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不仅皇宫面临疫情,北京城亦是不可幸免。

  原本异常热闹的北京城,仿佛一夜间变成死寂之地,所有的商铺被迫关门营业,而青砖街道空无一人。

  在朝廷的干预之下,一场空前力度的防御政策开启了。

  京城被划分为二十八个坊,通常各个坊在夜间的宵禁后才会封闭,但现在白天同样采用封闭措施。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咱们北京城出现了天花,天花都已经传进皇宫了!”

  “天花?要是在京城传染开来,那得死上多少人啊?”

  ……

  各个坊的百姓起初还是浑然不知,但得知北京城出现天花疫情的时候,当即变得人人自危起来了。

  在这个时代,天花是不治之症。

  且不说,一旦染上天花很可能会死亡,哪怕不死都有很大的可能性得到麻子脸,这让很多人根本无法承受。

  若说其他传染病还有一点希望的话,那么遇上天花简直只能听天由命。

  “我不想死,让我出去!”

  “我叔父是南京刑部尚书,谁能拦我?”

  “我乃锦衣卫百户,速速给老子放行!”

  ……

  谁都害怕死亡,不少权贵和富人想要逃离京城,却是纷纷亮明身份。

  “朝廷有令:不管是谁,有何身份,通通都呆在自己的坊中不得外出。”面对这帮人的叫嚣,看管人员显得十分强硬地回应道。

  在各坊实行隔离后,一个个打更人和衙役进行宣扬朝廷政令:“各间酒楼、茶楼和酒肆不得营业,所以人员配合核查!一旦有人体热者,特别伴随呕吐症状,需即刻向各坊坊主报备!”

  “金城坊一例!”

  “时明坊两例!”

  “北居贤坊三例!”

  ……

  随着官府对各坊进行认真筛查,很快发现北京城中的天花患者越来越多,特别位于城北的日忠坊成为了疫情的重灾区。

  弘治三年春节似乎是过了,整个京城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一些高门大宅其实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们的宅子通常都有足够的生活物资储备,只需要将大门一关即可。

  “死了?”

  就在年初六这一天,日忠坊的上百位患者终于出现了死亡病例,一个重症的妇女在满脸痘的症状中死去。

  “完了,真的死人了啊!”

  “废话,天花是不治之症!”

  “呜呜……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

  由于京城出现死亡病例,而且人数呈现增长的趋势,致使近百万的百姓开始担心自身的安危,却是想要避过这场灾难。

  朝廷方面开始执行着朱祐樘的口罩政策,户部和工部已经联手赶制口罩,而这些口罩纷纷免费下发。

  自古都是如此,有人欢喜有人愁。

  北京城的郊外,一座豪华的庄园正在召开一场秘密会议。

  马文升仍旧坐在首座之上,随着京城的消息传来,特别得知今天死亡人数突破两位数,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虽然京城变成人间地狱,但他无疑是此次事件的得益者。不仅成功延迟即将出台的奢靡税,而且亦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给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天子一点颜色。

  当然,现在最好的结果是那位皇帝染上天花一命呜呼,那么大明王朝将会迎来一场狂欢般的盛世。

  “袍首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效果确实是好,但这天花着实吓得我的心脏砰砰跳!”

  “你怕啥呢?你和你的家人早早安排在郊外,该害怕的是城里那些人!”

  “何止是城里,皇宫既然已经开始便不可能轻易结束,只希望老天能开开眼!”

  ……

  吴山长等人再度聚到一起开会,由于提前得知北京城的这场天花疫情,所以他们身处安全的环境中,对处于水深火热的北京城宛如隔岸观火般进行评论。

  现在他们都已经提前将家眷带出北京,现在他们的心里希望北京城能成为人间地狱,死的人越多越好。

  至于那位皇帝,他们自然是希望老天能够收回他的生命,从而解决他们的心头大患。

  “咱们继续等吧,相信老天不会辜负我们的努力!”

  “朝廷对二十八坊实行分区治理,这会不会真能阻止天花蔓延?”

  “呵呵……现在朝廷困他们几天没有事,但如果困上十天半个月,谁能受得了?”

  “若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只需要在背后煽风点火,北京城必定会乱起来,那时问题更加严重!”

  ……

  针对朝廷出台的防疫举措,他们自然亦是已经一清二楚,所以难免有人会产生一定的担忧,但他们大多数人显得十分乐观。

  吴山长却是感到悲观,便扭头望向马文升进行询问:“马兄,此次朝廷反应如此迅速,会不会真的能控制天花疫情蔓延?”

  现在的天花疫情可以说是他们最大的杀手锏,哪怕不能害了皇帝小儿的命,亦要给北京城制造一场大混乱。

  只有北京城变得足够乱,那么奢靡税的事情才能够推迟出台,而他们则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减少自身的经济损失。

  在场的众人心知最好的结果是皇帝染天花暴毙,不然现在的北京城变得越乱越有利于他们,当即纷纷扭头望向马文升。

  马文升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迎着众人紧张的目光道:“你们且放心好了!此事早在袍首的策划之中,即便那一位侥幸安然无事,但这场疫情必定能持续半年以上!”

  吴山长等人闻言,心里不由暗自一喜。

  若是能够持续半年的时间,不说弘治帝必定被视为带来祸害的暴君,而且他们有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天花,当真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请让狂风暴雨来得再猛烈些吧!

  西苑,位于太液池西侧的西宫。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内阁首辅万安等重臣戴着特制的口罩而来,看到龙椅上的朱祐樘安然无恙,显得十分激动地跪拜道。

  朱祐樘的脸上长了一颗痘痘,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重臣,心里亦是五味杂陈。

  却不知是幸或不幸,虽然自己度过一个十分焦虑的假期,但现在自己的身体总归还是没有出现异样。

  只是自己终归是密切接触者,只要想到这一点,身体就不由得微微发热,甚至脸上多了一颗青春痘。

  尽管现在自己的身体还没有任何异样,但自己跟牛濛濛确实有过接触,所以亦有一定的概率成为天花的携带者。

  自己的事情还没有明确下来,结果北京城的疫情远没有想象中容易控制。虽然借鉴前世出台了很多的防疫措施,但持续出现新的病患,而且死亡病例变得越来越多。

  偏偏京城那帮权贵被自己杀得还不够狠,却是仗着自己的权势,屡屡跟防疫的人员发生激烈的冲突。

  朱祐樘让在场的重臣平身后,显得开门见山地道:“朕今居在养心殿甚安,但京城各坊的封禁不可松懈。除了大时雍坊和小时雍坊有条件出入外,其余各坊必须严加看管,一定要等到核查七日没有出现新病例为止!”

  “臣等遵旨!”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听到这个指标,显得恭敬地施礼道。

  朱祐樘扭头望向户部尚书李嗣,显得十分认真地叮嘱:“户部务必做好调配资源的工作,一定要给有困难的百姓送粮,防疫亦要防饥寒!”

  “陛下,近期各坊用米票要求换米的百姓增多,该如何是好?”户部尚书李嗣点头称是,然后抛出一个难题道。

  为了应对去年的河南灾情,朝廷发放了大量的米票,而这种米票拥有见票即付的特权。虽然很多米票已经流回到户部,但外面还存在很多的米票。

  在此封禁期间,哪怕白银都不好使,但米票的情况十分特殊,所以很多百姓都拿出他们所拥有的米票向朝廷要粮。

  正常而言,一石粮票仅仅只能换到四钱白银,但现在粮票的价值是水涨船高,甚至已经被炒高了足足十倍。

  其实亦是十分正常,各坊有银亦是买不到粮,但拿着米票却是能够从各坊的防疫人员中要来足够的米粮。

  咦?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亦是觉得这个事情棘手,当即便抬头望向龙椅上的朱祐樘。

  朱祐樘深知货币信誉是重中之重,当即认真地告诫:“米票的信誉不能有损!通州粮仓是咱们的底气,户部即刻从通州调来十万石粮食,一定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臣遵旨!”户部尚书李嗣感受到皇帝维持米票信誉的强烈态度,亦是已经揣测到皇帝是想要打造新的货币体系,当即郑重地拱手道。

  虽然大明的财政确实面临问题,但好在宪宗留下的米粮足够多,加上清丈田亩后的税粮大幅增加,目前还真不会受困于粮食。

  只是让他有所不解,皇帝为何认定这将是一场持久战呢?

  朱祐樘的眼睛再度扫视在场的重臣,显得语重深长地道:“天花席卷北京城,人人畏痘如虎!朕下旨各坊禁足,实非良策,然是迫不得已之举。诸位乃朕之肋骨之臣,今逢此天灾,故朕只能依仗诸位臣工了!”

  “臣等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万安等重臣面对这个十分的熟悉,当即便一起朗声表态。

  朱祐樘知道这场疫情的重点在于防,便递给刘瑾一个眼色道:“天花乃不治之症,而今疫情重于防,然京城权贵多有不配合之人,故京城二十八坊交由六部和顺天府直接负责管控。每个衙门负责四个坊,名单俱在上面,务必不许人员乱窜或离京!”

  “臣等遵旨!”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暗松一口气,当即恭恭敬敬地表态道。

  每个衙门负责四个坊,虽然这个工作量不小,但终究是他们整个衙门负责,所以甚至都不需要他们亲自前往现场。

  至于那些不服管控的权贵,现在有着皇帝撑腰,自然不允许他们嚣张了。

  今天最高会议除了商议防疫外,便是要敲定开年后的日常工作,却是要做到奏疏的传递过程中不能直接接触。

  至于二月的会试,朝廷则是决定直接推迟,时间待定。

  在会议结束后,所有的人员都要求从西安门离开,而养心殿那边暂时成为朱祐樘的避天花之所。

  顺天府尹宋澄跟众臣打了一个照面,刑部尚书何乔新困惑地打量了一眼宋澄。

  宋澄显得守规矩地站在一旁让道,而后跟随小太监进入西宫面圣。

  由于京城突然爆发出天花疫情,致使他今年根本没有假期,一直配合着朝廷防疫。现在则是被叫进皇宫,负责调查皇宫疫情的源头。

  朱祐樘虽然怀疑是有人操纵天花疫情,但并没有轻易下结论:“宋卿,皇宫出现天花之事,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臣初步调查完毕,特来复旨!虽然初春确实出过宫门,但从其行程来看,臣怀疑并非初春将天花携带进宫,特别皇宫的个别感染者并不在初春的传播链之上!”宋澄的脸色不改,显得一本正经地汇报。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而刘瑾抢先质疑道:“宋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皇宫都有名册,初春是皇宫第一个确诊的,怎么可能不是她呢?”

  “这只是怀疑,并不是结论!不过从初春的情况来看,其出宫的时候跟发病的时间相隔过短,且她在宫外的接触人员并没有天花患者,所以臣以为初春很可能是在宫里染疾。除非初春此次隐瞒行踪,她在宫外特意前往一个极易于感染的环境中,在宫内的活动轨迹同样有所隐瞒,否则臣以为传染源是在皇宫中!”宋澄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显得十分笃定地推断道。

  朱祐樘原本一直以为初春是将天花带进皇宫的那个人,但听完宋澄的分析亦觉得情况或许另有隐情,心里不由更加笃信宋澄是要替自己解开谜题的那个人,便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依宋爱卿之见,此次天花是天灾?还是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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