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华夏少年,命不由天

  朱祐樘的眉头当即一蹙,没想到现在这种小事情都要前来询问自己,顿时不耐烦地轻轻挥了挥手。

  朱骥的事情终究还是影响到了自己的心态,现在于谦的谥号已经敲定,而朱骥恐怕都已经离开了北京城。

  虽说是天意使然,但家里的老鼠没有清理干净,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只是刘瑾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间微微一愣,旋即认真地询问:“刘谨,你刚刚说的是王守仁?”

  “正是,国子监祭酒新建伯王华的儿子,另一个是左都御史王越的嫡孙!他们两个其实说是要面圣,但一个只是小小的副千户,另一个仅是国子监监生,所以徐统领自然不会通禀陛下!”刘瑾轻轻点头,便将事情原委说出来。

  这里终究是皇宫大内,自然不可能阿猫阿狗能随便求见。

  若不是王煜和王守仁的身份特殊,王越和王华都是陛下这里排上名的重臣,他亦不会特意向皇帝汇报一下。

  朱祐樘亦是想要见一见这位后世的圣人,当即便淡淡地表态:“既然他们两个想要面圣,你出去将人领到朕这里吧!”

  刘瑾应了一声,便急匆匆转身离开。

  朱祐樘想到王华和王越的命运都被自己改写,致使现在的历史改变了原先的走向,以致王守仁的人生轨迹同样发生极大的变化。

  只是这亦是无可奈何的人,自己想要改变这个王朝自然需要权力洗牌,而王华已经成为权力洗牌中的受益者。

  经过几次接触,王华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亦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国子监祭酒的人选。像自己提出国子监增加几何专业等实学的构想,王华亦是拿出了一整套可行性方案。

  朱祐樘心里已经决定重用王华,而今只希望王圣人不管经历何种人生轨迹,都能够给华夏带来璀璨的文化之光了。

  三月的京城,天空呈现着深蓝色。

  西苑的宫门外面,王华和王煜都已经被抓了起来。

  两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一心想要面见皇帝,只是宫门岂能为他们这种人敞开,故而自然被抓了起来。

  “这位统领大人,我们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面圣,还请您通容通容,帮忙向陛下传达!”王煜抱着头蹲在地上,显得满脸哀求地道。

  王守仁现在没有丝毫的圣人风范,亦是抱着头进行求情:“我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新建伯王华,我们对陛下是绝对忠心,还请统领大人帮忙汇报,我们真有要事向陛下汇报!”

  威风凛凛的徐统领并不为所动,且不说这两个人的身份没有达到通禀的条件,而且自己对这两个人的身份有所质疑。

  面对这两个年轻的请求,他扶着刀柄淡淡地道:“都老实点!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一旦上头怪责下来,谁都保不了伱们两个!”

  “你们谁是王守仁?谁是王煜?”手持佛尘的刘瑾从西苑门亲自出来,对两个人扫了一眼询问道。

  王守仁和王煜不知是福是祸,当即便抢着亮明身份。

  “你们即刻跟杂家进宫面圣,不过一些规矩你们要马上记下!”刘瑾微微端着架子,而后认真地告诫。

  王守仁和王煜得知可以面圣,不由喜出望外地用力点头。

  徐统领心里顿时一紧,显得认真地告诫道:“刘公公,他们两个的身份还没核实,现在将人领进去并不稳妥!”

  “放心,他们两个杂家在颁旨的时候都见过,而且陛下身边可不止你外头这帮人!”刘瑾知道这位出身定国公府的统领慎小慎微,亦是打下保票道。

  徐统领扫了王煜和王华一眼,看着都是挺结实的年轻人,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不敢再行阻拦。

  西苑,此时太液池四周的植被显得生机勃勃的模样。

  对朱祐樘而言,西苑仅是一个普通的地方。但在王守仁和王煜眼里,这里便是人间胜地,哪怕地上的一块砖都是那般的与众不同。

  王煜和王守仁在走进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在做梦。

  咦?

  刘吉手里抱着一叠奏疏走出自己的值房,正准备往万安的值房送去刚刚拟好的奏疏,结果恰好看到王守仁和王煜出现在这里,不由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通常而言,皇帝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仅仅只跟重臣接触,却不想今日竟然召见两个似乎没有官职的年轻人。

  首辅值房内,万安正是兢兢业业地票拟奏疏。

  由于年纪太大了,现在都已经不再使用书桌,而是坐在一个蒲团上,身子伏在一张短案前认真地书写。

  万安的书法造诣不低,正用狼毫笔小心翼翼地在一张纸条写下自己的票拟意见,而后将这张纸条贴在奏疏上。

  得益于几十年的功力,他虽然偶尔有手抖的毛病,但写字的时候却是十分稳当。

  万安抬头看到刘吉进来,亦是将手中的毛笔放到一边:“约庵,亦幸你还身强力壮,不然我这把老骨头的毛病一犯,内阁就要乱套了。”

  由于前两天身体不适,虽然自己没有告假,但还是被得知情况的朱祐樘勒令休息两日。而内阁的所有事务,自然是落到刘吉一人手里。

  “呵呵……元辅大人得多注意身体啊!你前两天休恩假,下官一个人处理内阁事务,整天都心慌慌的!”刘吉知道万安担心什么,亦是陪笑地道。

  万安显得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便准备站起来:“只要咱们尽忠竭虑,陛下必定不会苛责我们!闲话不多说了,我亲自将奏疏送过去,随便向陛下汇报最新黄河河堤之事!”

  “元辅大人,恐怕您得先等一等了!”刘吉看着准备起来的万安,却是进行阻拦道。

  万安的屁股已经离开蒲团,顿时不解地望向刘道:“这是为何?”

  “下官刚刚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刘谨领着王华的儿子,还有另一个似乎是王越的孙子面圣呢!”刘吉跟王越和王华这两个新贵产生交集,所以对这两个年轻人有些印象地道。

  万安重新坐下来,显得十分困惑地道:“陛下因何召见这两个年轻人?”

  “下官亦不晓得,事情确实颇为古怪!元辅大人,传胪大典举行在即,下官想前去礼部瞧一瞧,心里总担心事情出纰漏!”刘吉轻轻地摇头,然后准备着手处理具体事务道。

  殿试已经结束,六百零一份试卷亦是已经审批完毕。

  现在只待陛下举行小传胪后,召见殿试成绩最好的十位新科贡士,而后钦定出状元,那么便可举行传胪大典了。

  万安知道传胪大典不容有失,便轻轻地点头:“此次是新朝的第一场传胪大典,便有劳你跑了一趟了!陛下很快就要前往天寿山春祭,你跟礼部亦要沟通这方面的事宜!”

  “遵命!”刘吉恭敬地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万安看着刘吉离开的背影,目光透着一抹柔和。

  他原本担心这个副手要将自己弄下去,只是经过十几年的相处,发现刘吉是一个缜密恪勤的人,却是完全没有夺权的意思。

  万安的目光落回自己满是老年斑的手背上,不由得暗叹一声。

  且不说现在首辅的含金量大打折扣,哪怕人家不夺权,现在自己的年纪摆在这里,自己又还能干几年呢?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再年轻十年,而后在首辅这个位置再干上十年。

  养心殿,檀香袅袅而起。

  王煜和王守仁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不论是王煜还是王守仁,两人都有着一种天才的傲气。

  只是他们来到大明皇帝面前的时候,顿时感受到一种天然的压迫感,竟然连自己的头都抬不起了。

  得益于他们的先辈,王煜和王守仁都晓得面前这一位是明君,一个已经将整个大明王朝经营得欣欣向荣的圣主。

  此时此刻,他们的大脑显得一片空白,心脏更是砰砰地剧烈跳动。

  朱祐樘的地位摆在这里,原本根本不需要理会这种小人物,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对王守仁产生一点好奇。

  在两个人进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地位使然,两个年轻的举止都显得异常规矩,甚至明显十分紧张。

  朱祐樘饶有兴趣地打量两人,便主动开口宽慰:“朕知道你们两人,在地方表现得很好,亦都立了军功。你们在朕面前不用紧张,只要常怀忠君之心,朕便不可能治你们的罪!”

  王煜和王守仁听到朱祐樘开口说话,心里似乎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起码这位帝王是一个活物。

  只是这种来自帝王的压迫感,让他们根本不可能不紧张。

  刘瑾对这两个人的表现有所不满,便蹙起眉头训斥道:“陛下日理万机,而今抽空召见你们两个,有什么事速速向陛下汇报!”

  “陛下,我们两人刚刚已经寻得杨汉的藏身之所,故特来汇报!”王煜迅速平复心情,便认真地汇报道。

  朱祐樘不由得微微一愣,显得惊讶地道:“此话当真?”

  “对,我们找到了人,刚刚翻墙的时候,我是亲眼瞧见杨汉了!”王守仁亦是反应过来,显得十分肯定地附和。

  其实能找出杨汉,最大的功劳正是属于自己。

  他前天在街上遇到一顶轿子,轿夫的衣着明显不像是轿夫。在顿足观望的时候,他通过被风扬起的轿帘子,隐约看到轿里面坐着的人正是被都察院通缉的杨汉。

  正当他想要进行确认轿主人的身份,恰好被一个地痞纠缠上了,待他再去追的时候,轿子已经拐进了坊间。

  他并没有就此放弃,便在那一带开始挨家挨户地寻找,就在昨天遇上了前来这里寻找杨汉踪迹的王煜。

  去年王华被江西巡抚构陷克扣军饷,幸得途经江西的王越迅速查清事情的原委,从而替王华洗脱了罪行。

  而后王华奉旨率赣南新军前往广东边境,协助王越一起征讨黎贼。

  正是因为有了这一些交集,而今王越和王华都返回京城为官,故而两家的交集变多,王守仁和王煜亦已经成为了朋友。

  两人交换情报后,便决定一起联手寻找杨汉。

  就在朱骥告老还乡的今日,他们终于通过一个非常规的手段,从而确定了杨汉的具体位置。

  有鉴于上次走漏风声的教训,加上现在时间急迫,两个人没有返回都察院汇报,而是决定直接前来这里汇报陛下。

  刘瑾深知杨汉是破局的关键,却是不解地询问:“王煜,你是都察院搜查厅副千户,既然已经找到了,为何不即刻带人抓拿杨汉?”

  “陛下,此事涉及皇室,所以得向您请旨!”王煜知道到了最关键之处,便认真地诉说请求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当即带着几分疑惑地道:“皇亲?人在王府?不对,兴王还呆在宫里!”

  “陛下,不是王府,是……是驸马府!”王守仁认真地回应。

  朱祐樘没想到事情跟皇亲真的扯上了关系,这张关系网真是深不可测,便认真地询问:“哪间驸马府?”

  大时雍坊,朱府。

  驾!

  朱骥已经收拾行装,当即拍马走在最前头。

  虽然他贪婪权势,但亦懂得急流勇退的处世哲学,特别现在他越来越感觉王越名不虚传,若再呆下去恐怕真可能会出事。

  经过三天的扯皮,自己岳父的谥号终于搞定下来。

  他其实很是不明白,按说自己岳父都可以配享太庙的忠臣,结果皇帝仍顾及英宗皇帝的脸面,却是给了自己岳父这一种仍不足显现全部功绩的谥号。

  只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个事情其实是拖住自己的小把戏,皇帝恐怕早已经想清楚要给岳父什么样的谥号。

  他,自然是有所不甘,但亦是无可奈何。

  不过所有事情都将翻开新篇章,他将会离开这座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都城,亦会开启一种全新的生活。

  朱骥骑马很快走出了宣武门,回头望着眼前巍峨的城墙,却是知晓自己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约莫一炷香后,王相率领一支锦衣卫出来,然后沿着朱骥离开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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