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相思难医,帝治顽疾

  乌云在夜空中翻滚,如同忿怒的巨兽在肆意咆哮。

  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夜空,伴随着一个个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仿佛要将这宁静的夜晚撕裂开来。

  破庙前,一道闪电再次照亮了这里。

  寒风掠过,衣袂飘飘,锦衣卫百户李纲眼神如炬,手中紧握刀柄,身形如箭般射出,直取近处恶徒头颅。

  早些年,他追随抚宁侯次子朱暟一起截拦安南使臣黎广度,因朱暟在战斗过程中被杀,导致他的日子十分不好过。

  好在皇帝在清洗锦衣卫之时,是以能力论去留,而他亦是靠着自身过硬的实力留在北镇抚司并保住职位。

  只是混吃等死从来都不是他的人生信条,而今有如此建功立业的机会,他李纲一定将失去的统统拿回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强、白管事等恶徒借着闪电和灯光看着杀过来的锦衣卫,面对这帮突然出现宛如猛兽般的锦衣卫,面露惊骇之色。

  噗!

  李纲一马当先,手中的刀光闪烁,借着天际又一道闪电照耀这方天地,狠狠地砍下眼前凶徒的脑袋,溅起了一道鲜血。

  一时间,破庙前刀光剑影,血花四溅。

  如今经过精兵简员的锦衣卫战斗力惊人,他们现在还占据人数上的优势,可以说是一边倒的战斗。

  张强、白管事等恶徒面对宛如排山倒海的攻势,特别天空时而有惊雷传来,却是疲于不停挥舞手中的兵刃进行格挡,陷于被动的防守状态。

  反观锦衣卫士气如虹,愈战愈勇。

  他们是皇帝的亲卫,面对这些逆贼,自然是要杀之而后快。

  在一声怒吼中,又一名恶徒被乱刀斩杀,鲜血染红了这片空地。

  白管事看到自己的手下纷纷倒下,吓得裤子湿了,显得哭爹喊娘地跪在地上:“锦衣卫大人,请饶命啊!”

  张强已经趁乱躲到车底,此刻心脏砰砰乱跳,只希望能够借此逃过一劫。

  他不明白明明是大好的局面,明明是他们设计除掉铁头,怎么事情突然变成这番模样。若是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淌这趟浑水,老老实实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守城兵。

  “总旗大人,你躲在这里做甚呢?”铁头自然不会忘记差点害死自己的上司,此刻正蹲在马车旁戏谑地道。

  轰隆!

  又是一个雷声,吓得张强面如土色,裤裆处一片湿热。

  “滚出来,不然即刻处死!”锦衣百户李纲来到马车前,当即冷冷地警告道。

  张强不敢怠情,吓得屁滚尿流般地爬出来:“锦衣卫大人,请饶命,我……我什么都说!”

  小心!

  铁头突然一惊,急忙朝李纲大声喊道。

  李纲闻言闪身避开,却是突然心道不好!

  噗!

  一把短刃划破张强的喉咙,鲜血顿时像不要钱般涌出,而他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神采。

  白管事手持着带血的匕首,狰狞一笑:“休想从我这里等到什么情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咣!

  铁头眼疾手快,一个飞踢便踢掉白管事手中的利刃。

  两名锦衣卫当即扑向白管事,显得十分默契地将人按在地上。

  “今日本百户倒要瞧一瞧,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我北镇抚司的刑具硬,带走!”锦衣卫百户李纲看着被控制住的白管事,亦是阴沉着脸道。

  事情想要查清楚,自然需要顺藤摸瓜,而眼前这个白管事无疑是关键人物。

  铁头看着锦衣卫百户李纲走远,却是知晓自己重回锦衣卫的希望又熄灭了。

  正当他失落之时,一个锦衣卫朝他肩膀先是重重一拍,而后便牢牢地搂着他的肩膀一起跟了上去。

  如此的人才,自然是要向上头引荐,让他重归锦衣卫的序列。

  锦衣卫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风中飘荡的淡淡血腥味,还有破庙前十余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雷电的狂欢刚刚落幕,一场雨水便悄然降临,雨水和鲜血很快便结合到一起,像是要洗刷掉这里的所有痕迹。

  这一夜的京城,雨水下个不停。

  小时雍坊中,一座幽静的深宅大院同样受到雨水的冲刷。

  当朝首辅刘吉独自一人站在庭院的檐下,顶着丝丝的凉意凝望着这凄迷的雨夜,心中涌起无尽的思绪。

  夜色渐浓,雨声潺潺,远处传来槐树叶落的声音,似是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首辅刘吉轻轻抚摸手中的梅花丝帕,这残余着体香的物件,如今却成为睹物思人的媒介,勾起了他对往事的无限回忆。

  人有生死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他的思绪随着雨声飘荡,穿越时空,再次与故人相聚。

  他们两人曾经一起踏青于京郊,一起策马于春风中,一起同眠于梨花树下,亦在夜时赏花赏月,那些美好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

  如果有得选择,他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来。哪怕他不当这个首辅,而她不嫁他人妇,仅仅只想两人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刘吉透过雨幕看到对面走廊行迹匆匆的人,却是轻叹一声,便收回了思绪,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房。

  “爹,不好了!”刘韦来到书房中,顾不上抹掉脸上的雨水道。

  刘吉从自己儿子刚刚走路的着急模样便已经知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显得镇定地端起茶盏:“发生什么事了?”

  “咱们信义钱肆的二账房失踪了,还带走了咱们的秘密账本!”刘韦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由于信义钱肆几乎不涉高利贷的业务,在上次朝廷的金融整顿中,不仅没有遭受打击,反而还得到户部的嘉奖。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晓,作为信誉最强的钱庄信义钱肆是他们家的产业,很多官员都首选在那里存下存票。

  虽然皇家钱庄的强势崛起,信义钱肆只能退到第二的位置,但一直都是官员存票的最大供应方,亦是间接掌握一些官员的犯罪证据。

  刘吉将送到嘴边的茶盏停下,显得十分惊讶地道:“那个二账房不是调查得清清楚楚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刚刚已经查实了!三叔撒了谎,他被人家威胁且收了钱,那个二账房根本不是他的私生子!”刘韦的眼睛闪过一抹恨意,显得咬牙切齿地道。

  因信义钱肆的账本事关重大,所以他们引进人手都十分的小心谨慎,都是优先寻找自己的本族人。

  要知道,信义钱肆不仅是生金蛋的母鸡,亦是他们掌控那些贪官的有力手段。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铁板一块的信义钱肆竟然出了内鬼,更是将他们最为重要的秘密账本盗走了。

  一旦这个账本落到皇帝手里,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刘吉捧着茶盏,亦是沉着脸道:“即刻加派人手搜查,务必要将账本追回去,绝对不能落入锦衣卫之手!”

  现在唯一让他比较安心的是皇帝已经离京,只要秘密账本不是落在锦衣卫手里,那么一切的事情都有回旋的余地。

  “是!”刘韦应了一声,便是匆匆离开。

  刘吉喝了一口茶水,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便对旁边的管事吩咐道:“你请朱骥过来跟我下棋吧!”

  朝廷这些年为了找出朱骥,可以说是掘地三尺,但谁能想到朱骥竟然藏在自己的相府之中,恐怕亦没有想到是自己帮助了朱骥。

  “老爷!”管家正想要离开,突然苦涩地停了下来。

  刘吉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地放下茶盏道:“怎么了?对了,朱骥已经安排出城了!”

  “老爷,要不请罗先生陪您下棋吧?”管家的眼珠子一转,便是轻声提议道。

  刘吉轻轻点了点头,却是望向南方喃喃自语道:“我已经履行了诺言,不知江南那边可能履约了!”

  天子南巡,在大明是极少发生的事情,甚至迁都以来从没有发生过。

  只是事情落到现在的皇帝身上,特别是皇帝最关心的废银令和新币受阻,似乎一点都不值得惊讶了。

  如今经过他暗地里运作,现在离开紫禁城的朱祐樘,就像是离开深海来到海边的龙王三太子,生死当真难料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江南的大地上,正映照出运河两岸一片秋意渐浓的景象。

  试问南京至北京,水程经过几州程……龙潭送过仪真坝,广陵邵伯达盂城,界首安平近淮阴……河西和合归潞河,只隔京师四十里。

  从南京上北京的这条大动脉、主驿道上,共设驿站46处。

  朱棣迁都北京后,南京仍为陪都,两京并设,六部人员留守,两京间公文书信不断,官员往来频繁,物资运输繁忙,从南京经扬州大运河转运北京的这条水陆邮驿路线,更是重中之重、要中之要。

  邮驿除了转运功能外,其实还有一项重要功能——接待功能。

  因天子南巡是首次,加上大明以节俭著称,所以这一路并没有行宫。弘治亦不想做劳民伤财之举,所以这一路都是带着护驾大军入住沿途驿站。

  秋风江上芙蓉老,阶下数株黄菊鲜。

  落叶正飞扬子渡,行人又上广陵船。

  寒砧万户月如水,老雁一声霜满天。

  自笑栖迟淮海客,十年心事一灯前。

  ……

  广陵驿原名扬州驿,在扬州城南门外,位于运河的西侧。

  码头上,两排身着铠甲的禁军士兵笔直地站立着,手中的兵器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寒光,正在恭迎即将下船的天子。

  因天子驾临南直隶,南直隶的十四名知府和四位知州早已在此等候。

  他们身穿官服,头戴乌纱帽,一字排开,跪在皇帝将要经过的大道两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与敬畏,不断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经安排,南京诸部官员在南京城等候,而今来到这里恭贺的官员是扬州府官员、退休官员和南直隶的所有知府、直辖知州。

  凤阳巡抚李木亦是在列,算是在场官员职位和资历最高的。

  凤阳巡抚设于景泰朝,驻淮安府,辖南直隶江北诸府大部,跟应天巡抚算是南北分治。

  弘治皇帝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头戴金冠,步履从容地从皇船上下来,宛如一位降临人间的神明。

  “陛下,请当心!”刘瑾已经安排好一切,便是扶着弘治皇帝道。

  朱祐樘看着这跪在地上的官员,刚刚愉悦的心情减弱少许,便一声不吭地乘坐等候在这里的金辂。

  朝廷的政令在江南无法推行,主要原因是受到江南官绅集团的阻挠,但何尝不是这帮知府过于无能呢?

  如今将他们叫到这里,既是要他们前来迎驾,亦是要进行好好地敲打。

  在场的官员诚惶诚恐地叩首行礼,齐声高呼:“臣等恭迎陛下南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低着头叩着地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亦不敢有丝毫的异动,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会惹来龙颜大怒。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皇帝金辂的辘辘声和知府们紧张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松江知府徐鸿是跟朱祐樘接触最多的知府,但在这里重新遇见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心里亦是紧张得不行。

  特别自己执掌松江府和上海市舶司以来,虽然自己自认已经尽心尽责,但亦是不敢保证皇帝会感到满意。

  广陵驿原本拥有驿丞和水马夫一百八十六名,但现在已经被安排暂时离开此处,由内侍和金吾卫全权接管这里。

  正厅悬匾额曰“皇华”,后堂建有淮海奇观楼,楼下匾额曰“礼宾轩”。

  虽然房舍不如高邮盂城驿的一百余间,但这里亦有七十多间房,足可以让朱祐樘及携带的嫔妃和宫人入住。

  刘瑾料理好之后,从里面出来便见到熟人徐鸿:“徐知府,别来无恙?”

  “诚蒙刘公公挂念,本官尚可!只是本官在松江府尚无佳绩,今知陛下舟车劳顿南巡,恨不得自裁谢罪!”徐鸿先是进行客套,而后直指核心地道。

  天子南巡,最大的动因是江南推行政令所阻,而他们在场的十四位知府和四个知州算是第一责任人,哪怕他徐鸿亦不例外。

  “臣等愧对圣恩!”扬州知府等官员趁机表达愧疚之心道。

  刘瑾对这帮知府并不感冒,便淡淡地道:“陛下升座,尔等随杂家进去面圣吧!”

  在场的知府知晓此行凶多吉少,此时显得十分紧张,但还是乖乖跟随刘瑾进入驿站里面拜见破天荒南巡的天子。

  陛见之礼后,朱祐樘开门见山地道:“你们全都摘下乌纱帽进行答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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