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米巷,大理寺衙门。
“这招谁惹谁不好,竟然胆敢跟陛下过不去!”
“呵呵……等着瞧吧,本官敢保证抚宁侯府得办丧事!”
“陛下都已经关注了,那个朱麒还逃得掉?其他几个侯府怕亦逃不掉!”
……
没有什么比这新鲜出炉的八卦更让官员们感到兴奋,特别他们对武勋集团并没有太大的好感,此刻不免幸灾乐祸起来地道。
身穿四品官服的宋澄提前从大理寺衙门走出,看到自己手下官员跟旁边刑部衙门官员在门口处闲扯,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下官见过宋少卿!”在这里闲聊的官员看到宋澄走出来,当即恭敬地施礼道。
按说,宋澄都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员,不说下衙要大张旗鼓,但起码该有自己的官轿,但这位大理寺少卿仍旧步行上下衙。
只是相处久了,大家都知道这位大理寺少卿并不是做戏给其他人看,而是确确实实是一個能洁身自好的官员。
虽然不谙人情世故,但确确实实是断案的一把好手。他经手的案子思路十分清晰,处理了不少陈年旧案,比先前任职将近三年的冯贯办的案子还要多。
正是如此,不仅是大理寺的官员对宋澄透着敬佩之意,连同刑部官员亦是敬重这位能克己奉公的大理寺少卿。
宋澄正想要离开,但最后还是停下脚步板起脸道:“汝等皆为司法官员,休要在这里乱嚼舌头!陛下关注顺天府衙办案不尽责是重司法,因教坊司的案子惩治吴玘是重吏治,跟抚宁侯府和武勋之事不可混为一谈!”
“宋少卿教训得是,下官谨记!”在场的官员发现这位大理寺少卿果真是护皇党,当即便一起认错道。
宋澄将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知道这些人大概不会将自己的话听进耳朵,便朝着巷口走去。
在得知教坊司的案子的时候,他是真没有想到堂堂顺天府尹竟然如此对待案情,如此漠视朝廷的法度。
至于皇帝直接将顺天府尹革职,他是由衷地为陛下的做法叫好,如此渎职的官员不惩治简直天理难容。
皇帝因何会关注教坊司的案子并不重要,但做法无疑是值得肯定的,而抛出阴谋论的官员还不如好好地反省,从这件荒唐的事情中吸引教训。
时值黄昏,城东的市井跟往常一般喧闹。
朝廷法度和吏治跟普通的百姓离得太远,对一个官妓的死因亦是无法去关心,大家都是为各自的生计而忙碌。
宋澄一直觉得自己是市井中人,拿着朝廷每个月给的俸禄,做着自己官职该做的事,跟普通的百姓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宋大人,您回来了,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张屠夫看到宋澄从巷口走进来,当即热情地打招呼道。
宋澄正低头想着案子的事情,听到这个天天打照面的屠夫招呼自己,亦是简单地做了回应。原本他已经从肉摊走了过去,突然像想起什么般,便折回来盯着猪肉。
“宋大人,您是要买猪肉吗?要哪一块呢?”张屠夫看着宋澄满脸凝重地盯着猪肉,便是热情地招呼道。
旁边卖菜的百姓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印象中这位宋大人是从来不会主动买菜,而且云娘过日子很节俭,今天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了。
宋澄看着面前这一大块猪肉顿时犯了难,便认真地比划道:“我只需要三个人的量,我能吃肥的,但云娘要吃瘦的才行,小桃也吃不了太肥的肉!”
“这样吧,我给您割一半全瘦肉,一半五花肉,如何?”张屠夫知道这位是不理家务事的主,当即便热情地道。
宋澄轻轻地点头,便伸手从袖中掏钱道:“甚好,不知要多少钱?”
“宋大人,小的做买卖实诚,收你二十文钱可好?”张屠夫十分利索地划了两刀后,便将两根肉条甩在案上道。
宋澄对这肉价并没有什么概念,这个价格甚至比自己所预期要低上不少,当即便是点头道:“好!”。
“宋大人,您请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张屠夫用草条将两条肉绑好,显得利索地挥手道。
宋澄听到这话,显得十分认真地道:“下次得明年了!”
“呃……亦行!”张屠夫没想到宋澄这般较真,先是微微感到错愕,而后便陪着笑脸点头道。
破旧的四合院中,这里的院墙显得要摇摇欲坠般。
一个漂亮的妇人正坐在房门前做针线活,一个锦衣公子哥摇着扇子走进来,显得得意洋洋地瞥了妇人一眼。
美妇人看到这个锦衣公子出现,脸色不由得一沉。
正在淘米的圆脸丫环看到这个公子哥出现,当即便气呼呼地上前质问道:“徐公子,你来这里做甚?”
“请看!”徐公子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道。
“我看不懂!”圆脸丫环并不懂认字,便老实地摇头道。
徐公子的笑意更浓,像是对那边漂亮妇人说道:“这是这座宅子的房契!既然小娘子觉得本公子烦人,那么本公子只好将这里买下来!”
“徐元概,你意欲何为?”云娘停下手中的针线法,当即便寒着脸质问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诩风流的中书舍人徐元概。
只是并不像孙杲和朱麟喜欢青楼的贵公子不同,却是对少妇情有独钟,自从看上宋澄的妻子云娘便是欲罢不能。
由于徐溥是宋澄老师的缘故,宋家这边还不能做得太绝。
徐公子再度扬起手中的房契,显得十分得意地道:“刚刚本公子已经言明,本公子只是想要时不时来这里瞧一瞧自己的……宅子!”
“徐元概,你翘班至此,当真不怕本官参你一本吗?”宋澄提着肉归来,看着出现的徐元概便寒着脸地威胁道。
“宋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早,你亦是翘班了吧?下官的俸禄不打紧,但你而今还得还债,少了俸禄怕是连肉都吃不上了呢!”徐元概没想到宋澄这么早归来,却是十分镇定地道。
宋澄将猪肉交给迎上来的小桃,显得一本正经地道:“今日是云娘的生辰,我已经告了假,所以并不是翘班!”
云娘听到这话,嘴角不由得抿出一丝笑意。
虽然自己夫君像是一根木头般,哪怕平日风趣的话都不会说上一句,但却是知道他心里装着自己。
“既然都还有钱吃肉,那本公子就给你涨涨租子吧!”徐元概甩了甩那张房契,便打算给宋澄一点不自在地道。
涨租?
小桃听到这话,不由得眼睛微微一瞪,这简直是想要她们紧巴巴的日子雪上加霜啊!
“宋大人,你住的这个地方确实够寒酸的啊!”正是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从门口处响起道。
宋澄认得出现在这里的是大太监郭镛,却是十分认真地道:“郭公公,我这里已经能遮风挡雨,足矣?”
“你是正四品官俸了,怎么不换个好点的住处呢?”郭镛打量这个破旧的四合院,显得有所不解地道。
云娘深知自己夫君不善言辞而易得罪人,便上前微笑地道:“不敢欺瞒郭公公,家中早年出了一些变故,所以至今还欠钱银。今日劳烦您来到寒舍,妾身替夫君向您陪罪了!”
“小娘子好生伶俐,宋大人是有福之人!你们准备香炉迎旨吧!”郭镛没想到这个黑木头有如此聪慧的妻子,亦是微笑着说明来意地道。
迎旨?
徐元概的眉头微蹙,却是无论都想不通这个黑木头有什么圣旨要如此大费周章。
啊?
云娘等知竟然是要迎旨,顿时亦是颇为意外地微微张开嘴巴。
所幸,由于她信奉观音,亦会初一或十五到观音庙中祈祷,故而家里有香,而香案只能借用宋澄的书桌了。
这里还住着三户人家,在得知有旨意来到他们这间破旧的四合院,当即便纷纷跑出来帮忙张罗香案。
“臣大理寺卿宋澄恭请圣安!”宋澄同样不明白有何圣意下达,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迎旨道。
面对圣旨,哪怕徐元概再如何嚣张,此时此刻都要规规矩矩跟随宋澄一起迎旨,却是期待这是一份治罪宋澄的旨意,那么自己便有机会“趁虚而入”。
郭镛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当即便朗声念道:“圣躬安!奉天成运皇帝,诏曰:大理寺少卿任职能秉公决断,又深谙刑侦之理,今特此擢升顺天府尹,往稽古训,勉钦职任,上必有以光辅朕德,下必有以厚民之主,钦此!”
这个朗诵圣旨的声音在这个破旧的四合院响起,钻入院中所有的人耳中,宛如一道惊雷在众人的心头炸响。
顺天府尹,不说对于生活在京城底层的百姓而言,哪怕徐元概都深知已是朝廷高官。结合着宋澄的年纪,前程简直是无可限量。
“怎么会这样?”
徐元概听到这道圣旨后,不由得震惊地抬头望向郭镛,显得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顺天府尹虽然归为地方官员,但执掌的地方终究是北京城,即便没有大理寺卿的位置显赫,但亦低不了多少。
宋澄去年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结果在完成大理寺少卿的惊天一跃,而今竟然已经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
正三品顺尹出任是封疆大吏,入则是六部侍郎,却是已经正式跻身高官之列。
姑爷升官了!
小桃的眼睛顿时一阵雪亮,显得十分兴奋地道。
云娘的脸上亦是露出兴奋的笑容,倒不全是因为自己夫君升官带来的喜悦,而是知道自己夫君的才华被当今圣上赏识。
若不是自家相公得到皇恩青睐,又岂能如此擢升?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澄的表情却是没有变化,显得规规矩矩地接旨道。
郭镛将圣旨交给宋澄,亦是进行道贺道:“宋大人,恭喜高升!”
“本官入仕并不图升官!”宋澄从地上站起来,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郭公公,这是我夫君的谢仪,家中确实不富裕,还请莫要嫌少!”云娘将已经准备好的碎银送上,显得十分诚恳地解释道。
郭镛知道所送的谢仪不多,但还是选择收下地道:“呵呵……还是小娘子贤惠!若是杂家推脱,怕是以为杂家嫌少到陛下面前说是非,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公公不嫌弃,臣身跟夫君便心安矣!”云娘亦是暗松一口气,便是微笑地说道。
宋澄黑着脸看着这一幕,只是今日是云娘的生辰,倒亦不好多说什么。
郭镛将钱收好,便是一本正经地道:“宋大人,陛下让杂家给你带一句话!”
“郭公公,请说!”宋澄的脸色当即一正,便认真地道。
云娘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亦是在旁边认真地倾听。她倒不担心自家相公断案方面的能才,而是自家相公太过于不懂人情世故,故而担心他将皇帝的话不当回事。
郭镛之所以跑这一趟,正是想要传达清楚圣意,便是认真地告诫道:“陛下说现在顺天府衙的风气不正,顺天府衙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你都可以奏请升迁或裁撤,但你务必尽快肃清风气!今后京城的案子不管事涉何人,当秉公办理,若敢效仿吴玘之举,必治你的罪!”
云娘得知皇帝是要自家相公做好顺天府尹,却是没有什么无理的要求,不由得将心重新放了下来。
其实他的其实或许不行,但让自己相公秉公办案,这简直就是正中他下怀。哪怕没有圣意都会铁面无私,何况还有了圣意呢?
“臣自是如此,定不负圣望!”宋澄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听到这番话当即便认真地表态道。
郭镛看到圣意已经传达,却是早已经注意到徐元概在这里,便望向徐概道:“徐公子,杂家有一言相赠!”
“郭公公,请说!”徐元概知道现在最受宠的太监正是郭镛,当即便上前讨好地道。
郭镛深深地望了一眼徐元概,便是认真地告诫道:“别整天惦记这天上的云,当心后院已经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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