负担。
朱佑樘并不希望此次仅仅是一个找回场子的复仇,捏着茶盖轻泼着滚烫的茶水道:“北面自然要防,甚至可以考虑他们会这样做!朕成立军机处,此次将你们叫过去,除了跟你们相商征讨亦不剌因部的方略,亦是希望你们军机处能够打响第一炮!”顿了顿,便将目光落到张永身上:“张永,朝野对你的非议最大,所以朕希望你能在这一战好好表现!”
问题永远不可能避免,现在自然还得着手于解决,而解决问题的关键始终是人。
朱佑樘深知自己知识的局限性,只是自己是大明的皇帝,天下的人材皆为自己所用,所以问题自然是要交由军机处去想办法了。
大明现在最大的依仗是国库充足,不仅培养出能征善战的军事人才,而且已经拥有出关作战的能力。
只要他们的战术运用得当,凭着大明王朝如今的军事实力,却未尝不能全歼亦不剌因部,从而大大削减蒙古的整体实力。
虽然他现在娶了北妃,跟北妃还有了孩子,但满都海都不可能放弃图谋中原,自己又怎么可能真放弃蒙古的版图呢?
正是如此,他这个皇帝只需要决策正确,而想办法的事情可以移交给新成立的军机处。
“奴婢定不负陛下所望!”张永想到自己进入军机处所遭遇的非议,亦是郑重地表态道。
王越和赵承庆亦是想到了自己的责任,作为军机处的第一届成员,他们亦是有义务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军事能力。
在这种探讨的氛围中,征讨亦不剌因部的方略一点点敲定,在真正制定战略环节的时候,无关紧要的宫女被勒令离开。
西苑门外,常经所统领的金吾卫正在尽忠职守地戒卫,哪怕一只麻雀飞进来都十分警惕。他们的存在,宛如给这座皇家园林加了一道坚固的屏障。
一阵春风吹过,太液池的水泛起一片涟漪,这方天地充满着大自然的气息,而东岸金碧辉煌的宫殿早已经融为一体。
在夕阳染红的养心殿内,朱佑樘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既然如此,那么此次的行动便称之为牧羊计划!”
他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每一字每一句都承载着国家的命运。
“陛下圣明!”王越三人感受到皇帝的野心,当即便是拱手道。
他们亦是感受到作为军机处成员的压力,跟仅仅辅助皇帝处理政务的内阁不同,而今他们不仅肩负着国家的安防,同时还要制定严谨的扩张计划和军事行动。
靖国公赵承庆在离开养心殿后,并没有返回军机处,而是直接离开了西苑。
当天傍晚,他便策马离开了北京城。
军机大臣不仅需要拥有参与军事决策的能力,而且还需要上阵指挥,而他们将是大明王朝版图扩张的最强助推器。
张永亦是回到了驻扎在北京城北面的神盾营中,亦是拿着皇帝的手令命令军队开拔。
三月的京城,迎来一个春雨绵绵的时节。
不仅整个北直隶,乃至整个大明,此时呈现着一幅幅春耕的忙碌景象。
如今黄河得到有效的治理,各地官府都拥有更充足的水利工程预算,虽然大明无法避免自然灾害,但亦是最大限度地推动农业发展。
尽管宝种已经从美洲大陆带了回来,但如今主要种植于皇庄中,想要推广到整个大明王朝还需要数年的时间。
只是大明的金融和税收体系得到了改善,百姓的税负明显减轻,加上海上贸易带动手工业的发展,整个社会都呈现着欣欣向荣的景象。
经过几日的春雨后,京城亦是迎来了一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
夕阳西下,整个西苑笼罩在一片金色的余晖之中。天边,那一片火红的霞光如同燃烧的烈焰,绚烂而热烈。
在这霞光的映照下,太液池的湖面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波光粼粼,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此刻的西苑,仿佛变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那夕阳、霞光、湖水、柳树、山峦、殿宇、楼阁……共同构成了一幅美丽的风景画。
身穿龙袍的朱佑樘在结束一天的忙碌后,通常都会前来听潮阁那边钓鱼,只是今日却是乘坐龙辇来到太液池的北边。
太液池终究是一个八百亩水域的天然湖泊,偏偏还被圈入皇家园林中,所以这座湖其实已经演变成为一个自成体系的大自然小系统,成为很多小动物的天堂。
这里隐匿着一条不起眼的小水沟,它并不宽广,是太液池众多水系中细微的一支,却自有一番幽静与韵味。
沟水清澈见底,缓缓流淌,发出细微的潺潺声,偶尔有几只小鱼或蜻蜓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水沟两旁,正生长一些刚刚钻出地面不久的杂草,但一些新洞和出现的新鲜泥土证明洞中内有乾坤。
“陛下,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韩牛先一步到达这里,显得十分兴奋地道。
皇宫的太监鲜有怀恩那种官宦子弟,基本都是贫苦出身,所以他们对大自然有一种透着骨子里的向往。
在很多人看来探索这座太液池是不务正业,但在他们的眼里,却是一件又一件值得回味无穷的事情。
朱佑樘亲自卷起袖子,亦是来到了一个新洞前,然后将准备好的小铁钓伸出洞中,铁钓已经放上半截胖肥的蚯蚓。
这个时代的生物更具攻击性,就在诱饵刚刚送进洞口的瞬间,里面的生物便已经猛地一口咬了上来。
朱佑樘当即被吓了一跳,然后感受到来自洞里的一股拉力。
“陛下,它上钓了!”刘瑾等太监蹲在旁边看着洞口,顿时比朱佑樘还兴奋地欢呼道。
自从尼龙鱼线得到运用后,朱佑樘渐渐看不上听潮阁那边的小白条、鲤鱼和鲤鱼,却是转移到北面的水域中挑战草鱼,还有夜间总扑通水面的不明大鱼。
这片八百亩水域已经渔禁一百多年,不知孕育了多少神秘的大鱼,甚至还匿隐后世都已经绝迹的珍稀鱼类。
朱佑樘将阵地转移到北面的钓鱼亭,结果前些天在这里垂钓的时候,有太监突然惊慌地发现一条蛇,但事实证明是个美丽的误会。
黄鳝跟蛇原本不像,但随着黄鳝体型慢慢变大,特别几十年的大黄鳝足以让人望而生畏,自然容易被误认为是蛇。
朱佑樘虽然喜欢钓鱼,但对钓黄鳝同样热衷,甚至前世有过徒手抓黄鳝的战绩,所以今天亦是将主意打到了黄鳝身上,决定搞一条黄鳝王来补一补身子。
自从北妃的身孕得到太医的确认后,那帮女人显得更加的卖劲了,甚至皇后常有容都想要再接再厉多要几个孩子。
朱佑樘此时感受到黄鳝的力度,浑身分泌肾上腺素疯狂上涌。
虽然他现在什么都不缺,但太液池像是一座潜力无穷的宝藏般,此时明显感受钓黄鳝所带来的无穷乐趣。
朱佑樘知道任何事情都讲究技巧,却是并没有急于发力,而是保持跟处于发力状态的黄鳝处于僵持状态。
直到感受到黄鳝力竭,这才慢慢地将黄鳝钓出来。
黄鳝的下颌已经被铁钩子牢牢钓住,随着金黄的身子从洞中一点点被扯出,这条肥大的黄鳝慢慢暴露身形。
它的身体十分修长,足足三四斤重的模样,色泽金黄,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宛如一条水中蛟龙。
如此重量的黄鳝放到后世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但现在仅仅是第一个洞,便能够收获到如此的巨物。
不得不承认,这时代的鱼类资源太好了,这座太液池孕育一百多年的资源简直像是一座无穷的宝藏。
“陛下,缸在这里!”刘瑾献宝般,将一个青花瓷缸送上。
朱佑樘熟练地用中指缠住黄鳝王,在解开那个鱼钩后,这才将这条黄鳝王小心翼翼地放了进里面。
当看着金灿灿的黄鳝被困在缸中,脸上亦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只是他们并不知晓,就在他们在抓黄鳝的时候,离他们不足两丈远的小沙滩中,不断地冒出五厘米见方的泡泡。
离他们十丈之外,一个黑乎乎的家伙浮出水面,突然一个下沉,顿时又是一个拍水的声响,溅起了一道水花。
八百亩的水域,封闭一百多年的皇家园林,似乎有着更多的秘密等待挖掘。
夜幕低垂,月色如银。
新土伯府,这是一座坐落在京城黄金地段的上好宅子,而今被弘治皇帝赐予携带宝种归来的刘璋。
刘璋像往常那般跟妻儿吃过晚饭后,便是回到自己的书房。
其实他能够感受到妻儿如今的快乐心情,自他携带宝种归来,不仅以丈夫和父亲的身份平安归来,而且给这个家庭带回了莫大的荣耀。
特别自己的儿子,虽然原本已经进入国子监深造,但他压根不是科举的料子,结果现在成为了新土伯世子。
至于自己的妻子亦是成为了伯夫人,不仅说话的声音明显大了许多,而且主动前来相交的诰命夫人更是多了起来。
刘璋端坐在府邸的书房内,烛光随着窗户吹出来的风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仿佛了下了某个决心一般,他从书架取出一个空白的奏疏,而后坐在书桌前进行了书写,而他的决定注定造成朝野轰动。
因为他这位厥功甚伟的新晋新土伯,既然决定辞去农业部左侍郎一职,放弃这个让人梦寐以求的高官职位。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是花瓶落地的声响。
刘璋眉头一皱,刚要抬头准备呵斥自家夫人养的猫,却发现从窗户翻进来的竟然是一个黑衣人。
却见黑衣人已经朝自己冲了过来,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直逼他的咽喉而来,这是想要直取自己的性命。
只是他此次回到大明以来,别说跟人结怨,他连红脸的人都没有。自己历尽万险归来,真要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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