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底牌尽出,阴盛阳衰。

  这个时代,马匹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

  在战场上,马匹是机动第一的利器,可以更快地完成军力转移,从而更有效地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在困局中,若是军队陷于无米下锅的困境,他们能够原地杀马取肉取血,从而缓解军队的燃眉之急。

  自朱祐樘登基以来,便开始推动对外贸易政策。

  近些年以来,大明不仅通过打击茶马互市来增加西北马匹的输入,还通过棉布贸易换得大量的蒙古马。

  以前辽东军可能会缺马少粮,但在大明朝廷的经营之下,而今不仅辽东粮仓夯实,而且还拥有大量的战马。

  正是如此,现在赵承庆所率的军队拥有大量的马匹,亦算是给陷入困境的赵承庆部保留了一线生机。

  不过他们仍旧身陷困境中,前面的道路被巨石封堵,惟一的退路已经被额穆部封锁,致使他们成为了人家的瓮中之鳖。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赵承庆并没有躺平,一面派遣先锋营往额穆部的方向突围,一面派人清理阻道的大石,同时继续下令寻找水源。

  只是天意弄人,花费大力气挖出来的那点井水压根无法提供军队所需,而想要清理大石更是困难重重。

  海西的天空不染纤尘,完全没有下雨的征兆。

  额穆部作为海西女真七大部落之一,亦是继承女真人能骑擅射的技能,一直过着猎狩和放牧的生活。

  此次仿佛是倾巢而出,足足一万五千的兵力屯积在这里,对仅有唯一通道的长蛇裂谷达成了围堵。

  临时军营,汗帐。

  额穆部的首领叫包力道,他是巴噶斯的岳父。此次之所以出手相助阿勒楚喀部,并不是出于姻亲,而是受到利益的驱使。

  且不说巴噶斯所许诺的丰厚利益,眼前这一支装备精良的明军亦是让人眼馋,而大明跟北元关系恶化更是提供了天时。

  虽然额穆部确实无法南侵大明,但大明历来不擅于野战,加上额穆部跟山海关还有四大部落横亘其中,而今大明跟北元决裂,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在自己这一边。

  在利益的驱使之下,包力道决定冒险将这一支明军前锋军直接吃掉,在壮大自己实力的同时,亦希望能够从女婿和大明朝廷得到丰厚的回报。

  这里同样召开会议,中央还摆放着一个沙盘。

  海西跟蒙古有所区别,这里虽然有适用于放牧的大草原,但存在很多山岭、原始森林和大江大河。

  他们现在其实处在山地地貌中,由于有诸多未开放的原始森林,致使这里成为了天然的口袋地形。

  正是这是一场极容易围截大明军队的战争,所以他们在答应巴噶斯后,几乎不费太大的力气便将这支大明军队堵在长蛇裂谷中。

  “长蛇裂谷已经成为绝谷,咱们只要守在青石坡便可困死他们!”

  “话是如此没有错,但他们一旦搬开崩塌的大石还是能够逃离的!”

  “长蛇裂谷坍塌处高达数丈,人力又怎么可能搬得开来,你是庸人自扰!”

  “哪怕他们能够搬开巨石,他们如今缺水少粮,又怎么可能支撑得了这个工程?”

  ……

  额穆部的头领都聚到汗帐中来,对被自己军队所困住的赵承庆部显得十分自信,并不认为赵承庆能挖开大石逃离。

  其实客观条件亦是摆在这里,且不说长蛇裂谷崩塌的地方已经使长蛇裂谷成为死谷,大明军队压根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清理堵塞之地。

  正是如此,他们此役发挥了地形优势,利用明军不清楚长蛇谷的最新情况,从而顺利以极小的代价便将赵承庆部困于长蛇裂谷,甚至是全歼这一支浩浩荡荡的大明军队。

  若说早前他们还有人忌惮于这些年明军的疯狂成长,但看到赵承庆部被他们轻易拿捏后,便已经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了。

  此时此刻,他们心里其实开始庆祝这场唾手可得的胜利。

  包力道虽然知道赵承庆部已经是瓮中之鳖,但显得十分冷静地道:“现在咱们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务必要抵挡住他们的大反攻,若是能够逼得他们受降最好,不然亦要困死他们在长蛇裂谷!”

  虽然现在的变数不可能太大,特别长蛇裂谷外都是单一的道路,自己已经足足设置了三重关卡,让赵承庆部插翅难飞。

  只是他知道赵承庆恐怕不会坐以待毙,虽然自己的三重关卡足以抵挡住反攻,但这终究是唯一的出路。

  至于最终的结果,他最理想的结果是赵承庆率部投降,但能够将这支明军困死在长蛇谷亦能够接受。

  “可汗,一旦明军受降的话,他们这么多人亦是不好处理啊?”一个秃头的头领当即提出疑惑道。

  “咱们没必要真跟大明不死不休,只要大明朝廷缴纳赎金并许诺不再征讨我们额穆部,咱们亦是可以让他们缴纳赎金离开!”包力道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说出自己最理想的结果道。

  虽然他此役不仅能够收缴大明精良的武器,而且还能从巴噶斯那里得到丰厚的报酬,但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而今赵承庆部被自己所困,接下来很可能向自己投降。若是大明方面同意自己的条件,那么他们其实还是可以将这支大明军队放归,从而换取更大的利益。

  尽管大明的军队是出了名的拉垮,但却是难以想象的富有,而自己完全可以凭借大明的物资成为海西最强的部落。

  由于自身条件所限,他从来都没有入主中原的野心,但却是拥有一统海西的夙愿,而此次无疑是上苍赐给自己的良机。

  “可汗英明!”在场的头领看到包力道打这个主意,亦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经过这场会议,额穆部的战略可以说是敲定了下来,却是想要将赵承庆这一支军队当作自己的崛起的契机。

  包力图心里已经将赵承庆部视为盘中餐,扭头望向自己的军师尼堪道:“军师,辽东巡抚张锦可有回应?”

  “暂时还没有回应,倒是大明朝廷已经剥夺我们额穆卫的所有官职,并号令海西其他各卫讨伐我们!”尼堪轻轻地摇头,便汇报最新的情况道。

  虽然现在借助地利,他们轻轻松松吃下赵承庆部。只是他曾经前往金銮殿上面圣,却是知晓那位大明皇帝不是简单的人物,事情未必会像包力图这般顺利。

  当然,大明皇帝终究仅是一人,而今大明朝廷并无强军亦是事实。一度被视为大明最强边军统帅的赵承庆,结果轻轻松松被困于长蛇裂谷,生死已经攥在他们的手里。

  “那些封号本就是有名无实!”

  “原本我们就不稀罕,而今大明朝廷拿回去正好!”

  “本以为大明强盛才接受封号,而今看来大明不过是纸老虎!”

  ……

  在场有不少头领受封,虽然很是意外大明朝廷反应如此迅速和果决,但显得乐见其成地纷纷表态道。

  包力道原本就想要名正言顺成为海西之主,而今被剥夺封号反倒重新打开了枷锁,可以大张旗鼓地吞并其他六部,效仿当年秦国一统六国的壮举。

  正是这时,一个亲兵匆匆走进汗帐,送来了一个军情。

  在场的头领看到亲兵直接闯入,而且脸色显得十分凝重,不由得纷纷疑惑地望向坐在正中央的包力道。

  包力道知道这是来自最亲密盟友辉发部的飞鸽传书,只是看到纸条上面的内容,亦是露出凝重的表情。

  “可汗,发生什么事了?”军师尼堪知道恐怕出了重大变数,率先开口询问道。

  包力道将手中的纸条放下,眼睛环视在场的众人道:“南边刚刚送来消息!原来大明藏有后手,他们一部分运粮军由锦州卫和宁远卫所扮,所运的粮草藏有武器!”

  “我说赵承庆为何敢于如此冒进,原本他竟然还有后招,这是指望锦州卫和宁远卫能替他解围啊!”那个秃头头领想到之前的赵承庆的冒进,显得若有所悟地道。

  “锦州卫和宁远卫都是狠人,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几个头领知道他们额穆部落的南部已经空虚,不由得担忧地询问道。

  一旦锦州卫和宁远卫杀来,他们额穆部便是腹背受敌,一旦让赵承庆部脱困,此次可以说是引火燃身了。

  要知道,赵承庆部的人马是一万,加上锦州卫和宁远卫的兵马,那么他们根本不再占上风了。

  只是气氛突然一变,军师尼堪微笑地道:“可汗,既然大明的底牌已经亮了出来,那么咱们亦是该让他们瞧一瞧海西的水远比大明朝廷想的还要深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有所担忧,毕竟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而今得知大明所藏的底牌,反而让他突然间安心下来,此时是胜券在握。

  咦?

  在场的头领望向满脸笑意的军师尼堪,却是纷纷傻眼了。

  明明面临着前后夹击的局面,被他们围困的赵承庆部很可能脱困,军师尼堪怎么还笑得出来,莫非此人是奸细不成?

  包力道面对大家疑惑的目光,亦是神秘一笑地道:“大明是千不该万不该从东线讨伐阿勒楚喀部,亦不该跟北元决裂,如今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海西女真的厉害了!”

  事情确实如此,大明征讨阿勒楚喀部的军队由建州进入海西,先是通过辉发部,途经额穆部,最后则是进入阿勒楚喀。

  由于兵源分工的关系,运粮兵通常都是临时征用的民夫或老弱病残的军丁占多,所以一直都没有什么战斗力,更是被很多人所忽视。

  原本是一个精妙的布置,就在锦州卫和宁远卫准备集结成军的时候,一支女真部落突然袭击运粮军。

  谁都没有想到,大明征讨一个小小的海西女真部落竟然是铁牛入海,让大明的战况正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二月底的京城,显得波云诡秘。

  正当京城还在人心惶惶的时候,第四份战报已经送达了北京城。

  朝廷没有等来赵承庆部脱困的好消息,而是得知藏在运粮军中的锦州卫和宁远卫遭到一股女真军队的突袭,运粮兵已经纷纷撤回建州。

  虽然现在还没有查明是哪个海西女真部落所为,但答案其实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更糟糕的是,由于海西七部已经有三大部落组建联盟背叛大明,谁都难以保证会不会出现第四家,致使现在的大明亦得疑神疑鬼起来了。

  都察院,大狱。

  朱祐樘面对海西女真不利的战况,心里拥起一种强烈的不安,亦是决定迷信一把,亲自找上了自称无知不知的东方道扶乩。

  自西汉至今,扶乩是越来越兴盛,随着本朝的经济越来越繁荣,更是给这种能够预测天机的扶乩师提供更大的舞台。

  东方道虽然在狱中,但亦是携带装备进来,更是在扶乩活动前穿上了一件有些年份的宽大八卦袍子。

  在两个童子的协助下,他像是被神灵附体般,整个人缩进那件袍子里面,那悬于架子上的锥子在沙盘上动了起来。

  那个锥子显得没有规律地胡乱在沙盘中划动,只是神奇的事情很快发生,明明是杂乱无章的笔画,最终竟然出现了八个字。

  “阴盛阳衰,主陨侧兴!”

  郭镛一直陪在朱祐樘身边,看到沙盘上面的字困惑地念了出来。

  “何意?”朱祐樘看到“兴”十分不舒服,便不动声色地询问。

  东方道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草民只是传达紫姑天机,一切还得由您来参详!”

  郭镛知道扶乩跟测字有所不同,通常是不帮忙解惑,联想到早前的“祸水”两个字,不由想到皇帝最近所宠幸的那帮妃嫔。

  二月,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时节。

  随着月底到来,夜空已经是漆黑一片,就在当天夜里,一个身形矫健的男子突然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必定震惊万分,因为这里正是西苑北面的小树林,距离太液池仅仅只有十几米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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