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明创建了塘报系统,现在各地的军情几乎已经是无法再隐瞒,总能以极快的速度传递到京城。
对一些重要的军情,兵部的车驾司都会第一时间传递到朱佑樘手里,不论此时朱佑樘是在做什么。
朱佑樘看到塘报在这个时候传闻过来,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只是在打开塘报不由得微微一愣。
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不再争着前往江西,却是纷纷扭头望向接到军情的朱佑樘,却是好奇塘报上面的内容。
良久,朱佑樘将手中的塘报放下。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隐隐猜到有重要的军情发生,顿时整个奉天门广场是落针可闻。
夏日是昼长夜短,虽然今天没有太阳,但整个天地早已经是十分敞亮。
朱佑樘迎着众臣子的目光,便扬起手中的塘报郑重地宣布道:“刚刚收到赣州方面的塘报,南赣巡抚王华率赣州新军攻陷大帽山,杀敌五百,擒贼近两千人,南赣……大捷!”
原以为塘报是来自九边,但事情出乎意料,竟然是一直没有动静的赣州传来了军情。更是让人想不到的是,王华竟然一举解决盘踞在大帽山上的那股已经成气候的流寇。
啊?南赣大捷?
张蓥等人听到是这个捷报,不由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在他们的印象中,那位状元公王华虽然饱读诗书,但身上或多或少沾上一些书生气。王华若出任翰林官修史自然无人能及,但交由这种书生气的人统兵,必定很难有建树。
大明建国至今已经一百多年,虽然能辅佐君主治国的状元郎并不少,但还没有出过可以统兵的状元郎。
偏偏地,王华受皇命前往赣州负责清剿赣南地区的流寇,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得了惊人的成效。
啪!啪!啪!
徐溥等人刚刚攻击王华在赣南没有建树,结果现在遭到集体啪啪啪打脸。
这位状元郎用实际行动回报了朱佑樘的信任,亦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才能,即将成为大明政坛的新星。
至于张蓥等人此前一直逼迫朱佑樘将王华缉拿归京侯审,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这帮人是差点毁了这一场大捷。
“陛下洪福齐天,今赣南大捷,百姓可安业乐业,可喜可贺!”万安等官员得知赣南大捷,当即便纷纷跪地祝贺道。
虽然王华有功,但最大的功劳自然还是要属于眼前这位帝王,谁让这位是大明天子呢?何况,赣南能够取得大捷,确实跟眼前这位帝王的英明领导有关系。
朱佑樘看着手中的捷报,亦算是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赣南地区一旦安定下来,那么广东跟东南将会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边,自己亦能更好地推动经济发展。
朱佑樘面对着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显得十分高兴地道:“今王华平定地方有功,功在千秋,当以论功行赏,何侍郎便由你来拟赏吧!”
这……
张蓥看到朱佑樘直接绕过自己这位兵部尚书,不由得一阵尴尬。
“臣领旨!”何琮知道张蓥已经失了帝心,当即便欣喜地表态道。
跟着如此英明的皇帝,哪怕永远只是一位兵部左侍郎,他亦是心甘情愿了。
朱佑樘让文武百官起身,却是知道王华若是克扣兵饷绝对不可能让将士用命,便拿出决断力地道:“王华是翰林院出身,而翰林以清廉显名于朝,一直是本朝百官的楷模。今华受朕之托,初到地方任事,处事免不得有所生疏,但替朕分忧的决心定然不改,亦不敢行不法之事。自江西地方弹劾以来,朕观王华克扣兵饷一事,可疑之处有二:一则赣州新军已经创立两、三个月,为何直至最近江西布政使司才将赣州新军两个月的欠饷发放,江西布政使司已经穷到如此地步了吗?二则赣州新军替朝廷平定四省交汇之地,可以说赣州新军是在前线用命,常言三军未动粮食先行,江西都司竟不担赣州新军负押银之责,朝廷欲平定地方当真跟江西都司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咦?
刑部尚书杜铭经过朱佑樘的点醒,顿时亦是意识到江西地方衙门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失职,这简直就是给赣州新军扯后腿。
砰!砰!
随着朱佑樘点破这其中的猫腻,宛如落下了两记闷棍,直接打在了江西布政司使衙门和江西都司身上。
朱佑樘将两个疑点抛出后,便是继续侃侃而谈地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朕要顾国法,但亦不得不顾生民,生民乃朕之甚忧也。今赣南取得大捷,赣南清寇可期,王华留任继续清剿残余流寇,以确保赣南百姓免于流寇之害。然王华克扣兵饷一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故江西诸事要查明!朝廷派遣能臣前往江西核查江西布政司因何拖延兵饷、江西都司为何后勤不力,再查王华克扣兵饷之因果,诸卿以为如何?”
查,终究还是要查,但却要先追溯江西布政司使衙门和江西都司的责任。而从这里着手,想必事情会变得更有意思。
“陛下圣明!”李裕等官员看到朱佑樘如此老练,当即心悦诚服地道。
王华克扣兵饷的事情想必是有“真凭实据”,想必王华自己都很难自证清白,很可能是已经着了人家的套。
只是眼前的帝王是人间清醒,既然有人打着国法的旗号逼着追究王华,那么自然就要追根溯源了。
跟那区区一千两兵饷相比,江西布政司拖延兵饷和江西都司后勤不力更应该论罪,而江西官员恐怕很难再众口铄金了。
“陛下,江西布政司拖延兵饷想必有难处或是误会,臣以为无须在此耗费精力!”张蓥心里不由得一急,当即站出来阻拦道。
“你这是什么屁话?克扣兵饷要查,因何拖延兵饷不能查了?”
“陛下心系地方百姓安危,设赣南巡抚剿寇,布政司如此拖饷当斩!”
“何止是布政司,江西都司执管将士以十万计,因何不替赣州新军解运兵饷?”
“依本官看来,这江西跟扬州一般,地方官员早已经抱团,分明是一起合谋构陷王修撰!”
……
话音刚落,却不等朱佑樘作出回应,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第一时间跳出来,却是纷纷指责张蓥道。特别翰林侍讲学士李永通坚决扞卫翰林院的声誉,便将矛头直指江西所有官员。
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听到这番言论,想到江西官员此次的步调出奇一致,亦是不由得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学士,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无凭无据岂能将江西跟扬州相提并论?”张蓥知道无法阻止调查江西布政使司,当即单单抓住李永通进行指责道。
翰林侍讲学士李永通当即冷哼一声,显得据理力争地道:“无凭无据?我翰林院走出去的官员从来没有贪墨之徒,若不是江西官员联合一起构陷王华,何来的克扣兵饷溂
“江西官员此次步调确实过于一致!”
“王华剿寇不给半分支持,这克扣一千两倒是纷纷跳出来,滑稽至极!”
“有没有猫腻大家心知肚明,这江西官员是应该要好好地查上一查了!”
……
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亦是隐隐感觉江西官员存在问题,面对还想要阻止朝廷调查的张蓥,便是纷纷声援翰林侍讲学士李永通道。
张蓥面对来自各方的声音,看到吏部、刑部、户部、工部和礼部已经抱团,哪怕自己兵部的左侍郎何琮亦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顿时感受到护皇党的强大。
若说地方还能有一战之力,在这个朝堂之上,压根没有自己的位置,更是不可能阻止得了朝廷调查江西布政使司。
朱佑樘自然不可能听取张蓥的意见,当即一锤定音地道:“调查江西布政使司一事无须再争,朕意已决!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徐溥又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但旋即脸上露出了苦涩之色。
且不说这位精明的帝王不可能选派自己阵营的人,而今天的京察已经被狠洗一遍,现在早已经是门党的天下。
李裕正想要推给顺天府尹宋澄,结果户部尚书李嗣抢先出列地道:“陛下,臣有一个人选最为合适,恐怕朝野都没有异议!”
“咦?此人是谁?”朱佑樘听到李嗣这么一说,顿时亦是来了兴致地道。
吏部尚书李裕虽然觉得宋澄比较合适,但并不认为宋澄能够达到这种地步,实质宋澄更擅于刑侦案件。
李嗣迎着众人关注的目光,便是微微一笑地道:“据臣所知,王越正准备动身将前往广东整顿盐政,不日便会途经南昌,臣以为由王越清查此案最为合适!”
王越?
在听到派遣到江西南昌核查的官员竟然是王越的时候,张蓥等官员不由得愣住了。
王越做事狠厉则罢了,关键还极度精明,地方上所使的那些小把戏压根骗不过那位王砍头的眼睛。
一旦证实江西地方官员是联合诬告王华,证实克扣兵饷是一起有预谋的构陷,那么江西必定又是一场人头滚滚。
正是如此,在李嗣抛出这个人选的时候,张蓥等官员顿时感到天空都黑了下来。
完了!
徐溥的脸色瞬间惨白,意识到自己不仅如意算盘落空,而且很可能受到江西巡抚李昂的牵连,将会面临朝廷的清算。
原本打算利用王华克扣兵饷一事大做文章,从而保住地方的掌握权,但事情的发展突然不受自己掌握。
若江西巡抚李昂能够应付王越还好,一旦被那个王砍头抓到了小辫子,自己恐怕是真要面临入仕以来最大的政治危机了。
“臣等附议,请交由王越清事情的始末!”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听到是这个人选,当即便郑重地表态道。
朱佑樘得知王越竟然是顺路,当即便点头道:“好,那么便由王越查实两司因何不作为,查清王华克扣兵饷一事的始末!”
“陛下英明!”吏部尚书李裕已经感受到由朱佑樘掌舵的大明王朝越来越有章法,显得由衷地恭维道。
由于被兵部尚书张蓥这么一搅和,早朝耽搁了不少时间。
朱佑樘知道早朝只是走一个流程,事情其实早已经解决,又担心后面有人跳出来生事,便索性作出决定道:“今日早朝奏事到此为止,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官员对这位越发老练的帝王更是敬重和佩服,当即规规矩矩地跪送道。
此时,天空早已经大亮,天空显得纤云不染。
随着朱佑樘乘坐玉辇离开,奉天门广场的一千多名官员纷纷散去。
万安和刘吉作为本朝仅有的两位阁老,却是不再前往文渊阁,而是打算经由西华门,从西苑门前去养心殿的新阁。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则是结伴离开,准备返回各自的衙门。
兵部左侍郎何琮已经笃定王华是遭人构陷,便故意大声地说道:“你们以为江西官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陛下刚刚的分析很对,朝廷明明是要进行剿寇,结果江西地方官员的所作所为简直比克扣千两还要恶心!”
“纠正一下,王华克扣一千两兵饷未必是真,这做账的手法在户部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这都能做假账?”
“若是抱团了,只要在秤和银箱做一些手脚,扣掉两成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吗?”
“如此说来,这江西布政司当真要好好地查一查!”
“何止是江西布政司,江西都司亦不是什么好鸟!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们既然连兵饷都不替赣州解押,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依本官之见,这里压根就是一场阴谋!所幸王越幸好经过南昌,他定然能够让事情水落石出,江西那帮官员恐怕是要遭殃了!”
“还是陛下圣明,若是真将王华召回来,真的被那帮人所蒙骗了!”
……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一起朝着午门走去,只是交谈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放低,甚至还故意加重了语调,而矛头直指庇护江西官员的张蓥和徐溥两人。
徐溥的脸色一直敛着,却是知道问题已经变得十分严重。
张蓥同样一声不哼,但心里还是存在着一丝侥幸,却不认为王越真有能力将江西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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