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取之于民,用之于夷

  奉天殿,此刻剑拔弩张。

  阿勒楚喀卫同知库勒擦扭头看到处于暴怒的武靖侯赵承庆,眼睛闪过一抹忌惮。

  自从东征主帅王越去职后,这位兼任建州总兵的辽东总兵手握建州手握军政大权,已经在建州打出赫赫威名。

  虽然自己不见得多么害怕这个武侯,但自己此次过来并不是要挑起战事,主要还是希望大明的赏赐能够丰厚一些。

  库勒擦当即跪了下去,却是十分倔强地道:“我们阿勒楚喀部内附大明,只是你们给蒙古棉布以万匹计,但给我们阿勒楚喀只有区区几车?要是你们大明还是给那点赏赐,明年我们阿勒楚喀部便不来了,亦不稀罕这个卫指挥使头衔!”

  这……

  在场的文武大臣顿时呆住在了,纷纷不可思议地望向这个女真人。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女真部落竟敢如此狂妄,不仅在朝堂表现得粗鄙无礼,而且还敢当众狮子大开口,更是摆明威胁大明用赏赐贿赂他们。

  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些部落首领并不是真心实意内附大明,通常都是冲着大明的赏赐才向大明称臣。

  只是现在,这个最新内附的阿勒楚喀部直接捅破这一层窗户纸,更是在这里赤裸裸地要挟着大明。

  朱佑樘先是望了一眼嚣张无比的女真人,而后扭头望向文官群体。

  文官治下的王朝确实能够减少战事,甚至还开创所谓的中兴或盛世,但通常是以牺牲边境为代价,甚至不惜割地赔款。

  大明之所以亡于养虎为患,正是这帮文臣为了得到一息安宁,结果不断向外邦退让,最终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却不知现在被人骑到了头上,这帮满嘴都是为天下苍生的贤臣又如何应对呢?

  太常寺卿程敏政等官员压根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出,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鸿胪寺,怎么能将这些不受教化的女真人安排参加大朝会。

  历来的处置手段都是将这些部落代表留在辽东或宣府,让这帮人在那里吃喝一顿,哪怕出言不逊亦可将事情直接压下来。

  像当年,汪直因女真部落出言不逊便要兴兵,结果被他们文官轻松地拦了下来,从而避免了一场战事。

  “放肆,我们大明给你们阿勒楚喀卫的赏赐够多了!不对,你们不该如此公然索要赏赐,简直是贪得无厌!”礼部尚书徐琼站出来指责,而后进行纠正道。

  “该死,太狂妄了!”

  “如此厚颜无耻,乃无礼至极!”

  “简直是不知廉耻,当永不召见于朝!”

  ……

  在场的文官最先坐不住,对着这个公然在元旦大朝会索要增加赏赐的小小女真部落,便是纷纷进行指责起来。

  北顺使臣脱火赤站在一旁目睹一切,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显得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场好戏。

  自从他们的公主嫁给大明皇帝后,两国的关系在明面上已经缓和,更是因为大明帮忙赈灾和公主的关系,双方的边境上已经减少了摩擦。

  只是他始终觉得这一切都是大明方面的阴谋,为了一点过冬的棉衣而放弃洗劫大明,这其实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现在看到小小的阿勒楚喀部如此挑衅大明王朝,自然是乐见其成,更是想要借机让蒙古的主和派瞧一瞧大明王朝是多么的窝囊。

  若是有得选择的话,他更倾向于不断抢掠大明边境,不仅可以迅速补充自己所需的物资,而且还能激发各部落的士气。

  朱佑樘不吭声,递给了旁边郭镛一个眼色。

  郭镛跟朱佑樘心意相通,当即扯着特有的嗓门询问:“不来?你们阿勒楚喀卫难道是想要叛出大明吗?”

  虽然特殊比较特殊,但阿勒楚喀部落既然已经接受大明的官职,那么自然已经算是大明的臣民了。

  “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若你们大明不增加赏赐,咱们便好聚好散吧!”库勒擦是一个壮实的青年男子,显得浑身是胆地道。

  虽然他们首领让他过来好好说话,但他知道想要得到更多,那就得自己的拳头够硬,嘴上更不会软。

  现在的问题很简单,那就是大明必须增加他们阿勒楚喀部落的赏赐,不然他们阿勒楚喀部落便不再搭理大明,仍旧继续抢掠大明边民的财物。

  好聚好散?

  在场的文武百官听到这位女真人的通牒,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小小女真部落头领如此的无视大明,竟然敢在这里公然要挟。

  虽然很多文官心里都清楚,不管是这些内附的部落还是西南的土司,很多程度是看上大明的赏赐,还有就是能够换取大明不动刀兵。

  只是现在阿勒楚喀卫同知库勒擦的这番言行,将一直通过金钱来维护天朝上国的谎言戳破,致使包括文官集团在内的人员都是脸上无光。

  给吧,大明朝廷真的连脸都不要了。

  不给吧,阿勒楚喀部落是真不承认自己归属大明王朝。

  其实从内心深处选择的话,文官阵营有不少跪党。

  他们是可以忍受阿勒楚喀部的要挟,毕竟“共享太平之福”是最符合他们利益的政治理念,但可惜现在做主的不再是文官集团,而是眼前这位暴君弘治。

  “除了阿勒楚喀卫,伱们还有谁是这个心思的,不增加赏赐便脱离大明?”朱佑樘直接无视库勒擦,而是扭头望向那边使团、土司和部落卫所的人员进行询问。

  原本他对“共享太平之福”的政治游戏嗤之以鼻,毕竟这种政治生态维护士太夫阶层的利益,却是由底层百姓来负重前行。

  朱佑樘并不打算做士太夫阶层的代言人,亦不会做一个窝囊的皇帝,而是成为真正的华夏领军人。

  现在这帮人竟然贪得无厌,公然向大明索要更多的民脂民膏,那么他不介意通过另一种方式来解决这一种矛盾。

  其实他能够明白这帮人的心思,毕竟再如何丰厚的赏赐,亦不可能比得上他们通过边境抢掠的收获。

  (

  除非他们对自己的军队没有了信心,亦或者他们已经将边境抢得七七八八,才会转而跟大明谈和。

  只是很可惜,自己所理解的和平从来都不是通过厚赐换取来的,而是英明领袖的“枪杆子出强权”。

  朱佑樘自登基之后,便制定了强国强军的战略,而今这些女真部落不安分,那么唯有将他们打到服服帖帖为止。

  咦?

  一直在看戏的北顺使者脱火赤感受到朱佑樘的强势态度,却是不由得诧异地审视这位年轻的大明皇帝。

  朵颜三卫的代表面面相觑,却是知道现在的辽东军今非昔比,便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海西女真今日来到七位代表,乌拉卫同知陪笑地道:“陛下,我们乌拉卫并没有这个心思,但确实希望朝廷的赏赐能再添加一点!”

  咦?

  武靖侯赵承庆扭头望向乌拉同知,隐隐间意识到乌拉部落或许才是此次风波的幕后主使。

  户部尚书李嗣听到这个请求,脸色当即一沉。

  他亦是意识到这帮江西女真部落确实贪得无厌,阿勒楚喀卫同知库勒擦可能只是投石问路,而他们都是有此心思。

  “先贤有云: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们各卫从不向朝廷纳税,竟还嫌朝廷的赏赐不足,甚至公然要挟朝廷增加赏赐,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自今日起,各卫赏赐一律减半,想要反出大明者,悉随尊便。只是大明天威不容亵渎,凡敢冒犯大明者,虽远必诛!”朱佑樘面对这帮人的压力,亦是强硬回击道。

  特别是“犯大明者,虽远必诛”,语气十分的果决。

  跟文官集团主持的朝廷害怕战争不同,他朱佑樘的字典里没有妥协,更是不可能向自己实力低的势力低头。

  其实大明朝廷现在的财政支出并不科学,一方面在辽东养兵十几万稳固边防,另一方面又不吝重赏塞外的各个部落。

  且不说压根不需要害怕辽东的战事,其实可以通过辽东洗劫女真部落来完成补给,从而减少朝廷的财政开支。

  啊?减半?

  朵颜三卫的代表闻言,顿时纷纷傻眼了。

  他们只是站在这里吃瓜看戏,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瓜吃到了自己身上,大明朝廷竟然直接将他们的赏赐减掉一半。

  尽管大明的赏赐在他们眼里不算多,但真要每年扣除一半赏赐的话,他们的心无疑亦是要心疼得滴血。

  跟远离辽东的阿勒楚喀部不同,他们的地盘跟辽东是紧挨着。

  一旦他们敢跟大明朝廷直接翻脸,且不说赏赐和贸易都会中止,而且很容易便会面对大明的大军。

  正是如此,大明朝廷真要削减他们的赏赐,他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不由得憎恨地望向那个女真人。

  赵承庆等武勋看到弘治帝如此强势,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大明有碾压四方的实力,结果文官集团一直倡导共享太平之福,以致他们大明王朝屡屡充当冤大头。

  现在拥着如此强势的帝王,让他们亦是涌起一份男儿气概,却是丝毫不畏惧战争。

  阿勒楚喀卫同知库勒擦的汉语不是很好,显得后知后觉地惊讶道:“你不增加亦罢,竟然还要减半?”

  “阿勒楚喀卫除名,即刻将库勒擦打入大牢,听候发落!着令阿勒楚喀部落首领前往山海关受缚认罪,否则大明必伐之!”朱佑樘的目光落在一脸傲慢的库勒擦身上,又是做出一个决定道。

  啊?讨伐?

  此话一出,不仅是库勒擦彻底呆住了,而且海西女真其他六名代表呆住了,连同脱火赤等使者亦是震惊地望向朱佑樘。

  以前大明朝廷都是喜欢息事宁人的作派,历来都是坚定的和平派,亦是因何刚刚加入大明的阿勒楚喀部落敢于狮子大开口的原因。

  只是现在一言不合,不仅将阿勒楚喀部落进行除名,而且还要求阿勒楚喀部落自缚,否则大明竟然要讨伐。

  这才刚刚春节啊?又要兴战事吗?

  满朝的文臣听到弘治帝对阿勒楚喀部落的通牒,顿时纷纷震惊地望向他们的帝王。

  谁都没有想到,阿勒楚喀卫同知库勒擦捅破金钱持续的脆弱君臣模式后,这个帝王竟然不惜以战争应对。

  按说,大明皇帝有着享之不尽的天下之福,应该是最不喜欢战争的人,但弘治帝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战争狂。

  若说征讨建州卫还情有可原,毕竟双方的领土相邻,但想要征讨阿勒楚喀部落简直有点不计后果。

  跟建州有所不同,这阿勒楚喀部位于海西女真的北面。想要对其征讨的话,不仅需要走更远的路,而且需要花费更多的粮草。

  另外,谁都不敢保证途经其他海西女真部落会不会遭到反水,从而切断征讨大军的粮草。

  礼部左侍郎丘濬和太常寺卿程敏政相视一眼,正要站出来劝阻,只是发现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投来充满敌意的目光,顿时让他们打了一个激灵。

  两名大汉将军上前,当即要将这个不可一世的库勒擦押送大牢。

  库勒擦看到大祸临头才意识到灾难降临,却是十分愤怒地挣扎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你是国使吗?你只是我们大明卫所小小同知,当心本侯现在便斩了你!”靖远侯赵承庆显得十分鄙夷地道。

  跟北顺、北越和朝鲜等使团不同,海西女真名义上是内附大明,成为大明的一部分。至于库勒擦仅仅是阿勒楚喀卫同知,并不在来使的范畴。

  当然,若是这个库勒擦能看清形势的话,不要说一些大不敬的话语,大明方面恐怕并不会真斩了他。

  库勒擦意识到自己的要挟起了反作用,更是知道自己现在确实有性命之忧,当即理性地乖乖闭上了嘴巴。

  只是他很确信自己的首领绝对不会向大明王朝妥协,更不可能自缚于山海关,一场战事将在所难免。

  这一场朝堂闹剧结束,接下来到了赐宴环节。

  只是谁的心里都十分清楚,弘治四年的大明已经不可能平静,大明即将面临一场来自东北的战争。

  “吕宋金矿的资金都还没有解决,现在哪有银子打仗,当真是胡闹至极!”礼部左侍郎丘濬看到眼前的暴君推动一场战事,不由得暗自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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