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弘治新年消一国

  大时雍坊,一座神秘的宅子中。

  黑袍成为这个团体的标准服饰,每个人都穿着同款的黑袍从轿子下来,直到会议厅才会露出真容。

  这场会议的人数已经达到八人,坐在主座的人仍旧是原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

  马文升的脸色憔悴,正敛着一张老脸,端着茶水无奈地叹息一声,发现今年确实是流年不利。

  年初朝廷整顿金融,名下的当铺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害,自己的蠢儿子更是因为闹事伤人被拖到西市砍了头。

  他们这帮人之所以能够聚到一起,除了组成共同政治利益体外,亦是组建金融和房地产方面的联盟。

  原本他们所经营的当铺已经积攒不少的宅子,由于资金被从金融店铺挤了出来,所以他们导演了今年京城宅子的炒作。

  凭借着他们的资金优势,加上北京城的宅子确实存在很强的稀缺性。为了炒高京城宅子的价格,他们亦是筹集资金购置不少宅子,致使现在千两以上的宅子起码拥有一百座。

  谁能想到,临近年关之时,今年最得意的京城宅子的炒作,竟然再度遭到了朝廷的一记凶狠重创。

  现在面临即将到来的奢靡税,不仅宅子几乎都砸在手里,而且年后很可能要缴纳一笔恐怖的房产奢靡税。

  这奢靡税可不是一万两二万两,后面至少还得增加一个零,甚至实际的征收额还得更多,单是想一想便让人感到肉疼。

  到了这一刻,他亦是意识到权力的恐怖,但奈何现在的权力不在文官集团手里,而是落到那位少年帝王身上。

  一念至此,他知道所有问题的关键都是那个年轻人,而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呼之欲出。

  “难道真不能阻止奢靡税了吗?”

  “阻止?你说一说现在谁能阻止?”

  “以前是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现在是二十奉臣!”

  ……

  面对现在最高会议上的二十名重臣,在场的人早已经全无好感,甚至忍不住进行嘲讽,更是扣上了“二十奉臣”的帽子。

  不管他们承认与否,而今的朝堂完完全全被朱佑樘所掌控,偏偏他还得到了二十位重臣的极力拥护。

  只是他们这些声音注定只能成为唠叨,而今的朝廷已经成为了朱佑樘的一言堂。

  若非朱佑樘改变主意,以朱佑樘现在的权势和声望,这个奢靡税将会毫无阻碍地出台,而他们将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当真该死!”

  “这分明是抢劫!”

  “消消气吧,难得你还敢……那个什么吗?”

  ……

  在场的众人显得十分的不甘,很多人觉得这分明是朱佑樘在抢他们的钱,但任谁都知道根本无能为力。

  虽然是处在这种场合,但有两个字谁都不敢说出口。

  “要你说,这都是那帮奸佞给害的!特别是那个吏部右侍郎董山,为了讨好皇帝,竟然连国家稳定都不顾了!”

  吴山长心知不能总盯着朱佑樘,便是痛批现在朝堂上的那帮奸佞之臣,更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吏部右侍郎董山。

  “董山这不是什么好鸟,回头老子收拾他的罪证便递上去!”最年长的老头咬了咬牙,便做出决定道。

  吴山长突然注意到马文升一直不哼声,便主动开口进行询问:“马兄,不知你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在场的几位老者纷纷扭头望向马文升,却是发现马文升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当即产生了一份期待。

  论计谋,他们在场所有人其实都不及马文升。

  若不是李敏的事情出了一些意外,以马文升的聪明才智,在朝堂必定能够成为一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诸位其实不需要如此急躁!年少登基,这两年一直都是顺风顺水,他的运气确实是太好了。只是幸运再好亦有耗光的时候,让他先将天下人都得罪光了,到时失道者自然是寡助了!”马文升显得智珠在握,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吴山长等人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不由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们亦是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糟糕,皇帝此次所推出的奢靡税并不仅仅是针对他们,而是向全天下所有富人进行征税。

  若是从这方向来想的话,事情正朝他们所期待的方面发展。

  只是想到即将面临的损失,年后所要缴纳的奢靡税,大家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哪怕皇帝的最终归属是被淹死,但他们年后都要大出血,这种苦日子还不知要持续多久呢?

  如果有得选择的话,他们是多么希望某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诸位且放心好了,袍首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事情很快会有重大转机!”马文升知道大家心存顾虑,便是认真地保证。

  自从他的儿子被推上断头台后,心里比谁都更加痛恨朱佑樘,只是他现在比谁都更懂得如何隐忍。

  现在身后的人已经有了安排,他只需要静静等待即可。

  何况,朱佑樘若是真推出这种针对富人的奢靡税,必定会得罪整个天下的官绅阶层,到时甚至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了。

  “袍首真的这么说?”

  “怎么?现在连我的话都不信了吗?”

  “不……不,我只是太激动了!”

  “呵呵……如此的话,那么事情必定马到成功!”

  ……

  吴山长等人初时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但得到马文升的证实后,整个会议室的氛围当即变得轻松起来了。

  从这个反应可以看出,那位未曾露面的袍首在他们心里拥有极强的威望。

  吴山长的眼睛闪过一抹喜意,却是知道重大转机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或许,年后是黑暗的,但前途必定是光明的。

  北京城一直被皑皑白雪所笼罩,上空的云层显得变幻莫测,冬天的太阳同样是朝起夕落,而这座京城永远显得暗流涌动。

  眨眼间,时间已经来到弘治三年。

  不知不觉间,历史又翻开了新的篇章,而今年所面临的形势必定是更加的复杂。

  天刚蒙蒙亮,朱佑樘在皇后常有容的服侍下起床更衣,换上了最隆重的龙袍,整个人越发有帝王之威。

  跟往年的流程一般,朱佑樘来到奉先殿,在这里祭祀列祖列宗。

  “兴王,快给你皇帝哥哥叩头!”邵太妃对朱佑樘似乎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看到朱佑樘刚刚出现便急忙催促朱佑杬道。

  虽然她算是太后之下的第一太妃,但终究是作为宫女出身,所以对一些规矩像是被刻到了骨子里一般。

  “臣弟朱佑杬给皇帝哥哥拜年了!”朱佑杬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同时朝着朱佑樘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其实不仅是朱佑杬在这院落中向朱佑樘拜年,在场的皇弟都纷纷跪了下来,似乎都很懂这个规矩。

  朱佑樘知道自己暴君的名声不仅在外,亦在这皇宫大内中。自己被很多人所畏惧,哪怕自己的这帮弟弟,全都不例外。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在场的弟弟们,简单地客套了几句,最终目光落到了朱佑杬身上:“兴王,年后你便要到宫外了,在王府当慎言慎行!”

  他今年已经二十岁,却是比最大的弟弟朱佑杬大上六岁,所以朱佑杬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十四岁在后世仅是初中生的年纪,但在这个时代都可以娶妻生娃了,所以已经不合适继续呆在皇宫里面。

  原本应该直接将兴王外放封地,但邵太妃、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先后出面求情,他最终决定将朱佑杬安排在皇宫外的兴王府。

  朱佑樘自然知道将兴王放在皇宫外面并不是一个万全之策,但现在已经掌握了一切,倒亦不需要警惕到草木皆兵。

  其实邵太妃、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的求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想要趁着兴王等皇弟的安顿,找个合适的时机彻底解决现在大明圈养宗藩的模式。

  虽然圈养宗藩有利于稳固皇权,但朱家的皇室确实是太能生了,原本朝廷给的禄米就已经不低,偏偏这造人速度堪称外来物种入侵。

  嘉靖朝的御史林润曾称“天下财赋岁供京师粮四百万石,而各处王府禄米凡八百五十三万石,今天下之事极弊而大可虑者,莫甚于宗藩。”

  朱佑樘虽然自信有从外部获取资源哺育华夏的能力,但亦不愿意宗藩这个毒瘤一步步做大,所以这是自己在位期间必须解决的问题。

  正是基于诸多方面的考虑,朱佑樘决定将朱佑杬暂时留在京城,一切还是暂时以国家的利益为重。

  “臣弟谨记皇帝哥哥教诲,在王府定当慎言慎行!”朱佑杬仍旧跪在地上,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回应道。

  朱佑樘深深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佑杬,去年遇见兴王还觉得兴王实在过于胆怯,但今年却有了一种不太一样的观感。

  虽然兴王在自己的面前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但刚刚明显敢于抬头观察自己一眼,而兴王的眼睛似乎多了不一样的东西。

  “起驾!”刘瑾看到朱佑樘坐上龙辇,当即便大声唱道。

  看到朱佑樘离开,在场的皇子纷纷恭敬地见礼:“臣弟恭送皇帝哥哥!”

  朱佑杬先一步站了起来,只是看到朱佑樘消失在拐角处,早前的怯儒已经消失,眼神有着一种跟年纪不相符的坚定。

  弘治三年,大明即将迎来新篇章。

  奉天殿,山呼万岁之声。

  身穿龙袍的朱佑樘往龙椅上一坐,整个大殿中的正四品以上官员纷纷见礼,越发感受到眼前的皇帝不容正视。

  大朝会的前半部分是百官、使臣向皇帝祝颂、呈献礼物,称之为朝贺。后半部分是皇帝赐宴,称之为大宴仪。

  “臣代表父王向陛下献上贺礼:上贡千年大参五株、豹皮五张、苎布五匹、金银器皿十件、螺钿梳函十对,祝皇帝千秋圣寿、万寿无疆!”朝鲜世子李出列,显得有些紧张地背诵道。

  李娎上次被召来京城后,朱佑樘跟李娎面谈一次,虽然没有趁机将李娎宰掉,但已经好好地敲打了李娎,更是将世子李留下为质子。

  经过上次的敲打后,不管李娎是出于何种心理变得如此慷慨,却证明李娎确实想要讨好朱佑樘这位大明皇帝了。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听到朝鲜方面的礼单,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旁边的两名小太监上前接过朝鲜方面的贺礼,然后将这些贺礼一一登记、入库。

  朱佑樘面对朝鲜方面的贺礼显得十分平淡,便递给旁边的郭镛一个眼色。

  郭镛心领神会地打开圣旨,亦对朝鲜方面进行回礼。

  按大明一贯坚持“薄来厚往”的原则,虽然朝鲜方面的贺礼值不了多少钱,但大明方面给出的回礼往往高出贺礼的价值。

  而今的大明王朝明明财政紧张,但还是坚持做着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

  咦?

  在朝鲜世子退回去的时候,一个身穿大明士子服饰的青年男子出列,但这位青年男子明明就是吕宋的使臣。

  “臣颜色代表罗阇向陛下献上贺礼,祝皇帝千秋圣寿、万寿无疆!”颜色身上明显拥有华夏血统,显得尴尬祝贺道。

  户部尚书李嗣没有听到唱礼,不由疑惑地询问:“吕宋使臣,你们的贺礼呢?”

  “请陛下原宥,臣此次前来十分仓促,因大部分贺礼在前来的途中损坏,现在只有一张地毯作为贺礼!”颜色看到已经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一张地毯?

  户部尚书李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一个南洋藩国给皇帝的贺礼竟然是一张毯子。

  郭镛注意到朱佑樘的眼神,当即面无表情地道:“呈上来!”

  “地毯在此,这是我们吕宋的马拉麻所编,即便受海外浸泡亦十分耐用!”颜色将地毯上呈,又是硬着头皮进行解释。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看到呈上去的地毯,明明就是麻绳所编织的粗鄙之物,不由得暗自摇头。若是论富裕程度,这些岛国连西南土司都不如,甚至有辱藩国的称号。

  朱佑樘知道马拉尼麻其实适合做鱼线,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后,显得自言自语地道:“堂堂一介藩国,竟给朕带来这份贺礼,千古奇闻啊!”

  “请陛下治罪!”颜色意识到这位皇帝并不是好说话的帝王,当即主动认罪道。

  朱佑樘心里有了决断,当即便淡淡地道:“虽然吕宋是一个大岛,但据朕所知,岛上主要有六大势力,而你们罗阇只不过是占据马拉尼海湾。既然伱们并没有一统吕宋岛,亦没有强国的做事气度,以后便不要再称吕宋国了,改授马拉尼国!”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堂堂的吕宋国仅仅一句话便被抹除了,但这个做法偏偏很弘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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