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后。
风流泽薮的长安平康坊,突然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让人措手不及,尤其让那些喜欢平康坊公子士人们心痛。
南曲的聂隐娘和公孙三娘同时宣布从良。
平康坊是长安金吾不禁的繁华地,甚至称为销金窟,堪称所有长安男人心中最向往的地方,就算是贩夫走卒码头力夫,手里有两钱也会想着去北曲过一夜。
至于中曲和南曲,那里的资费更贵,却也能带来想象不到的满足。
南曲的两朵花儿啊,两人还都是擅舞剑器,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擅于主持酒宴,对酒令极为熟悉的美人,在她们正绽放的时候,突然要从良了。
男人都贱,喜欢拉良家下水,劝伎女从良。
但是没人愿意看到喜欢的伎女从良跟别的男人。
“谁?”
“是谁拐走了平康坊的这两朵金花。”
有人把聂隐娘比做是茉莉花,雪白的茉莉淡雅而又纯洁。
他们把公孙三娘比做蔷薇花,鲜红的蔷薇火热大胆,又带着点刺。
现在有人一下子把两朵花都给采了。
“难道是柴二郎?”
“或是房二郎?”
大家议论纷纷,这段时间这两位准驸马,可是在平康坊南曲争风吃醋,据说就是为这两美人争,先是公孙三娘,然后聂隐娘,争的面红耳赤,甚至在南曲酒后大打出手。
“应当不可能吧,那两位虽极贵,但毕竟年少,且都是圣人选中的女婿,那可是未来的驸马都尉,就算他们有这心,恐怕也没那胆子为她们赎身,纳她们为妾,带她们进门吧?”
“就是,七公主和十七公主,虽然还小,但听说可不一般。”
七公主巴陵公主,十七公主高阳公主,两位帝女年纪还小,可听说性格却是有些蛮横骄纵的。
敢纳青楼女子为妾,不怕被打死么?
“也许是赎了身后,养做别宅妇呢。”
这种事情倒也不是没可能,房遗爱和柴令武那也是顶级勋贵子弟,不能光明正大往家带,但在外金屋藏娇还是可以的。
正当大家各种热议猜测之时,
左仆射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也听到了传闻,气的火冒三丈,“气杀我也,柴二安敢如此欺我,”
他当即叫上随从家丁,便气热汹汹的往外赶,到了谯国公府附近,让人拿帖子去叫柴二到隔壁马球场相见。
那边的柴令武也听到传闻,还以为是房二仗着自己爹是宰相,就横刀夺爱把两美人金屋藏娇了。
同样气的不行,接到帖子,骂着欺人太甚,也抄起打马球的月杖,上了马便带队赶去球场。
等两个纨绔大少球场相见,份外眼红,
“狗奴,怎敢如此下三滥手段夺我美人。”
“獠贼,还敢来见。”
两边剑拔弩张,差点就干起来了。
好在两人手下也不乏聪明人,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聂隐娘和公孙三娘不是你赎走了?”
“不是你么?”
许久后,两人蹲在一起十分郁闷。
“不是你,也不是我,那他娘的是谁,居然敢在我们手里横刀夺爱?”
事情也并不难查,
两个当红姑娘虽然从良了,但她们的假母还在从事这行业,和尚跑了庙还在,两人带着大队人马冲进平康坊南曲,很快就弄清楚了真相。
聂隐娘被广州都督府司马陈盛赎走了,公孙三娘则从了左卫中郎将李德奖。
“陈盛是谁?”
两位公子茫然了会,自有狗腿赶紧如实告之,“陈盛是以前李靖家奴,李德奖的随从。后来武怀玉纳其妹为妾,陈盛陈兴兄弟俩便跟着武怀玉,在陇右朔方等地立了些军功,又有武怀玉做靠山,如今是广州司马,前段时间来京办差,还未回岭南”
“狗奴!”
两人一起骂,眼中满是不屑之色,陈盛这种身份,那真正是入不得他们眼,真正的贱人,想到自己喜欢的美伎,居然被这种贱人赎走为妾,就感觉被侮辱了。
“贼人也配?”
李德奖他们倒不陌生,毕竟那也是位贵公子,虽说武德朝时李靖一直只是个郡公,但官职不低,军中威望也高,何况李靖家在隋朝时虽没落过,但人家也是堂堂陇西李氏丹扬房的,往前数上那么几代,也是当今皇家出了五服的族亲。
李德奖年纪比柴二房二他们大许多,不是一辈人,以前也玩不到一起,但李德奖在贵族子弟中还是挺有名气的,早年一直想做大侠,如今仕途已经很不错,正四品了,一路青云直上,几乎年年高升。
“说这李德奖什么意思,这是故意横刀夺爱,要恶心我们?”房二问柴二。
两人最近为那两美人争风吃醋的事长安谁人不知?
李德奖这突然插一刀,做事不讲究啊。
当然更让他们咽不下这口气的是,陈盛那狗奴也敢横一杠子?
“我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咱们之前争的这么厉害,谁不知道?这李德奖主仆两这样搞,感觉就是故意冲咱们来的。”
柴令武阴沉着脸,
两人虽然年少,这两年却已经在长安纨绔圈中有名了,他们啥时受过这种气。
“咱们先找陈盛那狗奴,把聂隐娘抢回来,”
“好,把人撒出去,找到那个狗奴先。”
陈盛赎人很利落,假母聂氏开的赎人价码还是挺高的,不过终究也只是一个乐伎,虽说身价高点,但假母看在武家的份上也不敢乱张口,价格还算合理。
聂氏要一千匹绢,直二百贯钱。
陈盛没讨价还价,二十万钱很爽快的答应,聂隐娘更痛快,对南曲的过往毫不留恋,虽然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
她甚至没有带走自己的首饰等,
就身上一套衣服,多余首饰也没戴,就留了陈盛送她的那对珍珠耳环,还带走了那瓶茉莉香水,其余的全留给了假母。
拿了奴契,到万年县进行更改,陈盛给她一张纳妾契书,然后便让她附籍在自己户籍上。
办完手续,陈盛带着她去了宣阳武晋国公府武家。
两人去了陈盛妹妹润娘院。
润娘院里,
一儿一女正在嬉戏玩耍,润娘坐在廊下,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手指灵活飞快的在算盘上拔打珠子,
这位武怀玉最早纳的妾侍,曾经李三娘的贴身婢女,现在也是雍容华贵极有气质,
但她平时也并没养尊处优的闲着,家里的账她一直管着,管的还很好,大娘子晋国夫人樊玄符也是向来信任她的,
“小妹,这是隐娘,阿兄新纳的妾侍,我想让她先在你这住些日子。”
陈盛带着聂隐娘过来,先给外甥和外甥女各送了两件小礼物,又送了麦芽粮人,然后给润娘送了个象牙算盘。
润娘停下手里动作,看着聂隐娘。
“你一早从我这要两百贯钱,因为她?”
“嗯,她原是平康坊南曲的,我拿二百贯赎她,”
兄妹俩个倒也没那么生份,当然陈盛也不是缺二百贯钱的人,好歹现在也是堂堂五品,穿绯袍的通贵。在陇右起,他就跟着怀玉开始参与盐井寨的一些产业,这些年陇右制盐、朔方贩羊、岭南挖矿,各处搭车经营,也是小有身家,
找润娘拿钱,只是省的去调取麻烦,回头还上就是。
润娘问了几句,倒也没嫌弃聂隐娘的身份,反倒是有点心疼她,毕竟她自己也曾是奴婢出身,十分卑贱。
说了几句话,让人把她安排到客房休息。
兄妹俩坐下喝茶,
这时陈盛也没瞒着,并不是什么一见倾心,然后就要赎身纳妾,也不是被她缠上。
“原来如此,”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这隐娘却也不简单,但既然她自己选择的跟你,你也愿意纳妾,那也没什么,以后好好待她便是。”
陈盛喝着茶,看着妹妹桌上那些账簿,又看了看两个孩子。
“二郎可能一时半会还回不了长安,你有没有想过,带着两孩子去岭南?我这边事情若是办好了,也就要回岭南,你们愿去,正好可以同行,路上我照顾你们,保证安全把你们娘三送到二郎跟前。”
润娘捧着茶杯,
“一别就是一年半了,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我也好想二郎,”
“那就去岭南,天天呆在长安也没意思,你又不是正室,孩子们也少,去岭南是可以的。”
“阿郎身边也没有个贴心的人照顾,”
芙蕾斯塔跟着去岭南,结果现在生了对双胞胎,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哪还顾的上怀玉。
陈盛笑着跟妹妹说,让她抓住这机会去岭南,在怀玉身边陪着,正好再生几个。
“岭南那边其实也还可以,就是夏天热点,蚊虫多点,也没那么可怕。”
陈盛觉得妹妹大好年纪,就一直呆在长安守活寡一样其实也没啥意思。
陈润娘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
“一会我去跟夫人说说,再写信问下二郎吧。”
“有啥好犹豫的,我跟你说,岭南的事情可能一年两载都结束不了,怀玉在岭南再呆三五年甚至都有可能,你还是带孩子去岭南团聚的好。”
陈润娘望着嬉戏的儿女,是真的想怀玉了,二女儿十娘也大了,也该给怀玉再多生几个。
想着想着,不由的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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