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民情似火,公主如水

  时间已经来到二月下旬,京城的天空仍是阴沉沉的。

  虽然程壎的案子引起广泛关注,但随着东征军已经由山海关北上的消息传回,很多人的注意力纷纷转到这场战事上。

  时至今日,由于儒家早已经深入人心,致使亦是影响华夏军队的思想。

  只是过于仁慈的儒家手段,注定很难做出劫掠等恶行,所以通常打仗需要牺牲经济利益,致使明朝打仗是一种烧钱的行为。

  “国虽大,好战必亡。”

  “此事当从长计议,征伐非上国也!”

  “今长城稳固,共享太平之福岂不美哉?”

  ……

  对士大夫阶层而言,即便耗资两百万白银加固长城亦比花费二百万军费征伐要划算,不过时代终究在悄然发生改变。

  “当真以为大明软弱可欺,因何要增加恩赏?”

  “这帮女真人贪得无厌,咱们大明自当伐之!”

  “如此扬威大明之事,哪怕朝廷要加税,我亦认了!”

  “听闻海西女真跟我们交换棉布总想着强买,早就该让他们知晓大明军队的利害了!”

  ……

  面对这一场军事行动,京城越来越多的百姓不仅没有厌战的情绪,反而显得十分支持,甚至不惜奉献自己。

  从郊外的赵老四,到城内刘英等百姓,现在大明出现一种空前团结的氛围。特别大明军队的战力越来越让人信服,致使主战的舆论慢慢来到了上风。

  虽然军队已经北上,但此次是一场远征的战役,故而大家想要得知最终的战果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一个小部落,自然是马到成功!”

  “听闻是联合蒙古骑兵一起作战,战事根本没有悬念!”

  “以现在大明军队的实力,哪怕是拿下整个北元都不在话下!”

  ……

  大明王朝这些年制定下强军的方针,又有“明君在朝,悍将在外”,致使普通百姓对这场战事持着乐观的态度。

  原本书生群体是京城军事舆论的主力军,但宛平和大兴县的县试如期举行,当即便将大部分的目光吸引过去。

  科举,在这个时代始终是头等大事。

  不过时代终究在悄然发生变化,文举自然是科举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武举亦是已经慢慢崭露头角。

  不仅地方的军户子弟能够通过武举考取武进士的功名,只要天生大力士或武艺了得的人,亦是可以成为武生。

  在弘治四年的二月,多了一大帮想要借助文举或武举出人头地的年轻人,而武状元俞元赞和武生林飞扬成为很多年轻人的榜样。

  王府街,驸马府。

  京城是皇亲的集中地,虽然皇室的宗藩要分封在外,但公主这个群体比较特殊,她们往往都力求能够留京生活。

  公主始终是肉身凡胎,而且她们在皇宫往往有牵挂,所以自然是想留在京城的繁华地,要不然留在京畿亦行,其次是留在北直隶,再不济亦要到江南的繁华之地。

  一顶轿子从中门进到前院,而后从轿子走出一个姿色平平的中年妇人,但身上的衣着彰显其身份不凡。

  嘉善公主是明英宗朱祁镇第三女,因从小跟时任太子的宪宗一起生活,故而得到这位大哥的疼爱。

  在出嫁之时,宪宗亲自为嘉善公主物色驸马,致使嘉善公主成功留在京城,并成为时下地位最高的皇姑。

  嘉善公主年过四旬,虽然相貌不出众,但皮肤白皙,特别眼睛明眸如皓,可惜嘴巴太大,儿时便有了大嘴的外号。

  刚刚从皇宫出来,便直接来到驸马府,还带了从皇宫带出来的糕点。

  前几年她母妃还在的时候,每次都能够满载而归,但可惜而今已经是天人永隔。只是跟其他皇子和公主相比,她已经知足了。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正在花亭饮酒吟诗作乐,高举酒壶往自己嘴里倒酒,显得无比的潇洒和洒脱。

  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浓眉大眼,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特别眼睛透着一种自信,在年轻时必是美少年郎。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嘉善公主的驸马王增。

  王增可以说是天之骄子,他的爷爷因功封靖远伯,后在夺门之变获授兵部尚书,致使王府在京城算是顶级权贵。

  他是王家的嫡系次孙,从小便十分聪慧,早年在国子监成绩优异,被当时的国子监丞孟宪认为是状元之才。

  原本以大明皇室的择婿标准,怎么都轮不到王增这一位伯爵的正统一脉,但偏偏出色亦是一种过错。

  命运弄人,在王增轻松取得生员功名的时候,其才貌竟然被皇家所看中,然后便决定将他招为驸马。

  王增既是人生赢家亦是人生输家,虽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驸马生活,但亦是注定此生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

  现在已经二十余年过去,王增虽然无缘于仕途,但却活跃于文坛,致使京城很多人都知道存在一位才子驸马。

  “驸马,你吟的这首诗真好!”嘉善公主深知自己驸马是天底下最杰出的男儿,面对这首诗亦是讨好地赞道。

  王增的眼睛闪过一抹鄙视,却是没有打算解释美丽的误会:“今日入宫如何?”

  “本宫……”嘉善公主从来都没有公子架子,便准备跟以往那般准备汇报情况。

  王增将酒壶递给旁边的贴身侍女,显得有所不满地强调:“这里没有外人!”

  “是,奴家到了仁寿宫见了王太后,受邀跟她玩了一局麻将,从她们口中才知晓皇帝的诗才竟然十分了得,跟相公都是才子!特别那首‘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简直好极了!”嘉善公主扫了一眼在场的两位侍女,便换了自称将皇宫的见闻说出来。

  虽然她跟现在的皇帝并不亲近,但亦是一直以自己皇家血脉为荣,对自己的皇侄亦是十分的关心。

  一直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又不好读书配不上自己驸马,而究其原因是自己血脉压根没有读书的天赋

  现在意外得知皇家血脉竟然出了才华出众的皇帝,而且还是自己的亲侄,心里是甭提多高兴了。敢情不是自己的皇家血脉没有“才情”,仅仅是自己没天赋罢了。

  “你比我懂诗?”王增听到这句话却是强装镇定,而后充满不屑地评价:“这种诗作平平无奇,诓骗你这种不懂诗词的小白还行,但在诗词名家眼里,这种诗只会哗众取宠,其实是狗屁不通!”

  从古至今的诗文都是如此,人言占了很多的份量。哪怕再普通的诗文,各路大家一起吹捧,那亦是当世佳作。

  至于皇帝这首令人心惊胆战的绝世好诗,只要他们这帮诗词大家一致狂踩,那亦是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

  “只是大家都说皇帝的诗好,还有早前所作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听闻是现在新科进士官的箴言!”嘉善公主想到仁寿宫的场景,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王增当即向嘉善公主投去一个严厉的目光,端起专家的派头进行反问:“你觉得这天下谁人比我更懂诗?”

  两个贴身侍女似乎感受到王增的怒气,亦是纷纷有所不满地望向嘉善公主,亦是不明白一直服服帖帖的嘉善公主有何底气质疑。

  “论诗词自然是驸马,奴家错矣!”嘉善公主一直觉得周围的人说得对,其实是自己耽误了驸马的才学,便主动认错道。

  王增张嘴吃下另一名侍女夹过来的五花肉,很是满意嘉善公主的转变,发现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邵太妃那边可有什么交代?”

  “她给了这个书信!”嘉善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当即从身上掏出一个书信。

  王增看到送到自己面前的书信,却是望着嘉善公主的眼睛询问道:“你没有拆看吧?”

  “奴家不敢!”嘉善公主从来不敢窥视王增的事情,亦是知晓王增是在暗里地帮助她们皇家,顿时认真地摇头道。

  王增伸手接过书信,知道嘉善公主不敢欺骗自己:“你先下去吧!”

  他打心底瞧不上这个愚蠢的女人,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别说是要娶这个女人,哪怕连正眼都不会多瞧一眼。

  现如今,这个蠢女人早已经被自己治得服服妥妥,交代的任何事情都是无条件听从安排。

  “奴家先行告退!”嘉善公主施予一礼,而后转身默默离开。

  至于随行的公主府太监和宫女已经从驸马府这里得到了银子,且不论她们对事情历来是眨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实行监视的职责。

  “老爷,信中怎么说?”侍女王琼是王增的第一心腹,看到嘉善公主离开便打听道。

  王增已经看过书信的内容,却是长叹一声道:“这个邵太妃是一个聪明人,亦是一个有秘密的女人,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

  “那……”侍女王琼的眼睛一瞪,显得不知所措般道。

  王增将书信交给身后一名侍女保管,便话锋一转:“你即刻前去靖远伯府一趟,让靖远伯明日约见英国公府世子!”

  他的身份十分的特殊,既是当朝的驸马,但亦是现任靖远伯的亲叔叔。

  若不是他晚生两年,而今的靖远伯爵位便不是他的亲侄,而是由他本人。不过现在亦是不算差,凭借驸马的身份编织一张戚勋关系网络,且借助靖远伯府联络在京的武勋集团。

  在整个京城,论到关系网的复杂程度,自己已经算是顶级的几个人。

  正是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匆匆而来,然后在王增的耳边耳语了两句。

  王增的脸色微寒,但还是即刻起身离开这里。

  他走进旁边的书房,只是在书房中有一个机关,打开机关便是一个密室,进入密室里面竟然还有一条密道。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王增是一个拥有大秘密的人。

  王增来到暗道的尽头,眼前又是一间密室,密室中央挂着一套黑袍,还有那个象征特殊身份的面具。

  此时此刻,他已经离开了驸马府,来到了属于他们组织的最秘密的基地,级别远在大时雍坊那个基础之上。

  王增换上这一套代表另外一个身份的黑袍,在穿上一个狰狞的鬼头面具后,便来到这一座宅子的会客厅上。

  “见过袍首!”在这里负责看守基地的人员恭候在这里,面对出现的王增恭恭敬敬地道。

  谁都没有想到,那个隐藏在京城最神秘组织的头领竟然是当朝驸马王增,一个外人眼里只懂醉生梦死的失意者。

  王增来到首座落座,扭头望向同样穿着黑袍的太常寺卿程敏政:“程大人,你这么急要见我,可是因程壎的事情?”

  “袍首,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敢动我儿子分毫,咱们便鱼死网破!”程敏政面对出现的组织头领,却是发出威胁道。

  王增知道眼前的程敏政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儿子,便认真地反问:“若是我不出手的话,你觉得你能从顺天府衙捞出程壎吗?”

  “这个案子已经是死无对证,有何不可?”程敏政虽然深知宋澄擅于审案,但显得十分自信地表态道。

  王增暗叹一声,当即便透露道:“你以为皇帝因何要让顺天府衙缉拿程壎?现在事情出现变数,王守仁三人压根没有死,不日便能够顺利到京,你儿子程壎此次是在劫难逃。你现在不该过来威胁我,而是应该前来求我出手救你的儿子,当今天下唯有我才能救得你儿子的性命!”

  “你……你说什么?王守仁三个都没死?程敏政仿佛遭受万箭穿心般,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王增求证道。

  王增接过管家送来的茶盏,显得自信满满地反问:“我的消息何时出过偏差?上次天花不是我的消息及时,你怕已经跟马文升那几个人一起感染天花而死,哪里还有今日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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