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书,你怎么来了?”礼部左侍郎倪岳看到李裕出现在这里,不由得困惑地询问道。
官场历来都是人走茶凉,而李裕打一开始便不是文官集团核心圈层的人,在场的朝廷高官现在自然不将此人当一盘菜。
即便李裕还在吏部尚书任上,其实很多人都不将这位吏部尚书当一回事。毕竟李裕在京城任职的时间太短,根基过于薄弱,而他之所以能出任吏部尚书是各方博弈的结果。
在场的官员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不明白一个已经被勒令闲住的吏部尚书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难道是过来自取其辱?
东阁坐东朝西,此刻的朝阳没能照进来,致使这里显得阴森森的。
李裕入仕三十三载,今已是年满六旬,生得一张十分和善的脸,平日行事亦是一副老好人形象,但此刻敛着脸扫过在场的人。
虽然所有人都向他投来了关注的目光,但这些人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屑,甚至有的人目光透着鄙夷。
李裕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便淡淡地表态道:“廷推徐廷章和张锦可以入推,但本官另外要举荐一人!”
“呵呵……你已经被免职,莫不是忘了?”
“李大人,现在这里可没有你说话的份了!”
“闲住,这是让你乖乖回家呆着,而不是让你到这里捣乱的!”
……
听到李裕竟然要在这场廷推上推荐人选,特别很多人隐隐猜测到所推荐的那个人会是谁,兵部右侍郎何琮等人纷纷出言嘲讽道。
徐溥和周洪谟交换了一个眼色,却不明白这个已经被他们联手撸下来的原吏部尚书跑到这里自取其辱,难道这个老好人吏部尚书得了失心疯不成?
“传陛下旨意!”刑部尚书杜铭手持一道圣旨从外面走进来,显得面无表情地高举着圣旨朗声道。
“臣等接旨!”
刚刚还在嘲讽的官员不由得暗自一惊,一些官员当即放下翘起的二郎腿,纷纷来到阁中跪下迎旨道。
圣旨在前,所有高官莫敢不跪。
刑部尚书杜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九卿等官员心里十分舒坦,展开圣旨便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尚书李裕虽由奸人李孜省举荐,然先帝裁决授印,实乃先帝所选才也。李裕在职期间,选才用人有度,并无徇私之举,乃本朝掌铨法不二之选。今朝臣对李孜省举荐微词颇多,朕从官意裁之,然朕惜其才,故今再任之。李裕由奸人举荐一事,今后诸臣不得再议,李裕改由朕举荐任命,望李裕秉持公心用贤任能不负朕望,钦此!”
啊?又任李裕为吏部尚书,玩呢?
跪在地上的徐溥等人彻底傻眼了,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杜铭手中的圣旨。
虽然朝堂有过被罢官后复原职的情况,但都是经历一段争斗和时间的结果,哪有早朝刚将人罢官,结果太阳都没上三竿便复职的道理?
刑部尚书杜铭的眉头微蹙,对愣神的众官员沉声道:“还不谢恩?”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周洪谟等官员心里黯然一叹,只能规规矩矩地谢恩道。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们所有人都给陛下耍了。在他们文官集团内部展开内斗之时,这才刚将李裕踢出局,结果却给陛下捞了回来。
此次他们的弹劾的举动无疑遭到了李裕的记恨,而给予李裕新生的陛下自然是大恩人,今后李裕如何还会跟他们狼狈为奸呢?
这……这还真是传闻愚钝且天真的太子爷吗?确定不是老狐狸转世?
只是让人费解的是,这种事情又不像是陛下所为。毕竟庆云侯那种猪脑袋都能从陛下那里骗得五百顷肥地,他们可都是最精明的读书人,自然是能够将陛下玩得团团转才合理。
“承蒙陛下隆恩浩荡,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裕想到刚刚在乾清宫的境遇,亦是由衷地朝乾清宫方向表忠道。
本以为此次是真要返回江西老家,但所幸当今陛下并非迂腐之人,而今对自己寄以厚望,自然是要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了。
李裕却是走向了阁中央,径直来到了徐溥面前。
徐溥的目光呆滞,原以为自己离掌控天下仅差一步,但还不等他有所行动,李裕竟然已经官复原职了。
入阁梦断,而吏部尚书又无望,自己这位帝师别说在新朝发光发热,如今的情况竟然比成化朝还不如。
徐溥看到李裕朝着自己走过来,其实他跟李裕是同年关系,只是此刻发现这个历来对自己恭敬有加的李裕变了。
此人每每见到自己都是笑脸相迎,以致自己心里其实十分瞧不起这个老好人,但眼前的李裕竟然敛着脸居高临下打量自己。
咳!
坐在旁边的礼部尚书周洪谟望向徐溥,却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什么啊?
徐溥不由得困惑地蹙起眉头,突然发现不仅仅周洪谟对自己咳嗽,周围的官员同样纷纷欲言而止地望向自己。
“徐大人,该让座了!”刑部尚书杜铭看到徐溥向来是霸道惯了,便是淡淡地提醒道。
礼部尚书周洪谟等官员亦是暗叹一声,显得目光复杂地望向坐在主座位上的徐溥,这个事情竟然还需要其他人出言提醒。
若吏部尚书缺失,自然是由吏部左侍郎徐溥主持廷推,只是现在吏部尚书已经归位,那么徐溥这位副手自然要乖乖让座了。
徐溥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坐了不该坐的位置,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李裕让座,心里当即感到十分的不爽。
他跟李裕是同榜进士,只是他是清贵的词臣,而今更是清流的领袖。反观李裕,不过是从地方爬上来的土鳖,依靠攀附奸人才得以在京城出任要职。
徐溥尽管心里十分的不甘,但官场的规矩容不得他胡来,便默默地忍受这一口恶气,便板着脸让出了座位。
李裕看到黑着脸的徐溥反倒感到一阵畅快,当仁不让地坐在首座上,对刚刚奚落自己的兵部右侍郎何琮等人道:“何侍郎、贾侍郎还有诸位,今承蒙隆恩,本官已经官复原职,却不知可有在这里说话的份呢?”
“李大人自然可以,刚刚是下官失言了!”兵部右侍郎何琮是一个油滑的官员,当即像是换了一眼嘴脸地道。
李裕已经看穿了这般同僚的嘴脸,便直接表态道:“陛下早前便已经说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可由王越出任!今新朝重启廷推,咱们不可辜负陛下的信任,当替陛下物色可担重任之人,故而本官推举王越!”
在场的官员看到李裕如此表态,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隐隐感觉到他们今天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李大人,今北边鞑子有卷土重来之势,朝事当以国防为重。虽陛下欲任王越出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然北疆安定才是今大明头等大事,越乃是军旅奇才,当以兵部侍郎出任九边督巡为上!”兵部尚书余子俊抛出刚刚的理由,当即站出来阻止道。
刑部尚书杜铭却是冷笑一声,便进行质问道:“余大人,不知今天是议边患之事呢?还是在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人选呢?”
“自然是议廷推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一事,但北边的安定亦得进行考量!”余子俊心里暗自不喜,却是大义凛然地答道。
杜铭自然知道这是这些人想阻止这个任命而找出来的理由,便是淡淡地道:“余大人,若非要王越才能安定北边,那么本官现在便跑一趟皇宫,向陛下禀明这个紧急的情况,如此可好?
李裕领会到杜铭的心思,当即再添一把柴火道:“不错!若九边已是无人可用,边防岌岌可危,那么咱们现在便向陛下汇报!”
这……
兵部右侍郎何琮深知若是如此上报的话,定然会招致整个兵部的人员动荡,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余子俊。
在这里打着国防的旗号阻止王越的任命可以,但如果真向陛下进行汇报的话,那么就是上纲上线的军国大事,陛下恐怕需要考虑更换兵部尚书的人选了。
“这两个人怎么都变聪明了?难道黑化真会变强?”
工部尚书贾俊一直在旁边坐山观虎斗,而今看到李裕和杜铭两个叛徒明显变得不同,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两个人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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