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有后持家,婴尿落奸

  “文武百官进——进!”

  在站在午楼上太监那个独特的嗓门中,宣告今日早朝正式开始。

  由内阁首辅刘吉和英国公张懋的率领,文武百官依次走进午门的掖门,然后消失在深邃的城洞中。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城洞中回荡,跟上面隐约传来的钟鼓声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肃穆而紧张的氛围。

  刘吉走进阴暗城门洞中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闪过一抹阴狠。

  在这一种比较隐秘的环境中,不经觉间,他这位隐藏在京城中的最大反派还是暴露出自己的真正面目。

  尽管他早年间跟万安所组成的内阁是地地道道的帝党,在很长的时间里确实是忠于皇帝,但有一些东西不会一成不变。

  在这些年里,朱祐樘早已经成为他最为痛恨的人。

  早在万安遭到白莲宗嫁祸的时候,以徐溥为首的清流派都在扳倒万安,那时他跟内阁首辅的宝座是那般的近,甚至已经是唾手可得。

  偏偏地,朱祐樘压根没有将万安的种种污点放在心上,不仅没有治罪万安,而是竟然重用万安那个老匹夫。

  若不是万安气急攻心而死,恐怕现在的首辅还是那个老匹夫。

  朱祐樘为了防止底层百姓因债务而世世代代为奴,亦是打击高利贷,并开始着手整顿大明的金融业。

  殊不知,自己是幕后的金融巨鳄,所掌控的信义钱肆是京城最大的钱庄,默默地为京城的官员服务。

  尽管信义钱肆并没有高利贷业务,但却是京城最大的洗钱平台,亦是所有贪官的藏钱之处,在金融整顿之下的损失不可估量。

  若说以上都是权势和金钱的原由,自己的初恋之死,还有自己私生子王增遭到凌迟,这是他心里无法愈合的伤痛。

  天遂人愿,朱祐樘今年竟然作死地南巡推动禁银政令,这不仅给对他恨之入骨的江南官绅机会,而且让他等到了千载难逢的时机。

  阿啾!

  跟在后面的徐琼今年身体不舒服,只觉得前面的刘吉像是一块冰,当即重重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穿过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文武百官时隔几个月再度来到皇宫,如今看到眼前大部分区域都是积雪,亦是不由生起了几分物是人非的萧瑟。

  上次上早朝是温暖如春,而今墙角处已经是厚厚的积雪。

  虽然他们都不愿意相信皇帝真的遇到不测,但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今他们亦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重新规划了。

  按一贯的礼仪,他们在金水桥前整理好妆容,然后通过金水桥进入奉天门广场。

  官员们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为缕缕白烟,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凝重,隐隐觉察到今日的早朝将会有大事发生。

  户部尚书刘宣的喉咙沙哑,想到吏部尚书李裕和兵部尚书刘宣因急病请假,心里涌起一种更强烈的不安。

  “皇后娘娘驾到!”

  伴随乐声的渐近,一个太监的声音骤然响起。

  常有容端坐在凤辇之上,面容被一层薄纱轻轻遮掩,只能隐约看到那双深邃而威严的眼睛,眉目间透着几分母仪天下的威严。

  皇后服饰繁复而华丽,金丝银线交织成一幅幅精美的图案,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而流动着生命的光彩。

  凤辇缓缓行至奉天门后,乐声戛然而止,空气中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凤辇上垂挂的珠帘轻微摇曳的声音。

  “臣等恭候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等候在这里的一千多名官员纷纷进行跪礼,迎接出现在奉天门那一头的凤辇以及凤辇上的皇后常有容。

  奉天门已经进行重新布置,龙椅仍旧在原来正中央的位置,但旁边已经多了一个属于皇后的座椅,而座椅前悬挂珠帘。

  哇哇哇……

  常有容抱着六个月大海霄公主走到龙椅旁,显得十分优雅地落座,而后目光扫过奉天门广场上的文武百官。

  郭镛注意到常有容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便心领神会地点头,而后将拂尘往开一甩,当即宣布今日早朝开始。

  一套固定的仪式,一样的香炉,但唯在那个龙椅空荡荡。

  常有容心知现在需要她来主持,亦是主动开口道:“今日本宫召开早朝,只是想告诉诸位臣工一事!陛下在江南安然无恙,汝等不得再议陛下落水之事,亦禁止京城再传谣言。诸位臣工在各自衙门各司其职,准备过好这个春节,假期照旧!”

  她的声音温婉,但终究是多年皇后,亦是透着一种属于帝后的威严。虽然她只想做好朱祐樘的贤妻,但在朱家有需要之时,她亦会果敢地站出来主持大局。

  她从来不以自己是开国第一功臣常遇春后人而骄傲,但她心里一直骄傲自己是大明最睿智帝王的皇后,所以更加不允许自己怯场和丢皇帝的脸。

  “皇后娘娘,此事怕非空穴来风,敢问娘娘可有实据!”兵部给事中兰琦似乎早有准备,当即站出来表态道。

  哇……

  襁褓中的海霄公主听到这个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似乎感到一种害怕,便哭了起来。

  皇后当即安抚海霄公主,却是蹙起眉头地按着早已经想好的方案:“昨日通政司已经转送陛下安全到达扬州的消息,汝等科道休要再纠缠于此事!”

  “皇后此言不妥!科道之责便是闻风奏事,追根究底乃下臣之职责所在!”兵部给事中兰琦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正义凛然地道。

  户部尚书刘宣暗暗摇头,若是陛下坐在上面,给一百个胆子兰琦都不敢这般说话。

  “皇后娘娘,你此言实乃谬言,通政司并未收到此消息!”刘纪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站出来进行表态道。

  常有容刚刚安抚好海霄公主,此刻杏眼惊讶地瞪起来:“你……”

  此次京城跟皇帝御驾突然中断联系,这才导致京城各种谣言满天飞。为了防止事态恶化,她亦是听从首辅刘吉的建议,通过召开这场早朝来平息动荡。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刻,她亦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

  这哪里是一个仅仅走过场的说明朝会,人家分明就是有备而来,更是给自己暗地里已经挖好坑等自己跳。

  常有容是一个聪明的人,却是记得刘纪是由刘吉在陛下离京后所提携上来的,不由得怒目望向左侧的刘吉。

  刘吉已经六十有六,头上已经没有几根黑头发,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已经疯狂地发笑。

  虽然那位暴君确实可怕,年仅十七岁登基,却是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得了军权,更是掌控了整个朝堂,但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如今这座紫禁城由一个蠢女人当家,自己仅仅略设小计,这个蠢女人真的召开早朝,更是落入了自己的陷阱。

  只是这仅仅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招还在后面呢!

  “假的?”

  “皇后因何撒谎?”

  “不……不会是真的,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

  在事情得到通政使刘纪的亲口否决后,大家的心思瞬间活跃起来,一些原本不相信这个流言的官员亦是开始考虑最坏的结果。

  原本他们都不想轻信相信这种谣言,更愿意相信是冰雪天气让道路通讯受阻。

  只是皇后刻意隐瞒和编造谎言,那么事情可能就不那般简单,甚至皇帝南巡真的遇上了不测,特别东方神仙早已经占卜皇帝南巡有血光之灾。

  常有容扭头望向刘吉,亦是冷冷地嘲讽道:“刘阁老,果然好手段啊!”

  “皇后娘娘,老臣不晓得您此话是何意!只是陛下至今杳无音讯,老臣以为朝廷当以大局为重,稳字当头!”刘吉揣着明白装糊涂,便是淡淡地开口表态道。

  哇哇哇……

  贵为皇后再如何宠溺,平时多是交由奶娘等宫女照顾,而今来到这种陌生又人多的地方,公主多多少少不适合。

  只是皇后带着海霄公主出席早朝的举动,如今落在有心之人的眼里,却是常有容的一种胆怯表现。

  海霄公主是弘治皇帝所出不假,亦因她的出生而大贺天下,甚至还带着她在满月宴上向文武百官炫耀。

  但这个举动压根没有分量,顶多有着这么一个公主增加一丁点筹码罢了,实质还是于事无补的愚蠢之举。

  常有容认真地哄着海霄公主,显得心知肚明般地道:“刘阁老,搞了这么多的小动作,有什么都说了吧!”

  “老臣恳求皇后娘娘召见兴王殿下!”刘吉的眼睛抬起来,显得十分坚定地道。

  兴王?

  徐琼等官员听到竟然是兴王,顿时觉察到猜测成真,今日的早朝果真是有不得了的大事即将要发生。

  常凤此时已经过来,跟常有容耳语了一句。

  常有容深深地望了一眼刘吉,亦是十分大度地道:“既然兴王都已经来到宫门外,若是本宫避而不宣反而以为本宫怕事,那就让他进来吧!”

  “皇后娘娘圣明!”刘吉没想到常有容如此痛快,亦是十分欣喜地拱手道。

  在场的官员面面相觑,心思不由得活跃起来。

  若是弘治皇帝回不来了,那么这个皇位便要落到兴王的头上。任谁都没有想到,经过这么多的波折,竟然还是这位低调的兴王笑到了最后。

  没过多时,身穿亲王服的兴王朱祐杬跟随小太监从金水桥那边走来。

  朱祐杬远远看到了空荡荡的龙椅,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亦是闪过了一抹恨意。

  既然他是仅次于朱祐樘的继承人,若说对皇位从来没有过念想,哪怕自己都不会相信这个说辞。只是对于这位皇兄,他现在已经是恨之入骨。

  虽然他跟蒋妡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但蒋妡的画像早已经走出自己的心里,不仅生出了情愫,而且还认定自己的妻子便是她。

  谁承想,朱祐樘抢夺不成,竟然做出那种丧心病狂之事。

  朱祐樘屠杀蒋家虽然事出有因,但他始终明白蒋家的灭族皆是因自己而起,皇帝分明就是想要阻止自己跟蒋妡成婚才做出那等行径。

  若不是因为自己想要迎娶蒋妡,蒋家就不会被株连九族,而蒋妡亦不会死,所以他是恨透了朱祐樘。

  正是如此,他虽然早已经意识到朱祐樘的雄才大略,但一直都没有放弃的报仇的念头,甚至为了留京还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兴王真的来了啊!”

  “元辅将兴王叫来是何意?”

  “咱们尽管静观其变,事情恐怕不简单啊!”

  ……

  在面对龙行虎步出现在这里的兴王朱祐杬,在场的文武百官亦是纷纷发出感慨,而明智的官员已经准备吃瓜看戏了。

  只是让很多人都没有想到,一直被认为是最忠心帝党之一的首辅刘吉,而今竟然属于兴王朱祐杬的人。

  “皇后,今陛下生死未卜,而今国本未立,臣以为当以稳定为重。除陛下外,先帝便以兴王为长,今请由兴王监国!”刘吉轻轻咳嗽一声,兵侍左侍郎王继出列道。

  王继是成化二年进士,初授云南道监察御史,后督理两淮盐法,五年后任山西巡按,可谓是官路亨通。

  在弘治登基之时,他便已经是位高权重的福建巡抚。

  不过弘治朝重视的是官员的能力,虽然王继的资历已经很深,但被调任南京担任兵部右侍郎,基本上是遭到朝廷的闲置。

  刘吉借着弘治南巡之机,在提议兵部侍郎增加名额后,亦是顺理成章般将这位南京养老的官员召回京城担任兵部左侍郎一职。

  正是如此,这位原南京兵部右侍郎其实是刘吉的人,如今更是率先站到了兴王的那一头。

  这……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个请求,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刑部尚书刘忠正想要站出来,结果工部尚书贾俊轻轻地摇头,示意他少安勿躁。

  常有容看到对方终于要打出他们的牌,显得气极而笑地道:“监国?要是本宫不同意呢?”

  “皇后娘娘,请以大局为重!今天下动荡,而国不可一日无君,今由兴王监国。若陛下无恙,便是兴王功成身退,若陛下真……真有什么不测,亦可让大明安然地度过此劫!”刘吉选择站了出来,显得义正词严地跪礼道。

  这……

  工部尚书贾俊看到刘吉真的站出来,亦是长叹了一声,终于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刘吉真的已经“叛变”了。

  常有容鄙夷地扭头望向刘吉,却是进行挖苦道:“陛下如此信任于你,却不想你竟然是一个包藏祸心的东西!”

  在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咬得格外的重。

  “老臣既为大明首辅,自当为大明江山着想!”刘吉的脸皮自然早已经刀枪不入,显得大义凛然般地挺直腰杆。

  “哇哇哇……”

  或许是他的声音说得太大,亦或者是太过于恶心,一直被皇后抱着的云霄公主突然又是大哭了起来。

  常有容终究不是那种亲力亲为的娘亲,亦是无奈地叫来旁边的牛濛濛:“濛濛,这是怎么回事?”

  “娘娘,快给我,要尿尿了!”牛濛濛急忙地接过宝宝,而后着急地走向了一旁,却是一道尿竟然朝左侧的刘吉飞去。

  刘吉正跪在旁边的台阶上,只是抬头便看到温热的液体落得自己满脸。

  啊?

  在场的文武百官看到一幕,初时还觉得颇为有趣,但下一秒纷纷瞪直了眼睛,偌大的广场突然落针可闻,唯有一道尿仍旧持续落在满脸错愕的刘吉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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