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帝国都城,还是这一座神秘的海岛,这里的故事离普通百姓太过于遥远。
同样的十月,弘治三年迎来了秋收,普通百姓在意的是自家田里的收成,下半年辛苦的劳动成果。
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
今年下半年江南风调雨顺,坐拥四十亩良田的徐里迎来了一场大丰收,每亩得粮1.5石,共计60石粮。
正税扣除三十分之一,除去各种杂项后,家里还剩下粮食50石,脱壳成米40石。
只是徐家供养一个花销很大的读书人,家里又有着近十口人要养,所以仍旧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今年是丰年不假,但家里这么多张嘴,徐辅还得专心读书,所以大家别想着添加新衣裳了。咱们将一点粮食攒下来,只有家里有粮,心里才能不慌。等将来徐辅读书有出息了,咱们的日子自然就可以吃香喝辣了!”
徐里作为家长有着自己的处世之道,其实主要是从父亲和爷爷那里继承下来的思想,在晚餐时对几个儿子和儿媳叮嘱起来。
虽然40石粮看起来很多,但丰年米贱,换的银子并不见得会增多。何况一家十口消耗的米粮并不是小数目,加上油盐酱醋都需要花销,其实亦是平平淡淡过日子。
由于这时代的生产力低下,一些山地并不适合种水稻,即便中产之家其实日子同样过得紧巴巴的。
一旦供养读书人,他们家里简直是开启了一个无底洞。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很多江南殷家的家庭并不短视,他们知道唯一出路是供养一個进士官,不仅得到朝廷的优免,而且想要借着权势的力量一步登天。
正是如此,他们的日子虽然过得平实,但亦拥有着飞黄腾达的希望。
广东布政使司,雷州府海康县。
由于整个雷州半岛受到台风的影响,今年秋季的收成欠佳。
坐拥三十亩田的康大海拥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看着晒谷场的收成显得忧心忡忡的模样,嘴里的槟榔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正常年份的亩产四百斤,但今年受到连续台风的影响,仅仅只有往年的一半,共计产量是六千斤。
正税需要扣除四百斤,加上官府的各种杂项,家里能得到的粮是14石。
康大海将嘴里的槟榔吐掉,唾沫已经变成血色,这14斤粮仅仅只能持续他们一家的生计,而今年休想买肉过年了。
“今年的年份不好,所以到明年春收都要省着吃,油盐能少放就少放。等到换粮有节余,我会买条鱼干回来做年晚餐,年年有鱼嘛!”
康大海在晚饭的时候,亦是将自己盘算的计划说出来,而这种持续生计的方式已经持续了几代人了。
丰年吃肉,平年吃鱼,灾年吃土。
由于土地肥沃程度存在差异,江南的百姓还能想着办法供养子弟读书发财致富,但偏远地区的百姓更多是想着生计。
若说他们的出路在哪,恐怕只能是偷偷溜到海上谋生,从事杀人越货的勾当,进而摆脱这种勉强填饱肚子的生活。
倒不是他们不想做一个书香门第之家,只是奈何辛辛苦苦耕种的收成摆在眼前,他们再勤劳亦是仅仅能填饱肚子,这种水稻的产量根本无法让他们有节余。
河南布政使司,开封府扶沟县。
由于黄河治理还在持续,赵老实的田地受到泄洪的影响,刚刚长势良好的庄稼突然被淹没在河水中。
他们一家子忙碌了小半年,虽然得到了朝廷的免税,但自己名下的三十亩仅仅只得到了一千斤的粮食。
“朝廷正在整治黄河,只要熬过今年,那么明年咱们便能顿顿填饱肚子!虽然咱们现在是吃不饱,但总比背井离乡要强,所以都忍上一忍,趁冬至未来,多到外面挖野菜储粮过冬!”
赵老实奉行的是先辈的艰苦奋斗精神,虽然喝的稀弱整个人有气无力,但还是进行发言鼓励大家道。
他们所处地区的土壤不错,但奈何地处黄河之侧,所以河患频频出现,时而丰年,时而又颗粒无收。
现在处在了特殊的时期,为今之计只能选择苦熬,只希望明年春收能迎来丰收,从而摆脱现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生活在这个时代便是如此,日子好与不好,完全取决于土地农产物的产量,而产量几乎是由老天来决定。
正是这个金秋十月,整个华夏大地呈现着悲喜三重天。
虽然文人一直渲染盛世,只是安史之乱直接戳穿了盛唐的谎言,那一个歌舞升平的长安城外是饿殍遍野。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
不论是哪个时期,虽然一些人享受到了和平盛世所带来的繁荣,但生产力低下注定需要更多的百姓负重前行。
只是很可惜,普通的劳苦大众一直都没有发声权,历史是由文人所书写,甚至是由文人定义好与坏。
周朝明明是一个生产力低下的奴隶制王朝,结果在文官集团的极力渲染下,反倒成为了治国的标杆。
很神奇地,既出现了武则天的周朝,亦出现了五代十国的后周,似乎周朝真是一个使人人丰衣足食的时代般。
时至今日,哪怕明制对六部尚书有固定的称谓,但官场仍奉行周朝称呼。
吏部尚书称为天官或太宰,工部尚书称大司空,礼部尚书称大宗伯,户部尚书称大司徒,兵部尚书称大司马,刑部尚书称大司寇。
虽然几经变迁,但《周礼》在政治思想上始终占据重要的位置。主观观点认为:乱世崩溃于《周礼》的瓦解,盛世则是源于《周礼》的回归。
至于他们奉为圣人的孔子,则是将其失败归咎于生于乱世,而一个统一的王朝恢复《周礼》则会创造出盛世。
不过现在一切都在悄然发生着改变,当今圣上并没有盲目地追求周礼,而是着眼于整个社会的生产力,关注着百姓的粮袋子。
历史的光芒不能只照耀着繁华的长安城,亦得着眼于勤勤恳恳劳作的普通大众,看着他们每一年的具体收成。
话分两头,荒岛之地凸显农作物种子的可贵。
不论是金银还是金矿石,始终无法成为留在岛中的筹码,直到李闻言掏出了十分可贵的黄豆种子。
李言闻被蒙上眼睛后,便被这一伙人押着返回她们的营地。
初时前面的道路还是松软的沙地,但很快便是结实的泥土,甚至他还朝上走了一段坡路,越到后面的路越难走。
只是到了某处松软之地,他明显感受附近的人多了起来,周围传来依旧都是女人声,自己仿佛来到了一个女人王国般。
恰是这时,一阵风吹过自己的脸颊,绑在他眼睛上的黑布脱落。
呈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四处栽种桃树的村子,放眼望过去都是女人,而且很多女人竟然都是光着屁股。
在这么一瞬间,他的大脑嗡嗡作响,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般场景。
咦?
那个大屁股的女子注意到李言闻正在注视着自己,显得疑惑地转过身打量这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人。
李言闻被人从后面重重地踹了一脚,整个人当即朝地上摔下去,好在地面是松软的黑土,倒不至于使他受伤。
只是刚刚这一眼,让他得到了一些信息。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主要以女人为主的聚集地,从桃树的年分来看,她们在这里应该生活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虽然他读过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但这里却是充斥着一种诡异,这个村子究竟是如何诞生?又因何能0够延续至今呢?
“进去吧!”
不等李言闻有所明悟,他再度遭到了粗鲁对待,在被带到一间囚牢前,身后的女人便将他一脚踹了进去,而后便将门锁上了。
“干什么,我不洗!”
正当李言闻还在疑惑为何没有见到赵阔和王守仁两个同伴的时候,结果赵阔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李言闻发现这个牢房三面都是土墙,只是土墙的粘合处已经出现脱离,所以可以通过一些墙洞观察外面的情况。
赵阔和王守仁得到了特殊的待遇,不知从哪里引来了清澈的水源,两个人竟然被安排在一处水潭处沐浴。
“赵兄,既来之,则安之!”王守仁是一个十分爱干净的人,正为海水的浸泡而浑身难受,而今很享受地开始解除自己身上的衣物。
赵阔却是有着一种担忧,便压低声音认真地道:“她们会不会是故意让我们两个洗干净,然后……”
说到最后,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守仁已经脱掉衣服下水,显得十分坦然地道:“生死各安天命!若真有什么憾事,恐怕是今生无法报效朝廷了!”
经过这些年的种种经历,他对成为圣人不再那般地执念,却是想要施展自己的才能,从而追随当今明君弘治开创属于华夏的盛世。
只是奈何命运弄人,明明是一场很有意义的海外之旅,结果他们三人为避奸人程壎沦落到这座荒岛。
现而今,他们三个成为了这股神秘势力的阶下囚,完全不知道洗完澡后是要杀还是要剐。
“我一定要逃出去,程壎那个混蛋肯定还没有死,我一定要亲自到皇帝面前揭发程壎的罪状!”赵阔是一个疾恶如仇的性子,当即恨恨地说道。
李言闻一直蹲在墙洞前偷窥,虽然将浴池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但奈何距离有点远,所以没能听清他们两个在嘀咕着什么。
他同样不想死在这里,隐隐间他还有一个神圣的使命要完成。
虽然他自知自己这辈子不可能成为御医,但总觉得自己在医道会有什么建树,亦或者培养出一个杰出的后代。
夜幕降临,外面显得十分安静。
赵阔和王守仁两个人刚刚被安排进到牢房,结果先后被人叫了出来,只剩下李言闻一个人孤零零呆在这里受冻。
原本以为叫走王守仁和赵阔是要问话,但直到半夜三更仍旧不见人。
李言闻熬出了一双熊猫眼,面对清晨过来送餐的女子愤愤地质问:“你们将我两个兄弟怎么样了?你们对我两个兄弟做了什么?”
女子的脸刷地红了,当即丢下饭菜,然后头亦不回地逃离了这里。
其实不止李言闻在找人,东海总督徐世英亦是派出了霍海等干将在各个岛屿中穿梭,亦是想要将失踪的王守仁等人找回来。
只是茫茫大海有着数之不尽的海岛,想要找到这里,又谈何容易呢?
十二月的北京城,此时已经被冰雪所覆盖。
今年京城最大的劫数恐怕要数年初的天花疫情,那一场疫情不仅迫使京城各坊封禁,而且还带走了一些感染者。
只是朝廷的防疫措施得当,致使天花疫情没能够出现大面积感染,而后朝廷逐步推广种痘的防治方法。
虽然五月份疫情出现反复,但朝廷始终能够牢牢掌控局面,致使天花疫情已经成为大家脑海中一段不太重要的记忆。
反倒是棉布出海的计划有序推进,特别打击金融业后,越来越多的权贵资本进入纺织行业,从而推动了整个产业的发展。
现在不论是种植棉花,还是成为纺织工人,亦或者从事纺织副业的民间资本,都能够让他们享受到纺织业蓬勃发展的红利。
其实京城并不局限于纺织业的发展,由于大量普通的百姓得到了红利,无形中又推动了京城的消费市场。
不说大量年轻的纺织女工购置化妆品,像赵老四用多年的积蓄翻新房子,同样无形中在拉动京城的消费市场。
现在面临即将到来的春节,大家的口袋已经变得充实起来,哪怕节俭的人家也想过一个热闹的春节。
对华夏的百姓而言,若自己一个人随意一点即可,但如果能够让妻儿开开心心自然不可能会过度吝啬了。
“豪宅八折急售!”
“黄金地段,八折诚意卖房!”
“毗邻学府,八折含泪大甩卖!”
……
历史仿佛重演一般,京城突然又出现了一股卖房潮,只是此次不是他们提前得知朝廷即将出台新措施,仅仅只是一年一度的财政会议即将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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