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赵承庆的铁拳犹如出膛的炮弹,带着破风之音,狠狠地砸向刘吉的面门。
只听得一声闷响,刘吉的惨叫声在奉天门前回荡。他的身体犹如被巨锤击中,踉蹡地后退好几步,最后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鲜血从他的嘴鼻喷出,当即染红了他的官服。他的两颗老牙伴随鲜血飞出,因靖远侯的一拳力量过重,飞向后面官员的人群中。
在看到两颗老牙飞来的时候,那帮官员当即产生条件反射,亦或者是不想沾上刘吉的晦气,纷纷避开。
两颗老牙几乎同时落地,一颗老牙上面有着一个大蛀洞,另一颗老牙带着血。
在场的官员先是望了一眼被打落在地上的老牙,接着纷纷望向倒在地面上的刘吉,而后敬佩地望向行凶者靖远侯。
此时此刻,周围一片死寂。
后面不少官员此刻都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靖远侯赵承庆竟然公然殴打了当朝首辅刘吉,并将其门牙打掉。
只是想到刘吉的言论,还有刘吉明显背叛了皇帝,看到他现在被揍得老牙横飞的惨状,心里反倒十分地解气。
前有王文,现有刘吉,这种奸相人人得而诛之。
“靖远侯,你敢殴打本辅,你……你眼里还有王法吗?”刘吉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自己疼痛难忍的嘴,说话漏风地指责道。
“靖远侯,你这是以下犯上!来人,将此恶侯拿下!”兵部左侍郎王继亦是迅速抓住这个把柄,便大声地命令道。
平辽伯铁象山大步上前,揪起王继的衣领便重拳怒骂一句:“你这个狗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来人宛如一道飓风,在王继这个高个子老头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沙包大的拳头宛如重炮击出。
王继的圆脸像是一个鸡蛋,在一声闷响后,王继已经满脸都是鲜血,嘴角吐出了两颗老牙在拳头离开时落下。
论治国的大道理和辩论的口才,这些武将和武勋自然是拍马都赶不上。只是“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他们无疑更具实干精神,拥有更强的动手能力。
刘吉这几个人扶正兴王明显是要颠覆政权,他们作为皇帝最忠心的臣子,如何还会对这些逆贼袖手旁观。
至于皇帝是否会怪罪,在他们看来,此时不动手才应该怪罪问责。
兵科给事中兰琦和通政使刘纪都没来得及为刘吉出头,却是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脚趾头传遍全身。
“揍死他们!”新任的工部侍郎刘柊禹等官员已经围向刚刚支持兴王监国的官员,显得恶狠狠地喊道。
如果没有当年景泰的前车之鉴,因皇子年幼由皇叔监国并无不妥,但后面的发展已经证明这条路是引狼入室。
且不论景泰帝在位期间好与坏,但在皇位的传承上,景泰帝确确实实是夺了太宗一脉的皇位,甚至差点要不回来了。
刘吉等人现在竟然想要让兴王监国,简直就等同于谋反,这是想要帮着兴王从太宗一脉夺取皇位,他们作为忠臣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一时间,奉天门前广场乱成一团。
文武百官的喊叫声、怒骂声此起彼伏,有的官员拳打脚踢,有的官员将手中的笏板或袖中的奏折作为武器投掷。
刘纪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想要尽全力挥舞着手中的笏板抵挡着越来越密集的攻击,但这种战五渣很快摔得七荤八素。
兰琦的的发髻散乱,乌纱帽不知去向,奋力挥舞着手臂试图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却是被人从身后踹得摔得狗吃屎。
兴王朱祐杬同样不能幸免于难,一个结实的东西砸过来,当即砸得兴王头破血流。何为忠心,自然是要将兴王打残。
至于那十几个跟刘吉关系亲近的师生或同党,亦是遭到旁边官员的殴打,发泄他们心里的那一份怨气。
奸臣,通通都该死!
铁象山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王继不感兴趣,朝着刘吉走过去:“刘匹夫,此等大逆不道之言都敢说出口,当真是大明第一大奸!陛下尚在人间,今皇嫡长子在朝,谁再敢言监国,本伯第一个弄死他!”
说着,便是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平辽伯,您请息怒,千万莫要动手啊!”户部尚书何琮上前进行阻拦,显得苦口婆心地劝道。
铁象山的眉头微蹙,却是警惕地道:“何尚书,你是在为这个奸相求情吗?”
“非也!您是行伍出身,出手不分轻重,打死他便不好向陛下交代了!”何琮连连摇头,当即表明自己的立场道。
“几位侯爷、伯爷,此事还请莫坏规矩,他毕竟是当朝首辅,事情交由咱们文官自行解决吧!”正是这时,一个颇为威严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道。
咦?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扭头望过去,有些官员亦是停止对兰琦等人的狂踹,发现来人竟然是缺朝的吏部尚书李裕和兵部尚书刘宣。
两个人虽然是尚书,但在朝堂的威望极高。
特别李裕自从被弘冶皇帝保下后,宛如皇帝心腹般的存在,帮着皇帝处理所有的人事问题,成为皇帝最为信任的臣子之一。
李裕和刘宣自然懂规矩,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臣等叩见皇后娘娘,拜见皇嫡长子,请恕臣来迟!”
此时此刻,杀红眼的文武百官似乎这才意识到皇后和皇嫡长子的存在般,亦是纷纷将自己的气焰收敛起来。
常有容此前并没有经历过早朝,倒没有想到早朝会如此血腥。
只是想到这帮出手的官员终究是维护太宗一脉,心里不仅不会因此而害怕,而且还有一种隐隐的解恨。
常有容看到自己的儿子开始闹腾,便是淡淡地表态:“无妨!既然陛下已有安排,你们便在此处处理,本宫带皇嫡长子回后宫了!”
陛下安排?
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不少官员顿时面面相觑,突然意识到今日的朝局竟然已经被那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所掌控。
“恭送皇后娘娘、皇嫡长子回宫!”李裕并没有理会其他官员的诧异目光,而是率领文武百官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在场的官员心知大局已定,亦是纷纷恭送皇后,还有那一位大明王朝的未来储君。
只是在场的官员都是聪明人,吏部尚书李裕和兵部尚书刘宣对皇嫡长子竟然没有一丝惊讶,敢情人家早已经知晓一切。
刘吉在看到李裕和刘宣一起出现的时候,眼睛闪过一抹震惊。
兴王朱祐杬终究还是一个少年郎,自然没有太深的城府,显得惊讶地脱口而出:“你们两个没事?”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这两位份量最重且忠心朱祐樘的重臣不仅不能出现在朝堂,甚至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兴王,我们两个因何会有事?”兵部尚书刘宣若有所思地望向被揍得满脸是血的兵部左侍郎王继,然后似笑非笑地望向朱祐杬。
李裕并没有理会兴王朱祐杬,而是扭头望向被揍得狼狈躺在地上的刘吉:“刘阁老,你当真以为我们没有半点防备吗?”
“两位大人来得正好!今嫡长子年幼,而陛下又落水不知生死,本辅提议由兴王监国。汝等深明大义,自当能理解老夫的苦心!”刘吉从地上爬起来,显得正义凛然般地坚持立场道。
这……
在场的百官不由得面面相觑,这首辅的脸皮当真堪比城墙了。
“刘阁老,你的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了啊!”兵部尚书刘宣看着刘吉至今都还想要挣扎,亦是轻轻地摇头感慨道。
刘吉的眉头蹙起,当即板起脸来:“李裕,你此话是何意?”
“刘吉,你不会真以为自己一点痕迹都不露吧?”李裕看着这位曾经颇为尊敬的首辅,却是认真地询问道。
虽然他亦是没有想到背叛皇帝的人竟然是这位首辅,但这些年京城所发生的种种怪事,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呢?
刘吉自以为所有计划十分周密,显得不动声色地道:“李尚书,你这话是何意?老夫露了什么痕迹?”
“朱骥能够提前知晓消息逃跑,此事其实是你通风报信吧?”李裕看到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便淡淡地说道。
在场的官员虽然已经断定刘吉是奸臣,但一些内情自然不知晓,而今听到刘吉跟朱骥有关联,亦是纷纷扭头望向刘吉。
刘吉自持身份尊贵,抹掉鼻梁上的那道鲜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淑贵妃之死,其实是你在背后进行策划的吧?”李裕已经看清眼前的刘吉,又是抛出一个罪名道。
咦?
工部侍郎刘柊禹等官员当即联想到早前的天机“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若是那个天机为真,那么他们除掉淑妃张玉娇,那么皇位便属于兴王朱祐杬。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是出自当朝首辅刘吉之手,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刘吉没有想到对方已经挖得这么深,但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李尚书,你休要血口喷人!若无实据,你便是污蔑本辅,可知该当何罪?”
“你放心,此次必定会让你死得明明白白,亦会将你的所有罪行公之于众!”兵部尚书刘宣看到刘吉还如此猖狂,亦是拍了拍手掌。
此时,王相带着几名锦衣卫押着一个人从午门那边走了过来。
在来到近处的时候,这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而在场的文武百官当即骚动起来。
“啊?这是朱骥?”
“朱骥终于被抓了!”
“通缉了这么久,此人究竟藏在哪里?”
……
在场的官员看到被押过来的中年男子竟然是朱骥,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不由得议论纷纷地道。
朱骥此刻低着头,而今被押到奉天门前广场并成为文武百官的焦点,心里显得十分的复杂。
他曾经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但跟刘吉走得太近了,而王越偏偏是人人骂打,所以亦是暗地里帮助刘吉除掉王越。
以锦衣卫强大的能量想要伪装一起舞弊案并非难事,但偏偏事情还是出了差错,最终被皇帝所知悉。
虽然有马恕和杨汉在前面挡着,但朝廷还是顺藤摸瓜查到自己的身上。为了保证自己的命,而刘吉为了保住秘密,最终接受刘吉的安排藏在刘吉的住处。
借今年朱祐樘南巡的时机,他亦是选择改名换姓前往江南参与行刺计划,却不想竟然被一个守城卒撞破了他们的身份。
朱骥时隔多年再度出现在这里,却是知晓这将会是最后一次,而接下来便是接受他的真正审判,甚至是要株连九族。
不……
刘吉看到朱骥出现的时候,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李裕看到朱骥被押到了这里,亦是冷冷地望向刘吉:“你将朱骥和孙交的两个儿子都藏在你住处,这是咱们都想不到的!只是天网恢恢,他们这些均已被擒获,一切事情早已经水落石出!”
朱骥的脸明显削瘦不少,此刻亦是颇为复杂地望向刘吉。
“我是当朝首辅,谁敢动老夫!”刘吉知道朱骥已经招供,便是亮出自己的身份道。
李裕对这个举动并不意外,却是望向一直站在上面的御马监掌印太监韦眷。
韦眷已经早有准备,便从袖中取出一道明黄的圣旨:“刘阁老,接旨吧!”
刘吉看到韦眷亮出来的圣旨,终于知道不是他在这里露出马脚,敢情皇帝早已经怀疑了他,甚至早已经知晓他才是幕后主使。
一念至此,他顿时感到一阵透心的寒意,这是不满意仅仅诛杀他一人,而是想要诛他的全族和同党。
刘吉在被免除官职后,亦是被刑部尚书刘忠将人押回了刑部大牢。
没过几天,江南那边有消息传回来。
弘治皇帝回到扬州后,便选择在扬州休整,计划在扬州过完春节再启程返回京城。之所以突然中断联系,这其实是朱祐樘的刻意为之,为的正是清洗京城最后的逆贼。
弘治五年的冬天仍旧十分寒冷,但随着一种蜂窝煤的不断推广和普及,越来越多的百姓能够剩余更多的柴火给自己取暖。
其实八千万百姓所要的并不多,只要能够吃饱穿暖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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