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京离开,皇船由长江重新驶入京杭大运河,然后继续南下苏州。
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受北方冷空气南下的影响,运河的水温突然间骤降,前方传来一个紧急奏报。
金吾卫指挥使常经负责排除前方所有潜在的危险,深知此行不能出现一点纰漏:“什么情况?”
“我们在前面的护河堤边上发现两具浮尸!”负责前方排雷的锦衣卫佥事徐平川显得满脸凝重地汇报。
常经的眉头微微蹙起,便不以为然地道:“我们只需要保护皇帝即可,查案的事情全都交给地方官府!”
河边两具浮尸虽然是人命关天的案子,但遇到天子出行,自然是要丢到一边,而案子自然是由地方官员查办。
“大人,这并非寻常的案子,我们发现浮尸下面竟然安置一个大型潜水钟!”锦衣卫佥事徐平川显得苦涩地补充道。
常经的嘴巴微微张开,显得后怕地道:“他们在护河堤边上安置潜水钟,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咱们锦衣卫的人正在调查!”锦衣卫佥事徐平川苦涩地道。
漕运总督白昂亦在护航之列,带人过来说明最新情况:“咱们漕运衙门的人在潜水钟的顶部,我们还发现了大量火药!一旦皇船从那里经过,若潜水钟引爆炸开河堤,皇船便很可能发生倾覆!”
事情到这一步,这无疑算是一场针对皇帝的刺驾。
潜水钟让两名人员能够在水里潜伏更长的时间,一旦在恰当的时机引爆并炸开护河堤,那么运河的水流会改道。
这个刺驾计划不可谓不巧妙,皇船受河流改道而发生倾覆,皇帝便可能因此而受伤,甚至是发生溺亡。
若是有什么失算的地方,那么应该是他们忽视了水温的重要性。即便水性再好的人,亦不可能完全抵御住身体失温,最终败给了这突然变化的水温。
常经意识到问题要远比自己所想象中严重,当即便沉着脸道:“查!必须彻查是何人所为!”
由于皇船刚刚因这场意外而被叫停,所以事情亦是第一时间汇报到这里。
朱祐樘一直都明白此次南巡不可能太平无事,而今得知对方的杀招竟然是利用潜水钟和火药,心情颇不是滋味。
潜水钟是当年为了避免东京湾采珠疍户出现过多溺亡,所以才参照后世经验设计出来,不想今日竟然成了刺杀自己的利器。
其实排查水底状况一直都是防卫的重心,但都是沿用以前的经验,并没有考虑潜水钟这种大杀器。
所幸,天气的突然降温,导致躲在潜水钟欲行不轨的人被活活冻死,从而暴露了他们的弑君阴谋。
朱祐樘知道刺驾的人即便不死,恐怕亦很难查出幕后真凶:“仔细排查河道!静妃近日身体不适,莫要惊吓到静妃!”
“是!”白昂和常经一起恭敬地拱手道。
由于意外发现了一场刺驾行动,竟然有人想通过潜水钟、火药和护河堤来设雷,此后的行程变得更加的小心。
鱼网和人员下水已是常态,而他们亦很快有了收获,离事发地两公里处又发现了一处潜水钟和火药。
因为阴谋暴露,此次贼人选择将火药引爆,那个声音炸得围剿的小船都翻了,亦是浮起了不少死鱼。
只是放置在潜水钟炸弹的威力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怖,那条护河堤并没有崩塌,甚至是纹丝不动。
里面的两个贼人一个直接被炸死,另一个刚浮出水面便被围捕,结果他选择了咬舌自尽,临死前大声地喊:“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只是舌头已经被咬断,他再这么大声一喊,还真的听不出他喊的是啥了。
针对这种刺驾的行为,漕运总督白昂和地方官府亦是迅速展开调查,特别这个潜水钟工程并不是小工程,必定是有迹可寻。
皇船自然不会停在这里等待调查结果,按着原本的计划前往苏州城。
时至十一月,江南迎来深秋时节。
苏州城显得十分的热闹,所有官员早早在码头前恭迎大明天子弘治的驾临,为此他们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天子南巡到苏州城已经是倒数第二站,若他们还没有将事情安排妥当,这不仅是失职,而且还是一种不忠行径。
应天巡抚宋澄虽然很多事情都不懂得变通,但在忠君一事上显得十分认真,所以同样配合着安排接待事宜。
“老汉是真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有机会见到天子!”
“天子南巡苏州,实乃我们苏州百万百姓之幸也!”
“大明天子弘治如此任贤爱民,何愁天下不兴哉!”
……
受益于开海政策,苏州府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而今得知天子南巡,很多商贾和百姓纷纷聚拢而来,亦是纷纷表达期待之情。
宋澄出任应天巡抚以来,特别是在苏州为百姓申冤,所以赢得整个苏州百姓的爱戴,亦加剧百姓对天子的好感度。
现在天子南巡,江南士大夫阶层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抹黑当今天子,而百姓亦是意识到朱祐樘是一位明君。
正是如此,天子弘治前来苏州,苏州城即便不是万人空巷,亦是已经大半的百姓前来见证这个盛大的场面。
挂在皇船上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金色的龙纹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象征着无上的皇权与尊贵。
朱祐樘坐在皇船上,虽然还没有进入苏州城,但透过窗户已经可以看到苏州城外街道两旁的商铺林立,运河的码头堆放着很多的货物。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
朱祐樘对苏州城有一种别样的感情,这里不仅仅是手工业最繁华的城市,亦是充满着历史古韵的城市。
不过为了大明王朝能够变得更好,华夏能走上真正的富强之路,接下来在这里还得要清洗那批为了私利而勾结倭人的卖国贼。
在万众瞩目之下,朱祐樘缓缓走出了龙船。
他身穿一件明黄色的龙袍,头戴金冠,腰系玉带,脚蹬粉底朝靴,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稳而有力。
百姓们纷纷跪拜在地,山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帝的真容,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有君和面君,确确实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很多百姓都纷纷涌起强烈的忠君之情。
一些老人甚至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他们觉得自己能够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皇帝,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此时的码头,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鼓乐齐鸣,彩旗飞舞,在一阵阵的万岁声中,气氛达到了高潮。
朱祐樘亦是注意到百姓们的神色,虽然他亦觉得为他们做了一些实事,但看他们如此激动的神情隐隐有一种愧意。
若是其他厉害的穿越者或许已经是铁道蒸汽机了,但自己终究是小学生时代的强者,却是只能按部就班地推动大明王朝的发展。
“陛下,请上车!”金辂已经在码头上,刘瑾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朱祐樘看到码头和苏州城门已经清理出一条大道,两边都有着相迎的百姓,亦是坐上金辂准备进城。
此次南巡的皇家车队缓缓驶入城门,车辚辚、马萧萧,声势浩大,彰显着皇帝出行的那一份气派。
苏州城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吴王阖闾命大臣伍子胥在诸樊所筑城邑的基础上扩建大城,周长四十七里二百一十步二尺,这就是最早的苏州古城,被称为阖闾城。
在之后的历史中,苏州古城经历了多个朝代的兴衰更迭和战争破坏,但每次破坏后都得到了重建和修复。
明朝初年,太祖朱元璋消灭了割据苏州的张士诚势力后,开始对苏州城进行大规模的修建,修建的主要内容包括城墙的加固和扩展,以及城门的增设。
朱祐樘的目光深邃地打量着这一座古色古香的繁华城市,街道两旁的商铺琳琅满目,各种货物应有尽有。
官民对朱祐樘的到来显得十分的热情,两边安排了很多的文艺表演,其中是以弹琴和跳舞的节目为主。
朱祐樘对这种迎接方式并不反感,反而觉得这种才能体现出城市的魅力,亦是欣赏着断断续续的节目表演。
魏国公徐俌等人跟在金辂的后面,当看到苏州城安排这种节目,亦是不由得频频点头,却是对宋澄竖起大拇指。
“这种安排并非本官的主意!”应天巡抚宋澄仍旧是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却是脸无表情般地道。
正是这时,金辂突然间停了下来,跟随在后面的魏国公徐俌等人顿时一愣,而后纷纷朝旁边的舞台望过去。
却见一个身穿红衣长裙的少女走到舞台中央,如同凌波仙子般飘逸。
她的面容清丽脱俗,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她怀中抱着的那把黑色琵琶,显得精美绝伦,仿佛是一件艺术品。
她优雅地跪坐在舞台中央,玉手轻轻地拨动琵琶弦,那清脆悦耳的声音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的手指在弦上跳跃飞舞,如同精灵般灵动。那曲调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时而如泉水叮咚,时而如狂风骤雨。
红衣长裙少女的演奏充满激情和活力,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着一个动人的故事。
在场的官民被她的演奏深深吸引,他们仿佛看到了那高山流水、那繁花似锦的美景,仿佛听到了那悠扬的鸟鸣、那潺潺的溪流声。
朱祐樘一直都是古井无波的内心,但看到这个红裙少女出现的时候,思绪像是被勾回到了多年以前。
他的心灵被红衣长裙少女的琵琶声所触动,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仙境之中,眼眶不经觉涌起了眼花。
红衣长裙的少女演奏越来越激昂,那琵琶声如同千军万马般奔腾不息。
魏国公徐俌等人的情绪被她的演奏所感染,他们内心热血沸腾,仿佛要随着那琵琶声一起舞动般。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周围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走吧!”
朱祐樘已经收回目光,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魏国公徐俌等人还沉浸在那美妙的音乐之中,只是看到前面的金辂已经动了后,亦是急忙跟了上去。
“这个红衣少女是谁?”
“你连她都不知道?她便是苏州今年的花魁!”
“啊?她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花魁尔香?当真是名不虚传!”
……
魏国公徐俌等人虽然跟上金辂,但忍不住涌起内心的八卦之火,得知竟然是花魁尔香更是生起惊叹。
“都说当今天子好色,果真不假!”
“下一步咱们该怎么样?”
“自然是要按原计划进行了!”
就在远处的楼宇之上,几个身穿白袍的人远远瞧着这边的动静,在注意到朱祐樘的强烈反应后,却是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皇帝出行,通常都是入住驿站、官衙、寺庙或地方大宅,而今苏州城这么安排入住的是应天巡抚的行台。
苏州城,苏府。
苏百年今日显得格外的开心,苏府早已经张灯结彩,亦是第一时间迎回他们苏家贵为静妃的女儿。
就在皇帝入住应天巡抚行台不久,一支十分气派的仪仗队亦是来到了这里,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穿华贵的绝色美人。
苏允儿以贵妃的身份重新回到苏府,却是有一种不一样的观感,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里亦是无比的开心。
曾经作为苏家女儿,即便她表现得极高的商业天赋,但终究是女儿身,所以难免有所怠慢和轻视。
只是现在,她贵为大明王朝的贵妃,哪怕站着什么都不做,哪怕她是一个蠢女人,便已经成为苏家最大的荣耀。
“允儿回门了!”
“哪能称允儿,称静妃娘娘!”
“对,对,允儿是咱们的静妃娘娘了!”
……
由于得知静妃苏允儿今日回门,苏府凡是有点关系的亲戚,都已经纷纷来到这里,显得十分期待能够见到苏允儿。
苏允儿自然不会什么人都见,跟一些亲近的,亦或者自己想见的,这才会见上一面,其他人自然不能得到这种殊荣。
虽然已经嫁了出去,但心里终究还会记挂着家里人,苏允儿亦是认真地询问:“爹爹,一切安好?”
“托静妃的福,咱们家里一切安好,很好!”苏伯年是懂得分寸的人,显得十分懂进退地强调道。
虽然苏家的几代人攒下不小的家底,但却迟迟培养不出士大夫,故而一直是低人一头。原本看着苏去病无望,本来想着要寄望于下一代,却不想苏允儿带来了如此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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