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天。
东厂抓捕刑部尚书杜铭的消息很快传开,宛如落在平静湖中的石子般,当即在官场荡起一道道涟漪。
任谁都知道,皇上此时拿人其实是一个报复之举。
由于杜铭抓着王越的罪名不除,此举触怒了那位少年天子,致使那位少年天子愤而下令东厂拿人。
只是此等做法,代表正义的文官如何岂能坐视不管,这分明就是皇权挑衅官权。
“天子岂能如此挟私报复!”
“吾辈当以公义为先,一齐上疏营救!”
“不错,咱们不能让直臣遭难,当一齐上疏营救!”
……
在得知朱祐樘通过东厂抓拿刑部尚书杜铭的消息后,京城衙门的官员便站到了刑部尚书杜铭这边,纷纷表示要上疏进行营救道。
这种做法可以说是惯例,只要是为公义挺身而出的官员,那么他们都会一起上疏,从而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施压。
终究而言,天下的治理离不开他们这帮官员,而皇上做了出格的事情,那么他们便会团结一起对抗皇权。
这场风波并不算小,此事很快便传到了内阁。
虽然明太祖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度,但自出任二十一年首辅的杨士奇起,内阁已经成为文官集团的首脑。
“元辅、次辅,咱们三人一起到乾清宫面圣,此次不能让皇上如此咨意妄为!”徐溥找上万安和刘吉,当即便说明来意道。
刘吉看到冲动的徐溥,显得十分冷静地道:“我们三人前去亦没用,皇上以哀父为由谢门闭客,因此事更不会见我们三人!”
“不错,皇上跟先帝一般,乃很少召见大臣,还说这是先帝对他的教导!”万安最近身体不佳,声音有些沙哑地道。
徐溥没想到自己的乖学生变得如此模样,当即便生起主意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一起上疏,要求皇上释放杜铭!”
“好,那便这样办吧!”万安望了一眼刘吉,亦是做出决定地道。
文官集团虽然经常分成若干个团体,但在涉及到大义面前,特别事关文官集团整体利益时,他们都会联合起来进行捍卫。
紫禁城,乾清宫。
朱祐樘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数十份奏疏,发现最近的党争似乎来到高潮,此次竟然将矛头指向了吏部尚书李裕。
李裕原本已经在南京都察院养老,但得到同乡李孜省帮助成功留京出任工部尚书,后抱上万安的大腿,加上跟徐溥和刘吉是旧交,故而顺利担任吏部尚书。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科道言官纠着李裕这一件不光荣的往事,却是要借此将李裕从吏部尚书宝座踹下来。
有意思的是,这科道言官弹劾的奏疏是上午刚送到自己这里,结果李裕下午便已经送来了《辩诬录》。
朱祐樘一直是坐山观虎斗,对这个朝堂的势力发布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了,满朝文臣当真没有几个不站队的。
“皇上,这是臣为家母所作,断没有通北元之心啊!”杜铭被带到了这里,当即便扑通在地解释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老泪纵横的刑部尚书,显得云淡风轻地道:“通与不通,自有朝廷法度裁决,朕会将你的案子交由大理寺裁决!若大理寺那边认为你是无罪,跟朕作保你所写的那句诗没有任何问题,那么朕亦不会追究!”
“大理寺?作保?”杜铭意识到这位少年天子似乎知晓他们官场的恩怨情仇,当即便是惊讶地喃喃道。
朱祐樘将杜铭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带着几分嘲讽地道:“只是王越的诗都能定作诗怨望,若是判你一个悖逆之罪似乎很合理吧?”
“皇上,臣为王越除罪,臣回去便替王越除罪,还请皇上开恩啊!”杜铭浑身一阵发凉,当即进行叩头道。
王越作诗怨望可以削爵罢官,但他如果被扣上悖逆之罪,那么他的人头不保,妻女进教坊司,儿子则要充军了。
虽然纠着王越的罪不放可以赢得声名,更是提升自己在文官集团的影响力,但这里的风险着实是太大了。
刘瑾看到杜铭已经松口,不由得佩服地望向朱祐樘,这复起王越的门槛终于迈过去了。
朱祐樘面对杜铭的表态,却是不为所动地道:“现在已经不是谈论王越,而是在谈你,谈论你这一首反诗!杜尚书,你自己好好再念一念,此诗能让朕宽恕吗?”
“皇上,臣断没有思北元之诗,更没有在影射大明衰败啊!”杜铭想着自己诗句的另一重解读,当即便满脸泪水叫屈道。
朱祐樘自然不会同情此人,显得十分冷漠地道:“王越的诗都能够解为对先帝的怨恨,你这诗为何就得听你的解释,仅仅只是哀母之作呢?”
“皇上,臣……臣知错了,王越之罪确是当年有小人强行冠之,臣此次阻止王越除罪,实受奸人挟迫!”杜铭终于体会到王越那种冤屈,当即便是决定袒露一切地道。
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便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何人?”
“臣以为是徐溥!”杜铭看到已经勾起朱祐樘的兴致,当即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显得失望地道:“无凭无证?”
“朝廷大员都是修行百年的老狐狸,哪能轻易给人落下把柄?臣居工部尚书有不当之举,他便以此事相要挟,逼臣咬王越的罪名不放,还请皇上明察!”杜铭脸带苦色,显得言真意切地道。
朱祐樘自然不是非要置杜铭于死地,便是表明立场道:“你们谁忠谁奸,其实在朕眼里都差不了多少,不过是图名还是图利,亦或者胃口大还胃口小罢了!今朕初登大宝,需要的是能替朕分忧的臣子,而不是像你这等逆臣!”
“皇上,请再给臣一次机会,一定全力报答圣恩!”杜铭看到绝境求生的希望,当即便再次叩头地道。
朱祐樘看着正在叩头的杜铭并没有见到忠诚,只是看到他对权力的执念,便是淡淡地道:“朕可以再给你机会,但有且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你工部的旧事被捅了出来,除开人命大案,朕许你退还赃银赎命,但能抵多少罪便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什么忠臣和奸臣,不过全都是伪君子。即便自己将内阁和六部尚书的人选全换了,必定还是一样的德行,倒还不如留下这些知根知底的人。
自己只需要平衡各方势力,而不是让任何一方一家独大。至于忠诚,只要背叛的利益最够诱人,哪怕儿子都可以将自己卖掉。
“臣愿为皇上效死!”杜铭抹掉脸上的眼泪,再度向眼前这位英主叩头道。
朱祐樘望了一眼刘瑛,而后进行安排道:“你会被朕收监一日,只是你明日出去后,你该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臣知道了,一定不负圣恩!”杜铭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当即便表态地道。
时隔一日,经过文官集团的纷纷上疏营救,朱祐樘顶不住压力下令东厂新任厂督郭镛将杜铭给放了。
只是看到这位少年天子竟然这么软蛋,很多老油条不由得兴奋起来,更是有科道言官趁热打铁上疏教天子如何做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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