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历时十四年才建成的紫禁城相比,养心殿的速度无疑算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经工部尚书贾俊亲自督工,加上合理的建筑分工,坐落在西苑东侧的养心殿已经处于最后的收尾阶段。
每个臣子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帝王往往只是缺少一双发现的眼睛。
朱祐樘原本对举人出身的贾俊存在一些偏见,但看到贾俊主持督造宫殿方面的才能后,终于知道能以举人功名坐上工部尚书的位置并不全是依靠关系。
当然,除了贾俊出色的调度能力外,其实此次进度跟自己舍弃上等金丝楠木而选用东北松木有很大的关系。
为何紫禁城的修建要耗费十四年的时间,因为单单木材和石材的准备时间就花去了十一年,特别采伐珍贵的金楠木并不是一件易事。
由于金楠木多生长在崇山峻岭中,这需要大量百姓进山采伐,导致很多百姓掉了性命,而安南造反跟为紫禁城采伐金丝楠亦存在一定的关系。
朱祐樘并不是完美主义者,亦不认为自己居住的宫殿必定要“遣千人入山,五百出山”换来的一根金丝楠木才符合帝王身份。
就像拿破仑吃饭的铝碗固然昂贵,但后世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宁愿舍弃这一份昂贵,而是选择普通的瓷碗。
宫殿终究是用来遮风挡雨和办公的地方,而今用松木同样可以撑起一片房顶,又何必花上一年半载到各省寻找金丝楠木呢?
至于云台更是没有必要,这里终究是自己找重臣一起议事和处理政务的宫殿,故而这一项更是可以直接省掉。
在得知工部仓库存在着很多百年的松木后,他便是大手一挥,让贾俊直接将松木拿过来修建养心殿。
事情证明,他确实找到了一个好的工部尚书。
贾俊拥有足够的建筑木材,工部最不缺就是工匠,而弘治帝对预算亦是给予很大的支持,故而日夜赶工便有了现在的效果。
“陛下,这边请!”贾俊虽然对于自己的成果很满意,但还是带着几分忐忑的心情领朱祐樘参观道。
虽然养心殿和后面某个朝代的养心殿撞名,但跟那座受地方限制的狭窄宫殿不同,而今在这个能再建半座紫禁城的西苑中,自然是要建一座标准的宫殿。
在临近中午的阳光中,一座四合院般的新宫殿耸立在这座风景优美的西苑内,跟不远处的太液池相益得彰。
朱祐樘走进养心门,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庭院,东西两侧是值房,再进则是二门,设有倒座值房,东侧是书房、西侧是禅房,而正北是养心殿。
养心殿自然无法跟奉天殿相比,哪怕三大殿最小的华盖殿都比不上,确实只是一个跟重臣议事的场所。
朱祐樘仰头看着这座沐浴在春光中的新殿,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对这一座新宫殿感到十分满意。
紫禁城的设计确实存在一定的缺憾,就像没有建筑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寝宫一般,作为帝王亦是需要一个方便跟臣子议事的场所。
若一直呆在乾清宫,不说召见臣子很不方便,哪怕从午门到乾清宫都要浪费不少时间,即便文渊阁到乾清宫都要走上一段路程。
现在新建的养心殿就位于西苑门边上,阁臣可以在这里办公,跟东江米巷和西江米巷并不远,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至于养心殿后面是一个穿堂,跟后面的寝殿相连,两侧配备随侍和妃子的居所,属于养心殿的后宅区域。
若是想要清心寡欲自然是一个人安寝,但如果想要延续香火保下自己大宗皇的待遇,那么则可返回紫禁城或者安排一个嫔妃过来相伴,要么则找藩金玲这种又软又香的宫女调教一番。
如此,这便是养心殿的总体布局。
前面是重臣和近臣的办公场所,二门的倒座值房是内官的办公场所,而养心殿是朱祐樘的办公场所,后面区域则属于内宅。
“陛下,这两根主柱是金丝楠木!托陛下的洪福,臣在翻找松木之时,竟然发现这两根陈木!”贾俊指着一根红漆主柱,显得十分讨好地道。
朱祐樘伸手拍了拍结实的主柱,当即便做出决定地道:“贾尚书听赏!”
刘瑾细心地发现主柱还有一些灰尘,当即便送上一张手帕。
“臣在!”贾俊顿时一个激灵,当即便是跪在地上紧张地道。
朱祐樘用手帕擦了擦手,便对地上的贾俊进行恩赏道:“朕知你负责督建养心殿以来,恪尽职守日夜督业,殚精竭虑调度有方,内监亦称汝废寝忘食。今养心殿四十多日告成,汝乃竭忠尽智之臣子典范,特赐太子太保,赏黄金百两,钦此!”
面对用心又勤劳做事的官员,他并不吝恩赏,特别在金银上会显得更加慷慨。终究是打工人,不能让人光忠心于公司,该给的奖金还是到位,这样才容易换来真正的忠贞不渝。
“臣……臣谢陛下隆恩,臣愿为陛下效死!”贾俊的老泪顿时落下,当即便感动地叫谢道。
这些赏赐只是朱祐樘动一动嘴唇的事,但对举人出身的贾俊已经是天大的荣宠,赐金是朱祐樘的厚道,但这“太子太保头衔”算是天大的隆恩。
对他这种举人出身的工部尚书而言,升任正二品的工部尚书已经是极限,故而兵部左侍郎何琮、吏部左侍郎徐溥和礼部右侍郎刘健等三品官员都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
只是现在,他竟然得到皇帝赐予的从一品太子太保头衔,地位和身份再上一层楼,今后自己的腰杆无疑更是挺拔,且将来自己亦有机会争取“太子太师”和“太子太傅”。
其实最让他感动的是“竭忠尽智”,自己一直以来负责督建工事之所以比别人要厉害,正是自己比别人更勤奋和用心。
现在“竭忠尽智”从皇帝嘴里说出来,他当真是有了一种遇到伯乐的感觉,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向这位明君效死呢?
朱祐樘或许连自己都没有知晓,一次很正常的封赏,结果收获到一个忠诚度差不多满格的工部尚书。
时隔一日,在看到养心殿正式完工,又巧好遇上吉日,便索性直接搬了进来。
养心殿比东暖阁要大,比某朝的养心殿亦是要大。正殿除了宝座和书案外,东侧是大明的舆图,西侧是京城四品以上官员和地方总督和巡按的名单。
至于宝座上高悬的牌匾,上书:实干兴邦。
朱祐樘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像某些穿越者懂得运用心学,亦不懂得该如何让广大的官绅阶层放弃压榨国人做一个慈善家,但知道枪杆子出政权,亦是知道不服打到服就行了。
有着跟两京十三省官员和广大官绅扯皮的功夫,还不是有空多研究如何打制燧发枪,如何将华夏打造成为世界的纺织中心。
朱祐樘召见两位阁老和六部的话事人,虽然所在的地方有小高台,但自己终究是坐着,便给八人都安排了座椅。
吏部尚书李裕等八人分东西对坐,面对弘治帝如此的优待,面对这一座新殿,眉宇间亦是藏不住的振奋。
在弘治改革早朝和罢日讲经筵之时,很多官员都认为弘治是一个懒散的帝王,但事情证明所有人都错了。
这位帝王不仅勤政,而且极有治理国家的头脑,现在更是愿意特意修建新殿在这里跟他们这帮重臣共谋大事,如此何愁国家不兴呢?
阿啾!
万安已经年过七旬,身体难免有所不济,却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旋即便进行认错道:“老臣在陛下面前失仪,还请惩罚!”
刘吉等官员见状,亦是暗暗地望向坐在上方的朱祐樘。
“万阁老近期专于票拟政务,替朕分担良多,朕心甚慰,责罚便不必了!”朱祐樘并不是一个喜欢小题大做的人,却是翻着奏疏淡淡地答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对朱祐樘这个回应,亦是感到一阵暖心。
他们慢慢摸清这位天子的性情,只要你是真心替他办事,那么很多事情都是不屈小节,甚至还会主动庇护于你。
万安暗松一口气,便是感激地道:“老臣谢陛下原宥!”
“诸位爱卿,伱们应该都已经知晓扬州之事了吧?”朱祐樘翻出自己想要找的奏疏,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是……不是……是!”万安等人在回答的时候,两度改变答案。
通政司根本不是一个绝密的渠道,一些重要的奏疏总会泄露出来。
何况扬州方面同样有消息传到京城,故而这帮朝廷重臣都已经知道扬州变天的事情,甚至他们知道朱祐樘都不清楚的细节。
只是他们不能透露消息的源头,故而是第一次改口,但想到犯下的是欺君之罪,故而又发生了第二次改口。
朱祐樘不想让这帮重臣为难,便将收到的联名奏疏经刘瑾传递下去道:“那你们就先看一看再议吧!”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其实都已经知道实情,所以在简单地扫了几眼后,便将这一份奏疏传递给别人。
王越确实是一个猛人,本以为只会拿着尚方剑砍人头的莽夫,结果竟然不惜犯险奇兵深入,竟然查获李之清等扬州官员的惊天贪墨窝案。
且不说涉案金额令人瞠目结舌,单是扬州官员几乎是无人能幸免,整个扬州官场从上到下都已经彻底烂掉了。
若不是已经证据确凿,又谁敢相信那帮饱读圣贤书的官员,竟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差点便毁掉了大明的盐法。
至于那位许久没有消息的汪直,亦是没有想到竟然将南京神机营调教成型,仅仅五百人便震住了杨康所率的一千悍卒。
“陛下,由扬州案可知大明盐政的症结正是这帮官商勾结所引起的,今王越已将贪商和奸商一网打尽,正是重塑盐法之机。故请即将着手清理积引,确保盐引与产盐相当,必能让九边中盐之价回升至太祖之时,而余盐折色亦不可贱售,便可保盐利收归中国!”户部尚书李嗣得知此事亦是开始谋策,当即便率先表态道。
朱祐樘的心情不错,便望向其他重臣道:“众卿以为可行否?”
王越此次交出来的成绩单,却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在复起王越之时,自己仅仅只是想要一个正直的官员替自己坐镇扬州,斩几个贪官和奸商震慑各方。
只是自己远远低估了王越的能力,这位精懂兵法的老头简直是越老越妖。在觉察出李之清释放的烟雾弹后,到扬州利用苟火旺将事搅浑,接着通过敲山震虎和孤军深入,便将扬州的蛀虫连窝一起端了。
在达到这个成效后,现在世人都知道扬州的盐官跟盐商狼狈为奸,那么接下来处理盐事无疑很难再有阻力。
延续至今的开中法没有被盐官和徽商联手毁掉,一旦清除积引和恢复中盐的价格,大明的财政便能重新恢复生机。
最为重要的是,由于没有被叶淇蒙诓骗取消开中法,边军的军粮和军资仍旧能够得到有效的保障,且能持续边地的经济繁荣。
若说自己穿越至今为华夏做的最大功绩,恐怕正是保下大明的开中法,让大明开中法重新焕发出生机。
“陛下,臣等附议!”万安等官员亦是有智慧的政客,看到李嗣的提议十分合理,当即便一起附和地道。
朱祐樘轻轻地点了点头,扭头望向李嗣认真地询问道:“李卿,那你以为该从何事着手重朔盐法呢?”
“陛下,臣以为当即刻停王府食盐和京官食盐!”李嗣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狠心献策地道。
这……
刑部尚书杜铭等人闻言,显得纷纷惊讶地扭头望向李嗣。
若说王府食盐是要得罪天下的藩王和宗人的话,那么李嗣提议叫停京官食盐,以后出门恐怕是要被人吐口水了。
“臣担任金华知府之时,每逢断案总有旧识道情,然臣当时便想:若执法之人无须顾情面,皆以王子与庶民同罪来处之,便法可行、理可正!今盐法如是,王府食盐和京官食盐是发于情,但乱了大明盐政,盐法若要贯通,当一视同仁。故臣以为停王府食盐和京官食盐,既防盐政疏漏,亦可向天下表朝廷治盐之决心,盐法至少可复大祖之时也!”李嗣亦想要尽一分力,便是将自己的感悟说出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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